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請各機隊盡快前往指定空域集結,進行編隊。”空中閱兵指揮中心頻道裏,一個普通話标準的女聲不厭其煩地催促着,“請各機隊盡快前往指定空域集結,進行編隊。”
“這不到了嗎?”嚴明信駕駛着322號J-100,在小隊頻道內嘀咕,“他們人呢?在這兒還玩隐身?”
隊長林屆思呼叫指揮中心,彙報道:“奉天軍區三幺六、三幺拐、三兩兩已到達洞幺兩號空域。”
話音剛落,雷達掃描聲“滴”地一響,識別器自動完成敵我識別,顯示器上瞬間多了四個神出鬼沒的友方目标。
“三幺六,你好,”通信頻道傳出一個聲音,穿透指揮中心嘈雜的聲聲催促,顯得格外冷靜從容,“我是山海關軍區枯桃艦開天大隊第一戰鬥機中隊,幺幺五幺,請求加入編隊。”
林屆思客客氣氣地回答:“幺幺五幺,你好,我是三幺六。可以加入編隊,歡迎你們。”
四架K-2020戰鬥機應聲從東南方向劃空而來,動作整齊劃一,在三架J-100轟炸機的身後有條不紊地依次排開,組成了陣形完美的7機編隊。他們被安排在閱兵空中刀尖梯隊的第二方陣,還未到進場時間,七人沿着預定航線盤旋。
這支聯隊包含了當前兼具最強隐身、最強機動、最強态勢感知性能的艦載戰鬥機和戰術轟炸機,是暴力美學的空中代表。兩種機型各有所長,是以雖然分屬不同軍區,但常常接到合同作戰任務,嚴明信在演習中也遇到過幾次那架1151。
此前他一直沒見過飛行員本人,這次來授勳儀式才得以一見真容。
真的只是“一見”而已,他們僅在列隊上下臺時恰好打了個照面。他才剛看清那人的樣子,兩人已經擦肩而過。
飛了一會兒,嚴明信回頭看了一眼,在小隊頻道說道:“隊長,你喊1151,讓他離我近一點兒呗。”
林屆思轉頭确認了距離,不明所以,問道:“人家和你的間距明明是正好的,幹嘛要近?”
“是嗎?”嚴明信候場候得一陣無聊,被機翼遮擋,又看不到身後那架1151的座艙,“我怎麽覺得他離我那麽遠啊?中間都能再塞一架了。”
旁邊的隊友說:“看岔了吧你,再近就撞上了。”
“不可能,他水平挺高的,再近也撞不上我。”嚴明信念念有詞,“再說,我們一起飛過好幾次任務,我覺得他應該認識我了。”
隊友笑道:“美得你,那可不一定。我看那小子眼睛長在頭上,見誰都愛答不理的。你是不是執勤的時候得罪過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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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我會那麽招人煩嗎?”嚴明信一口否認,又想了想,猶猶豫豫地說,“應該沒有吧?不過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他有對咱們有意見……”
“各位,說什麽呢?”林屆思出言提醒,“都睜開眼睛看看這是哪兒?能不能嚴肅點兒?”
“明白!”嚴明信和隊友立刻噤了聲。
閉上嘴,嚴明信默默地回憶:當時他們剛下領獎臺,臺上的将軍正在宣讀下一列授勳名單,其中就有1151的飛行員。
“77499部隊,第一戰鬥機中隊,君洋,在母親海防空識別區巡邏中多次及時驅逐他國偵察機,特此授予三等功!”
兩隊人錯身而過,那位名為君洋的少校神色冷峻,不知在想些什麽,視線似乎自始至終沒落在他們大隊的身上——大好的日子,如果不是心有芥蒂,作為并肩戰鬥過的戰友,至少也應該打個招呼,或者點頭示意吧?
難道,他真的得罪過1151嗎?
聯隊在蛟龍灣外圍的雲層之上盤旋,耳機中不時傳來指揮中心的指令,又轉了大半圈後,終于輪到他們:“空警方陣開始進場,九霄100聯隊請在進場航線做好準備。”
前方的預警機轉了個大坡度的彎,向指揮中心彙報:“Y幺幺聯隊開始進場,下降高度八……”
話沒說完,嚴明信耳機中傳來振聾發聩的電流聲:“滋——”
這突如其來的尖銳噪聲鋪天蓋地,像決堤的洪水,淹沒了整個通訊頻道,不由分說地席卷過他的每一個神經末梢,一擊擊穿人的耳膜。
戰機飛行時發動機噪音巨大,所以機載通話器與頭盔和呼吸面罩接連一體,用于隔絕外界噪音。此時嚴明信摘不掉耳機,又不敢關閉通訊,只能皺着眉頭咬牙忍受。
過去飛行時他也偶爾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但這回的嘯叫聲尤其強烈、分外漫長。
噪音大到一定程度時能夠幹擾人的心智,嚴明信在這引爆式的心煩意亂中陡然生出了不祥的預感,再一看顯示器,果然已亂做一團,各項數據胡說八道,自相矛盾。
——他們受到了電子壓制!
嚴明信的不安預感愈發強烈,他迅速擡頭看向艙外。這一天的天空晴朗,只有部分空域有少量積雲,在那本該空曠清爽的空域中赫然出現了若幹架戰機,正從遠處朝他們聯隊對向飛來!
雷達失靈,對方機型不明、國籍不明、意圖不明,惡意施放電子壓制!
這些飛機是從哪裏飛來的?他們如何穿過前線層層密布的防空網?
這是敵機入侵?還是演習?
“隊長!”嚴明信條件反射,呼叫道,“能聽到我說話嗎?”
還沒問完,他随即反應過來,這種程度的電子壓制絕對不是針對哪一架飛機的,恐怕林屆思的耳機裏也全是噪音。
他幹脆切到地面頻道,向指揮中心發出求援:“我是三兩兩!有敵機入侵,我們受到電磁攻擊,雷達失靈,請求共享地面數據鏈!”
電流聲仍未減輕,顯示器也沒有絲毫好轉,喪失了制電磁權,等于在交戰中蒙住了他們的雙眼。
嚴明信果斷向隊友打了個手勢:“保護基地!”
隊友心領神會,飛到他的左翼——在預警機轉向準備進場後,他們是蛟龍灣天空最外圍的一支隊伍,此刻三架J-100變換隊形,連成了一道防線。
與此同時,1151號K-2020悍然出列,發動機噴射出巨大的能量,頃刻間移動到了他的上方。另外三架K-2020也随他們的長機布陣,兩隊人在空中.共同組成一道立體的“牆”,用身體擋在敵機入侵的航線上。
從受到電子壓制到編隊陣型轉換完成,一切不過電光石火之間。無人指揮、無法通訊,編隊七人同心,對敵機做出驚人一致的戰術驅離動作。他們身後的其他編隊見狀,也紛紛效仿,各自組成攔截網,将白馬關基地護在身後。
為了制造飽和壓制,電子幹擾機位置不會離戰場太遠。嚴明信在噪音中奮盡全力集中神志,他擡頭看去,望見遙遠的雲層中有幾架無人電子幹擾機,機身忽隐忽現,如同棉花堆裏的小紙屑一般難以察覺。
“三兩兩呼叫地面指揮中心,”噪音遲遲沒有消減,他耳鳴得幾乎失聰,只能焦急地呼叫,“敵電子幹擾機在我11點方向!”
突然,1151出列,猛打加力,朝敵機方向迎頭而上,眨眼便有可能與之相撞。在越過己方編隊後,它輕巧地一個滾翻調轉了機頭,使自己落在敵方戰鬥機身後,接着毫不遲疑地發射了“燕”式導彈。
火光撕裂空氣,導彈循着熱源沿敵機航線飛行,朝其尾部發動機亡命奔去。
1151這個教科書式的标準攻擊角度使“燕”式威力發揮到實驗室級水平,敵機中彈,淩空爆炸。
另外幾架K-2020則似乎有些遲疑,立刻在空中盤旋。
看到僚機的動作,嚴明信意識到:雷達、通訊都未恢複,1151開火恐怕也未經許可,包括他的隊友在內,沒有人得到交戰規則與開火命令。
如果是演習,被擊落的那架戰機裏,他們的戰友沒能彈射逃生;如果是實戰,擅自開火将引發外交危機。
嚴明信被電流聲吵得頭痛欲裂,心髒重重一沉。
事已至此,當務之急只有特事特辦,先恢複通訊,重掌制電磁權才能保護基地。
“地面指揮中心,我是三兩兩。”嚴明信顧不上地面能否聽到他的呼叫,用光學瞄準鏡鎖定距離最近的一架電子幹擾機,前出迎敵,“敵機無視我方驅離動作,仍向縱深方向行進,對白馬關基地造成巨大威脅。敵無人電子幹擾機在我1點鐘方向,我正和它對向飛行。本次閱兵,我機未裝備對空武器,我将在10秒鐘後抵近機槍射程,對它發起攻擊。”
說罷,他屏息凝神,狠狠抓住與敵機機身交錯那一瞬間的機會,扣動了扳機。
但噪音嚴重消耗了他的精力,機載機槍有無擊中目标、造成了多少傷害,他實難确定。
幸好,如心有靈犀一般,他的對空開火引起了1151的注意。君洋在他的指引下發現了目标,K-2020配載的“燕”式導彈再次發射,一架電子幹擾機被當場擊落。
敵機編隊立時一分為二,一部分企圖擺脫追擊繼續前進,另一部分返身回到戰場斷後,吸引火力。
剎那間,高空中你來我往,沖擊波伴随着音爆使322震蕩連連。
距離敵機最近的嚴明信被牢牢鎖定為目标,強大的熱流迅速吸引了數枚紅外導彈。
艙內警示燈閃爍,傳感器不斷地發出警報:“你已被紅外導彈鎖定,你已被紅外導彈鎖定”。
幾架近距離友機見狀,紛紛投放大量高熱高密度紅外幹擾,在空中形成無數熱源,可惜嚴明信正身處交火中心位置,幹擾難以蒙騙導彈舍本逐末,終未能攔截所有攻擊。
警報亮起的第一閃,嚴明信就心知肚明:眼下這個距離,遠遠小于最小逃逸距離,從任何一種科學觀點的角度分析他都無法駕機擺脫,而一旦中彈,戰機很可能将失去控制。
他只有最後一次把定航向的機會。
他們下方不遠處就是白馬關基地第一儲油庫,這一栽下去,兇多吉沒有;所幸另一方向是母親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電子幹擾機被擊落一架後,敵方的電子壓制能力受到重創,我方導航正在恢複,顯示屏上的雷達指示開始虛弱地閃現。
他不知道通訊通道建立得如何了,他的聽覺器官已被噪音折磨得潰不成軍,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地面指揮中心,我是三兩兩。”盡人事聽天命,嚴明信最後發出呼叫,“高度一萬一,航向幺五洞,目測距離20公裏左右,另外兩架幹擾……”
來不及彙報完畢,322被導彈擊中,戰機失速墜落。
受高度與視線盲區限制,嚴明信早已看不到1151身在何方,戰況如何,他只記得在陷入黑暗之前,前方的大海蔚藍泛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