第17章 章節
不出,學子們吵得越兇,周知安和陸行彥本就對考科舉沒什麽信心,碰到熱鬧就煽風點火,慫恿學子砸了賀之照的門。
孟時涯等人趕到時,賀之照剛好拉開門出來,一臉冷傲面對學子們。周知安記恨賀之照袒護孟時涯等人,暗中甩出了一把沙石,要叫賀之照丢了顏面。他剛出手,林長照就喊了句“小心”,撲過去攔在了賀之照身前。
細碎沙石砸了林長照一臉,也進了他眼裏。林長照痛呼着捂着眼,蹲在地上低着頭,難受萬分。
孟時涯一腳踹飛了周知安,正要上前,賀之照已經捧着林長照的臉,對着他眼睛猛吹了兩下,看着他流出了眼淚,又捏着他雙手不叫他揉眼睛。
“可好些了?”賀之照問得溫柔。
林長照不好意思地笑了,但臉上分明挂着淚痕,看起來甚是滑稽,把賀之照給逗笑了,擡起袖子輕輕擦去他臉上沙土,把他扶起來,拍了拍他衣袍,拉着他進屋去洗臉。
學子們悻悻離去,周知安早帶着陸行彥溜走了。獨留孟時涯站在門外發怔。他沒敢進屋。更确切地說,他擡不動腳步。
林長照就那麽沖出去救賀之照了,幸而擋去的是沙土。可若那是刀劍呢?他焉有命在!林長照想也不想地就去為賀之照擋着……他愛惜賀之照的性命,恐怕已勝過他自己罷?
孟時涯早知林長照對賀之照是不一樣的,但他沒想到林長照竟有為賀之照赴死的決絕!
林長照在賀之照房裏呆了許久,孟時涯聽他們二人說起科舉停考的事情,說到皇帝的病情,默默地獨自離開了。回到竹濤院,他坐在自己的書案前,看着那副他送給林長照的畫卷,一語不發,臉色有些吓人。同房的幾個學子心情煩悶無處發洩,相約去了朱雀街上散心,屋子裏就剩他一人,黑漆漆的,靜得能聽見外面竹葉莎莎的聲響。
他沒注意到林長照回來。林長照點了燈,看到他坐在那兒吓了一跳,怪他蠟燭也不點一支,随後就把書冊收拾收拾,拿出了幹淨衣衫要去洗澡。
“這麽晚了,你可曾吃過晚飯?”孟時涯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那麽顫抖,故作平靜地問。
林長照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忘記了時辰,是賀大人叫小厮拿了飯菜,在他房裏吃的。”
“你與賀大人,倒是談得來。”孟時涯輕笑一聲,“賀大人對你……也與旁人不同。”
屋裏靜寂少時。林長照轉過身,擡頭看向孟時涯,抱着衣衫的雙手微顫。他與孟時涯四目相對,忽的移開了視線,很是不安地低下頭。又過了一會兒,林長照吸了口氣,鼓足勇氣看向孟時涯,輕聲問道:“孟兄,是在疑心我有意讨好賀大人嗎?”
孟時涯激動地猛然起身,道:“我沒有——我,我只是……”
林長照搖頭,輕笑道:“無妨。國子監又不止一人說我讨好祭酒大人。我也的确……的确待賀大人不同。他于我有恩,我心中感激,千般萬般讨好也不為過。更何況……賀大人是郎朗君子,我仰慕于他,自然什麽事都願為他做。”
孟時涯還要解釋,林長照長長嘆息一聲,截斷了他的話:“孟兄心高氣傲,不知仰慕為何物,自然也不會懂我是什麽心境。不過我知道分寸,在國子監絕不會袒露心意,壞了賀大人的名聲,更壞了國子監的名譽。”
林長照抱着衣衫出去了。
孟時涯頹然坐下,半晌後,呵呵苦笑了一通,低聲嘆道:“真是……傻透了。明知他心有所屬,為何還要對他心存希冀?明見……他不是明見啊。”
他是林長照,是不曾對他動過情思的林長照,而不是他的明見!
可偏偏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這個林長照心屬賀之照,孟時涯還是把他放在了心裏,便是他自己也挪不出去了。
這一晚,孟時涯依然難眠。他敞着兩扇木門,聽着對面林長照的動靜。或許是明日不必赴考,也或許是得了賀之照開解,林長照睡得安穩。深夜時,孟時涯起身,悄悄打開了林長照床前的兩扇小門,蹲在他床前,靜靜地看着他沉睡的臉龐。
在國子監養了兩個月,林長照稍稍長了點兒肉,看上去不再瘦骨嶙峋,臉頰變得平滑白皙,愈發顯得清秀文雅。孟時涯想着他在那一世的模樣,起初是比如今要好的,只是後來病重,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在他懷裏逝去時,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
不。他不是明見。可他還是揪着孟時涯的心,把孟時涯逼得無處可逃。
“長照……林長照。”孟時涯拂去他耳邊散發,替他把被子蓋好,輕輕嘆了一聲,“不管你心裏有誰,我都會一同護着……我發誓,發誓叫你這輩子快快活活。”
他退出來,掩上林長照床前的小門,回到自己床榻上,拿被子蒙住頭,緊緊閉着雙眼不讓眼淚流下來。
不能再哭了,他得學會輕松自在地面對林長照。能跟林長照在相識已是上天眷顧,他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哪怕此生只能是朋友。
一箭雙雕(上)
可惜,大皇子英王李雲璟并沒有收拾五皇子的打算。
“不過是個妾室,真鬧到父皇面前,傷了兄弟情誼……不太好。”從妾室房裏出來,聽着她哀哀切切的低泣,大皇子李雲璟愁眉苦臉。
大皇子妃跟随在後,正在抹眼淚,聽了這話只覺得不可思議。她搶先一步攔在大皇子前面,怒道:“兄弟情誼!他算什麽東西,也配作人家的兄弟!淫賤放浪,目無天倫,草菅人命——你跟李雲澤講兄弟情誼,你怎麽不想想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大皇子妃情緒激動,歇斯底裏地抓住大皇子的胳膊,眼淚淌了一臉:“他當衆羞辱你的小妾,幾時把你這個兄長放在眼裏啊!英王府丢了條人命,傷了個人,你不去讨個說法,王府的名聲,你的名聲還要不要?!”
大皇子心煩意亂,被她這麽抓着更是不悅,用力掙脫開就要走。
大皇子妃哪裏肯這麽放過他,跟在後面大聲哭訴,一衆随從吓得氣都不敢用力喘,小心翼翼躲到了一旁。
“你叫本王如何讨說法?父皇偏愛他多過本王,本王說了又有什麽用?”
“天理昭昭,孝悌綱常,于情于理都是他不對,怎麽讨不到說法了?!”
“唉!就算讨到了說法,到時候人人都知道本王的小妾被調戲了,那還不是一樣,一樣丢臉!”
“你,你居然這麽想——”
這夫妻二人糾纏之際,王府的嬷嬷哭着跑過來,跪下就喊,說那小妾趁人不注意,一頭撞死了。
大皇子妃聞言幾乎昏厥,扯着大皇子的衣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眼下你還顧及什麽臉面?珠兒的命也丢了啊!她雖只是個妾,可也跟了你三年!王爺好狠的心……你怕丢了自己的面子,怎麽就不想想幽兒和臻兒!他們長大若是知道,自己的父母連王府中人都護不住,被人指指點點又該如何自處!”
大皇子轉頭看向她,眼中流露出悲痛,但轉眼又是滿眼退縮抗拒,只說世子和郡主年紀還小,什麽事都不懂。
他慌裏慌張,一面斥責旁邊的下人不準胡說八道,一面扯開王妃,逃也似的離開了回字廊,去了前院。
大皇子妃跪坐在廊下,哭得上下不接下氣,眼看着大皇子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扇形門洞下,猛地起身,拔起頭飾的銀釵砸向他後背,哭罵道:“你好多的借口!懦夫!你就是怕他殺你!你貪生怕死!”
饒是如此,大皇子也沒有停下腳步。
大皇子妃扶着朱漆廊柱,無語凝噎,丫鬟見她站立不穩要來扶一把,她揮袖将人甩開,披散着頭發轉身緩緩往那小妾房中走去。素來高貴端莊的一府王妃,頃刻間狼狽如街頭村婦。她冷笑着,任憑眼淚滾落臉頰。
那小妾留下一紙遺書,只有鮮血寫就的三個字——
“恨!恨!恨!”
大皇子妃坐在她床頭,默默垂淚,形似癡傻。她也恨啊,恨自己出身名門,恨身不由己,恨所托非人!
府中嬷嬷帶着人給那小妾收殓了,大皇子妃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幾位嬷嬷看着心酸,紛紛離開,好讓她清靜一下,暗地裏哭一場。大皇子妃察覺到了,可是一股郁悶憤恨之氣堵在胸口,她哪裏還哭得出來?
夜已深了,一個護院打扮的男子悄悄進門,到了大皇子妃跟前,半跪下行了禮,畢恭畢敬遞上一封信,低聲道:“王妃心如死灰,世子和郡主可就沒什麽指望了。”
大皇子妃猛然擡頭,警惕地看着來者。那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