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了臺。再加上更換軍營沙盤時,孟時涯指出了其中幾處地形錯誤,更是讓這群武将對他刮目相看。
冬至日,軍營給大多數士兵免了習武演練,叫他們自己動手準備飯菜。通州習俗要包餃子,一大早營中上上下下就忙碌起來,殺豬宰羊,只待晚上的盛宴。
白澤大營傍晚時燃起了篝火,空地的木頭桌子上擺滿了待煮的餃子,飯菜的香味兒一陣一陣從夥房傳出,引得一群士兵守在夥房營帳門口,捧着碗跟要飯的乞兒似的。
吵鬧聲絲毫不曾影響獨坐在營帳裏作畫的孟時涯。
軍營裏筆墨紙硯難得,他擺在木桌上的這些,還是鎮軍大将軍瞧他字寫得不錯,賞給他平日消遣用的。
宣紙上自左斜斜伸展開兩三支杏花,杏花怒放,嬌豔欲滴的杏花花枝下,只畫了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微帶笑意,含情脈脈。
孟時涯作畫的狼毫筆停在半空,許久未曾落下。他癡癡地望着那雙眼睛,仿佛又見到前世杏花林裏,那個向他跑過來的少年。
明見……林長照。
“潮音倒是閑情雅致。”一個中年男子掀開簾帳,瞧見這一幕,哈哈大笑着湊上前瞧了一眼。
這身形健壯,留着短髭的紅臉大漢就是通州鎮軍大将軍陸崇。他嗓門向來大,一開口便把發呆的孟時涯吓了一跳。孟時涯瞧見陸将軍進來,趕緊起身拱手行禮。
陸崇揮了揮手,目光猶在畫紙上留戀——“确是一副好看的眉眼。”擡頭瞥見孟時涯有些不自在,頓時又是一陣朗聲大笑。
陸崇拍了拍孟時涯肩膀,笑問道:“思念心上人啦?”
“……是。”孟時涯倒也不扭捏,直接認了。
“難為你們年輕人,情根深種,卻要兩地相思。”
“……只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呵!你這般人物,也有一廂情願的時候?這位公子又該是何等的出衆!”
孟時涯笑笑不語。林長照名聲雖不如他,可在他孟時涯心裏,卻是天底下任何人,便是他自己也比不了的。
陸将軍見他不願多談,料他此時起了傷感之意,咳了兩聲,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到了孟時涯面前。
孟時涯愣住,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卑職的信?”
軍營信件核查嚴格,來來回回只怕一年也難得見到一封信,更何況他眼下不過是個地位低微的随護,怎會有信件經由大将軍親自送過來?莫不是……京城出了什麽事,父親不得不暴露他的身份?
陸将軍笑道:“想來是普通信件。你也別多想,我是聽見傳信小兵感嘆這信裏的字寫得好,一時好奇親自驗看了一番。信封裏塞了兩個人的信件,一個是你的父親,一個是你妹夫,信中所寫雖是家常事,卻提到了賀大哥。我常年在邊關,京城中的事卻也并非一無所知,姓孟的世家,新近嫁了女兒的,又跟姓賀的有牽連……想來你便是孟太傅的獨子了。”
孟時涯接過信件,感嘆道:“大将軍明察秋毫,潮音佩服。”
陸崇倒也不謙虛,笑得頗為驕傲。他忍不住搖頭嘆息,看着孟時涯,似乎為他惋惜不已。
“聽聞孟太傅的公子文采出衆,乃是朝中文臣期待已久的棟梁之才。誰能想到你竟棄文從武,還跑到這偏遠的通州做了個小兵卒!——你總不會是受了情傷,故意折騰自己吧?”
孟時涯被逗笑,道:“将軍當真小看了卑職。潮音是廣安王的後嗣,忠心報國的壯志豪情還是有幾分的。”
“好!本将軍就知道,潮音你非池中之物!”
陸崇也是剛剛才知曉孟時涯的真正身份,明白自己麾下招攬了多麽厲害的人物,迫不及待要去跟那些個副将炫耀去了。
将陸崇送出營帳,孟時涯立刻從已經拆開的信封裏取出信件。上面那一封是孟承業寫來的,行文不長,只囑咐他在軍營中戒驕戒躁,萬勿自大,一切以小心為上,餘下的便是誇贊徐紹與柳解語的兒子是如何如何可愛,他每日恨不得跑去徐府兩三趟,生怕小家夥有半點兒不舒服。另外一封出自徐紹,因京城中事大多涉及機密,不好在信件中談及,他也只說了個大概,不外乎是長照安好,李瑛安好,唯獨賀大哥似乎被主子責罵,接連十多日不曾被召見,大家都議論說賀大哥或許失了主子的信任。此外,徐紹也提到了自己的兒子,大名取了“驚鴻”,小名則叫做“豆豆”。
看罷信件,孟時涯且喜且悲。喜的是千裏之外還有親人牽挂,悲的是長照竟狠心不寫一個字給他。
只是軍營的信件寄出要被翻查,孟時涯要隐藏身世,許多事不好寫明,索性就不寫了,且等着營中休了假,他得空去通州城,叫荻秋寫信轉述。
孟時涯把信件燒了,卻把木桌上的畫了一半的圖仔細收起來。他心緒難平,實在畫不下去。
出了營帳,只聽喊叫歡笑聲不斷,飯香味兒撲鼻。
孟時涯慢慢在人群中走動,碰見熟人,便與他們笑着打招呼。軍營糙漢喜歡稱兄道弟,攬腰摟肩,拍拍打打,縱使有人這般對待孟時涯,孟時涯也坦然接受,與他們說着順心的話。
天色漸漸暗下來,餃子早就被吃了個精光,一群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守在篝火旁,就等着分烤肉、炖骨頭。雖然沒有酒,他們倒也玩得熱火朝天,幾個聲腔嘹亮的湊在一處唱起了家鄉的小調,贏來一片歡呼。
孟時涯與他們一樣席地而坐,時不時跟着叫好。火光照在他的臉上,這個未到及冠之年的男子,顯露出了他英武的一面。
他再也不是國子監裏不知人間疾苦,只會搖着紙扇吟風弄月的貴公子。
他已是大周朝軍營裏等着立下鐵血戰功的一個兵卒。
他孟時涯,很快将迎來從軍以後的第一場血刃厮殺。
密探
那是冬至之夜的最後一個時辰。
他本該早些休息了,只因想起白日的信件,遺憾未能收到林長照只言片語,心中郁悶,便來到栾江畔散步。
連山橫亘大周與燕國之間,兩側俱是峭壁,否則燕國早就翻山越嶺占了通州。而栾江穿過連山直通燕國,将連山山脈隔做了兩半,形成了一個寬闊的峽谷。幸而大周在上游,峽谷兩側陡峭不好攀登,栾江到峽谷時水流湍急,不然燕國的探子早就一批批順水而下了。
盡管如此,通州大軍也不敢掉以輕心,不但連山山下有駐軍,栾江兩岸更是派人日夜巡視。通州大軍吃水洗漱全賴栾江,是以不管白日黑夜都能見到兵卒在河畔走動,巡視的士兵倒也不怕他們當中有密探,只因為一個人憑雙手雙腳渡江難如登天,他們主要防備燕國以大船逆流而上,趁機靠岸偷襲軍營。
烏雲蔽月,夜空裏寥寥幾顆星子,放眼望去,僅能見連山起伏的輪廓,還有栾江兩岸點點的火把。
兩隊士兵各百人,由一名隊正帶領,人人舉着火把。其中一隊從連山山腳下的河畔往軍營方向而行,另一隊則從軍營往連山山腳下而行,中間交錯之際相互交換信息,驗看是否有異常。
栾江另一邊也是如此。
孟時涯走在高出河面丈高的河堤上,想着心事,不知不覺竟朝着連山山腳下走去,前面十多丈處就是迎面而來的巡視的士兵。
上百個火把照亮了一方地,還有他們一路走過的河面。
孟時涯忽的停住腳步,靠近河沿,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的河中心。驀地,孟時涯瞪大了眼睛。
他狂奔上前,攔在那隊士兵前面,沖為首的隊正喊道:“河中有人!他們是逆流而上,興許是燕國的探子!”
隊正聞言愣住,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上百名士兵也紛紛跟着笑,卻無一人認真地看向河面。
隊正道:“栾江再寬,一條船還是能看見的。你瞧瞧,江上哪有船?你這眼神也太不好使了!”
孟時涯氣急,扯着隊正的胳膊讓他看向江面,甚至忍不住奪了隊正的火把,往江面上照——“我說的不是船!是人!有人凫水逆流!”
“胡說八道!栾江水勢何其兇猛,怎麽可能有人逆流而上?!”“沒有啊……哪有什麽人!”“什麽都看不到!這小子是不是偷喝酒喝醉了?”
這些士兵不似孟時涯常年習武,故而耳聰目明,孟時涯明白解釋再多也無用。他把燈籠往隊正懷裏一塞,随手抽出他腰間的長刀,縱身跳進了滾滾河流!
百餘名士兵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紛紛湧到岸邊細看,就着河面上搖搖晃晃的波光,隐約看見一個身影逆水而行,在江面上起起伏伏。
“在那兒!有人!隊正!江裏有好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