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天夜裏,奉天下了一場雨。

自後半夜起一直淅淅瀝瀝,天亮時分,天際突然一道青光閃電,接着傳來隆隆雷響,大雨如注。

君洋一夜未眠,索性打開了窗戶。狼奔豕突的狂風挾帶着海面的濕氣霎時灌滿了房間。

臨窗而立的感覺,像極了站在枯桃艦的甲板上。

原則上雨雪天氣不耽誤出操,而且越是天氣惡劣越要拉練,但院校和部隊不太相同,早操不受內務條令強制管制。瞧着這天的雨下得實在過分,站在雨裏根本睜不開眼,又恰好是個周日,學院領導動了恻隐之心,通知下去,全院早操暫停一天。

早操雖不出了,可早飯還得吃,十幾二十歲的大小夥子餓得特別準時,肚子和六點半的鈴聲一同響起。整理完內務,大家集合列隊,打着雨傘排成一排,去食堂吃飯。

隊伍行經教職宿舍樓附近,排頭的學員腳步一頓。

“那邊……是有個人嗎?”

雨太大了。

隔着這樣的雨幕,本該五米之外人畜不分、十米之外神鬼莫辨的,可排頭又分明看到雨中有個人影,正從遠處向他們步步走來。

天空中積雲重重,遮天蔽日,滿目的暴雨嘯叫着俯沖而下,毀天滅地。要不是身後還有一票兄弟壯膽,走在路上遇見這麽個人,還真挺瘆得慌。

雨中的人滿身泥濘,目不斜視地走到教職宿舍樓門口,停下腳步,揚手脫了作訓服,背對着人群露出令人瞠目的好身材。泥水漣漣滴在他虬結精實的肌肉上,又被風吹進樓門的雨水沖刷得漸無蹤影。

他用衣服在褲腿和鞋上随便擦了兩下泥漬,走進了樓裏。

而他來的方向,正是全院學員敬而遠之的極限障礙場區。那是所有人的噩夢,即便在豔陽高照的好天氣裏想一口氣完成都不是易事,畢業多年的前輩談起來也仍然心有餘悸。近乎變态的項目美名其曰“實戰演習”,其實學員們私底下早有傳言,說這種程度的訓練只有掉到馬裏亞納海溝裏才用得上。

暴雨的沖刷無疑會使抓地和攀爬變得更加困難,繩索頂端動辄松落的泥土在雨天随時可能帶來滅頂之災,要泅渡寬闊的泥水潭,要平衡迅速地通過軟橋,要靠幾個間隔巨大的鐵環跨越數十米的“懸崖”……走一遭無異于經歷了一場災難。

衆人張着合不上的嘴面面相觑,得知今天不用跑五公裏時的歡呼雀躍相形見绌,不遠處的食堂裏的豐盛早餐也變得索然無味。

同夜,嚴明信所在部隊接到秘密指令,第一大隊共六架J-100趁夜起飛,轉移至奉天空軍第73號基地,到位後全隊掩蔽,保持靜默。

人在雷雨天氣工作不便,各項先進偵察手段的靈敏度也同樣降到最低,他們要在所有人認為最不可能起飛的時候起飛,抵達指定目的地,完成部署。

氣象衛星傳回的數據顯示,雷暴雲約在淩晨4點40分左右到達母親海上空。結合航程考慮,再預留出足夠的着陸時間,指揮中心下令:第一大隊于3點30分開始部署行動。

為把本次行動的機密性和隐蔽性提升至最高,當晚機場一片漆黑,六名飛行員僅能看到兩排綠色的指示燈指引跑道方向,其餘全靠儀表起飛。

時間一到,六架J-100在細雨中同時出庫,林屆思呼叫指揮中心:“第一大隊請求升空。”

指揮中心今夜僅有兩人,其中之一就是旅長:“洞幺跑道已清空,第一大隊可以升空。”

從出庫到進入航線僅用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六架戰機全部成功起飛,駛離基地,飛向大海。

半小時後,根據航圖和雷達顯示,他們已經到達73號基地附近,可在空中盤旋了幾圈,仍舊無人看見機場的地标。

73號空軍基地位于一座無人的海島,不排除自然生态變化會對機場設施造成影響,然而地面無人接應,他們必須靠目視和經驗着陸。

“繼續尋找。”林屆思道。

從座艙向下望去,目之所及漆黑如墨。

這哪是大海和海島?這簡直是置身茫茫宇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不禁有些心浮氣躁,幾乎懷疑他們集體在雷達裏迷航了。

出發時他們裝載了足夠的油料,又是輕裝上陣,沒有挂載任何武器裝備,可續航時間比一般任務情況下要長得多,本足夠再找兩個小時,然天公卻不肯作美——雷暴雲正在向這片海域上空移動,根據衛星傳回的數據,能讓他們從容飛行的時間不多了。

戰機配備的放電刷和防雷擊分流條理論上可以釋放一般雷電積聚的電荷,但在雷雲中飛行依然有相當的危險性,遠處的雲層兇神惡煞,誰也不會想以身試法,畢竟一旦出現意外,輕則導致雷達故障,重則不堪設想。

如果不能在73號基地的機場着陸,他們六個只有立即返航,才能及時躲避即将到來的雷暴。

性命攸關,時間緊迫。

完成任務固然重要,保證隊友的生命安全和保全戰機則更為重要,如果他能先落地,排查地面指示燈故障,确定跑道方位就好了。

哪怕着陸指标不夠的後果同樣嚴重,身為隊長,林屆思也責無旁貸。

可惜不是他不想落,但凡他能看清個別指示燈,他早就落了。

海面的風一陣比一陣瘋狂,保持戰機低速飛行需要不斷修正航向,尋找機場及着陸參照點又要不停觀察地面,林屆思漸漸力不從心。

他不得不說:“最後再找五分鐘,找不到就準備返航。”

氣象衛星判斷的預警時間是根據大數據測算得出的,誰也不敢保證這個時間萬無一失。

天空一道閃電,雷雲似乎更近了。

“報告!”耳機中傳來一絲希望,“發現機場,三兩兩申請着陸。”

林屆思忙問:“三兩兩看到地标了嗎。”

嚴明信答:“三兩兩看到了。”

座艙玻璃以特殊工藝制成,再加上戰機正在飛行之中,天空中滴落的雨水很快便被吹走,可這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随時又有新的雨水滴落,産生新的水跡,這種遮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避免的。

林屆思再次嘗試,依然找不到地标,問:“三兩兩看清楚了嗎?”

嚴明信:“三兩兩看清楚了。”

借着那道閃電,他看見了島上的跑道,只不過他少說了“剛才”兩個字——只有剛才閃電的那一瞬間他看清楚了。

他們遲遲找不到的指示燈大概是被凋敝的植物所遮擋了,跑道上也有些不明障礙物,着陸條件确實不佳,但這些尚在允許容錯的範圍內,早點開傘未必不能成功。

而他要是不降,他們的任務就真的失敗了。

經過短暫的視覺調整,憑着記憶方位,嚴明信報告:“三兩兩已到達進場點。”

“如果地面條件不允許,”耳機裏傳來隊長的叮囑,“請你務必立即中止進場,執行複飛程序。”

路都看不清在何方,開弓哪有回頭箭。

嚴明信沒有表現出一點猶豫,操縱戰機放下起落架:“三兩兩明白。”

嚴定波在床上翻了個身,感覺有東西硌着,摸出來一看,是嚴明信把鑰匙落在了家裏。

他們家的防盜門純粹是個擺設,鑰匙常年放在大門的門框上,誰回來誰自己開門。

他把鑰匙扔在床頭,罵罵咧咧了兩句,原想繼續睡覺,窗口卻忽然吹進了一陣風,正吹在他額頭上。

他一下清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qwq昨天晚上睡着了啦對不起嗚嗚嗚我會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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