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次根式 1

“哦, 然後呢?”

姜一柯懶洋洋地抱着他的紙巾盒子,半擡眼睛望向陸遙,“和我有關系嗎?”

陸遙焦急地想說什麽, 但他看着姜一柯的眼睛, 卻莫名說不出口。

他該說什麽?

讓姜哥小心、讓姜哥謹慎、讓姜哥回家避一避嗎?

陸遙自己是今年轉學來的,高一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無從得知,只能勉強從同學們的緘默簡言中窺視一二。

看着姜一柯滿不在乎的樣子, 陸遙只能幹着急:“姜哥,你這——”

你這身為當事人,甚至可是說是受害者的,怎麽比我還淡定啊?!

姜一柯敲敲桌子,滿不在乎道:“慌什麽,我還覺得那什麽校霸打不過我呢。”

陸遙還是覺得不行:“聽說那校霸是什麽散打冠軍,從小便在街上混。”

姜一柯心道說出來怕是要吓死你,我還是堂堂魔界尊主呢, 平生戰績九百九十九勝一負,這人界的小屁孩他看都懶得看一眼。

“放心, ”姜一柯道,“他要真來找茬, 打回去便是。”

陸遙看他自信滿滿, 忽然覺得姜哥說不定還真能把那校霸揍趴下,霍瀾和自己說了半天可能只是誇大其詞?

不管怎樣,他拉開椅子在姜一柯身旁坐下, 偷偷摸摸地看向他。

姜一柯抱着他的紙巾盒,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他骨架偏小,關節纖細,寬大的袖口微微下褪,露出一小節冷白的手腕來。

要不是見過姜哥把幾個混混一拳揍趴,光憑外貌來看,陸遙是打死也不會相信姜一柯會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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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陸遙的一番話總算解釋了同學們剛剛對自己那奇怪的态度。

雖然原身的記憶十分模糊,但自己來到現代也有些時日了,能夠大致拼湊出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

姜一柯若有所思地敲着紙巾盒,看來這個校霸很有可能就是不斷侮辱、不斷欺負原身的那人。

對于語言、身體、甚至是思想上無休止的壓迫與暴力,日積月累,才讓原身最終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姜一柯望着窗外,猶自笑了下。

只不過那笑容極冷極靜,笑意不達眼底,而是虛妄地浮于表層,頗有幾分輕蔑不屑的味道。

我倒要看看,你這“校霸”……

究竟有幾斤幾兩?

不遠處的校長室內,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

他對面坐着一位有些禿頭的中年男子,而身旁有着名心不在焉、一直玩手機的男生。

校長拿紙巾擦了擦額頭的浮汗,面露難色:“……那您的意思是,還是在F班?”

西裝男人很客氣:“對對,在原來的F班就好了。”

他嘆口氣,繼續說道:“您也知道,這孩子對學習不上心,換到其他班怕是要影響其他學生。”

可是,之前那位收到迫害的男生,因為成績一落千丈,期末考試幾乎交了白卷……恰好從C班,掉到了F班。

校長又擦了擦汗,最終在西裝男人的目光下妥協了:

“好,那就按您說的辦。”

校長長長地嘆口氣,看着西裝男人帶着他兒子走遠,心緒很複雜。

南城一中是公裏高中,就算有上頭撥下來的補助,也已經是入不敷出。

而且教育上的預算這些年逐步收緊,更是讓各大高中們都落入了一種尴尬的境界。

所以這時候,來自“特殊”學生家長的支持便顯得重要了。只要這些學生不惹事,安分呆到畢業,自然有家長為其鋪路。

校長看着桌上的茶具,那青瓷杯子中的溫茶已然涼透,甚至沒有被移動過位置。

杯底沉着塊烏色茶葉,似木炭般漆黑。

他再次嘆口氣,将茶水倒掉,轉身向一直安靜呆在角落,幫忙收拾東西的一人說話:

“楚年啊,你待會把課本、練習冊都拿一套,給同學送過去。”

楚年淡淡道:“好。”

他将整理好的名單表格之類的文件遞給校長,模樣順從聽話:“我這就去找圖書館老師。”

校長點點頭,揮手讓他走了。

楚年一直退至門外,五指搭在門把上,輕緩地将門合攏。

“咔嗒”,門關上了。

……F班,也就是小少君所在的班級。

楚年對學校過去發生了什麽毫不關心,沒有興趣去了解、也懶得去在意身外之事。

只不過,若是牽扯上姜一柯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姜一柯乖乖吃了藥,回去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便感覺大好了。

雖然還有些許乏力感與頭疼,但已經不大礙事了。

清晨陽光融融地落在發隙間,他步伐輕快,哼着小曲,背着書包晃悠到校門口。

他來到很早,遠遠地能看到那自動門“咔咔咔”地往回收,從一條浩然白蟒縮成幹巴巴的一小節。

三四個帶着紅袖章的人早早就候在了校門口,等保安叔叔将門打開便一起走了進去。

姜一柯好奇地張望了下,加快步子沖了過去。

那隊人站在保安亭前讨論事情,一人餘光看到了悄悄接近的姜一柯,他和另外兩人示意後,走了出來。

“今天來得這麽早,不多睡一會麽?”

那人在姜一柯身旁停下,聲音很低,帶了幾分朦胧的溫柔。

姜一柯沖他笑了下,道:“我醒的早,反正在家也沒事幹,就早點來呗。”

那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身材高挑,扣子一直系到衣領最頂端,右邊手臂處圍着紅底金字的“風紀”袖章,用別針一絲不茍地扣住。

姜一柯注意力都放在他那塊袖章上,好奇地指了指,問道:“這是……?”

之前打籃球也看到楚年戴過,是什麽徽章嗎,還是獎狀之類的東西?

楚年順着他手指方向看過去,微微垂下頭,順手就把袖章解了下來,默默遞給姜一柯。

姜一柯捧着袖章呆了:“???”

他十分無語地看向楚年,道:“等一等……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你直接拆下來給我幹什麽?”

“我們負責查學校紀律以及衛生,這個袖章算是學生會的象征。”楚年道,“解下來看的清楚一些。”

姜一柯連忙袖章塞還給他,道:“那你趕緊戴上。”

他湊上前卻幫楚年戴,身子幾乎要貼在對方上面,呼吸打在襯衫上,蔓開片溫熱觸感。

楚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姜一柯幫他戴了半天,但別針老是扣不對地方,整個袖章都歪歪扭扭地耷拉在衣袖上,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姜一柯搗鼓半天,宣告放棄。

楚年倒也不急,就慢悠悠地看着他将袖章疊來疊去,眼角眉梢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笑意。

姜一柯心虛地向後退了一步,便聽見楚年開口問道:“你今天感覺好些了麽?”

姜一柯道:“那廢話,這點小感冒還能奈何的了我。”

楚年“嗯”了聲,聲音漸低,帶上了幾分歉意:“我今天要去查紀律,沒法陪你一起吃午飯了。”

他叮囑道:“記得飯後吃一次感冒藥,也別老去走廊吹冷風。”

似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楚年就對自己的事十分上心,甚至用操勞來說也不為過。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這種被人悉心照顧的感覺并不賴就是了。

姜一柯滿口應下。

不敢再繼續耽誤他們紀檢隊的時間,他沖楚年揮手道別,轉頭向教室走去。

姜一柯剛到時教室裏還是空空蕩蕩的沒有人,坐了蠻久之後,才陸陸續續地有人從門口走進來。

他期間出去溜達了一圈,結果回來時,遠遠地就聽到教室那邊傳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巨響。

“哐當——”

像是有什麽被硬生生地砸碎了一樣。

然後他看到一個身影從後面走出,那人身形高大壯碩,頭發剃成寸板,身後簇擁了一群小弟。

怎麽回事?

姜一柯心中存疑,他快步向教室跑去,發現自己走之前還吵吵嚷嚷的教室,現在已經是一片死寂。

方才還完好無損的木質講臺裂開了一道大豁口,像是被人從中間狠狠地踹了一腳,已經是搖搖欲墜。

姜一柯瞅了兩眼,感嘆道:“這誰踢的啊?”

力氣真大。

比他當初踢楚年桌子時用的力道要大的多,狠絕又兇猛,簡直跟桌子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班裏沒人回答他,就陸遙指了下F班唯一的空位——

現在那空位,已經被扔上了一個皺巴巴的黑色書包。

食堂中,姜一柯端着盤子,和陸遙并排走着:“那校霸這麽嚣張?一來就迫不及待地踢講臺作為下馬威,他賠的起講臺錢嗎?”

陸遙還心有餘悸:“姜哥你不在場,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怕——身材高大就算了,眼神也恐怖。”

“我還沒見到他,”姜一柯很是不解,“我回來時他剛好離開教室,之後居然就堂而皇之地翹掉了後面的課,人影都沒出現過。”

霍瀾還有另外幾個朋友都還在排隊,就姜一柯和陸遙拿了飯。

兩人端着盤子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姜一柯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盤裏小山似的排骨,心情十分愉快。

他忽然想起楚年的叮囑,從口袋中掏出感冒藥丸來。

楚年之前怎麽和自己說的來着,是飯前吃還是飯後吃?

……算了,關系應該不大。

姜一柯将藥丸倒在手中,想起自己水瓶裏的水似乎已經被自己喝完了。

懶得去裝水,姜一柯擡頭去問陸遙:“陸遙,你有水嗎?”

“嘩啦——”

他話還沒說完,一整罐汽水毫不留情的,便從頭頂盡數倒下。

姜一柯猝不及防地被潑了滿身,汽水嘶嘶地冒着氣泡,沿着發梢向下滴落,潤濕了一大片衣服。

“哈哈哈哈哈哈,好久不見。”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這不是那可憐兮兮的豆芽菜嗎。”

他記得這聲音。

準确的來說,是原主記得這聲音。

這聲音被深深地刻到了骨子裏,連帶着所有殘忍而不堪回首的記憶一起,被封了起來。

姜一柯以為自己不記得。

但說話聲一響起,記憶中最為深層的恐懼便霎時沸騰,一層層争先恐後地向外翻湧,把所有理智吞噬殆盡。

呼吸不暢、心跳加劇。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嚣着逃跑,可他手腳似乎被一圈圈束縛住,身體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身後肆意的笑聲還在繼續,拿着汽水易拉罐的五指碾壓着罐身,發出清脆的咯吱聲。

那人意猶未盡地又晃了晃易拉罐,晃出幾滴殘餘的汽水,一并落在頭頂:

“什麽啊,居然找到朋友了?”

姜一柯緩緩轉過頭來,墨發打濕後緊貼着臉頰,他面上盡是水痕,但眼睛裏燒着一簇火。

炙熱而無畏。

作者有話要說:姜一柯:你小子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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