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等式組 4
“……”
姜一柯沒有再說話了。
他靠在楚年肩膀上, 細瘦的手臂環過對方,像是回應似的抱住對方腰際。
楚年能感受他攢着自己衣服,身子不住地顫抖着, 呼吸聲細微而低弱, 像是細線般一扯就斷。
“沒事了,沒事了。”
楚年垂下眉眼, 他撫過對方背部,輕輕地拍了拍, 聲音輕而柔和:“放心,沒事了。”
等對方稍微冷靜些了,楚年将他放開一點,把身上穿着的黑色外套給脫了下來。
楚年用外套将姜一柯包起來,五指撫上脖頸,将他頭往自己胸膛按了按:“別看。”
他外套洗的很幹淨,有着淺淡的皂香味,缭繞在鼻尖, 有種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姜一柯悶悶地點了點頭。
“你走的動嗎?”楚年輕聲詢問道。
姜一柯又點點頭。
他扶着楚年肩膀,借力站了起來, 結果沒想到自己力氣不足,剛剛站穩便雙腿一軟, 撲通倒在楚年懷裏。
楚年連忙扶住他。
姜一柯因為在這倉庫呆了許久, 所以肌膚觸着有些沁冷。但他身子是軟的,棉花糖似的撲上來,将楚年抱了滿懷。
楚年手都在顫, 但聲音卻平淡一如:“小心。”
身後衆人:“……”
衆人連忙心照不宣地移開視線,默默地從門口移開,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見。
楚年詢問道:“我抱你吧?”
這種境況姜一柯也顧不得什麽丢臉不丢臉了,他只想趕緊離開着鬼地方,反正就是越遠越好。
所以他梗着氣,胡亂點了點頭。
。
車上開着暖氣,姜一柯低着頭,墨發柔軟地垂下,耷拉在面頰上,而他一聲不吭地坐在後排。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纖細白皙的五指攢着外套衣角,心神不寧地揉來揉去。
那外套對他來說有些大了,松松地垂落下來,将他整個人完全罩住,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似的。
丢臉啊!!丢臉丢大發了!
楚年這混蛋小子真的是不想活了,你說抱就算了,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他打橫抱起??
私下也就算了,楚年居然還帶了一堆人過來圍觀。
自己堂堂魔尊大人,衆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弱雞高中生打橫抱起,一路抱到車上,說出去簡直是顏面無存、尊嚴掃地。
這樣想着,姜一柯憤憤地瞪了楚年一眼,但對方靜靜地坐在不遠處,目光低垂,望着什麽在出神。
他自從上車也沒說過話,攏起五指點着下颌,似乎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姜一柯生氣向來是來得快去的也快,雖然楚年不分由說地抱他太過丢面子,但人家好歹救了自己啊。
他想起剛才的事,只覺得一陣後怕發憷。
光是想想那倉庫中的光景,額頭便會覆上一層薄汗,心髒砰砰直跳撞擊着胸膛。
像是有寒氣順着脊梁骨一路上竄,而身子仿佛墜入冰窖之中,冷得渾身發抖。
還是要好好感謝楚年才行。
姜一柯思緒有點雜亂,他坐了許久才漸漸緩過神來,捏着過長衣袖的一角,小聲開口:“那個……”
楚年聽到他聲音,立馬換了坐姿稍微靠過來一點,目光認真地看着他。
“楚年,我實話和你說,”姜一柯低着頭,嘟囔着,“我很怕‘那個’東西。”
指的自然就是鐵鏈,但他着實不想把那兩個字說出口。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算計他,要是那小倉庫裏沒有堆那麽多廢棄鐵鏈的話,他還不至于那麽難受。
楚年頓住了,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怎麽說呢。”
姜一柯仰着頭,用手臂撐住微微後傾的身子。他盯着車頂默默開口:“我之前有一次類似的情況。”
“當時年少氣盛,不甚着了道,結果被擄後綁着關了幾天。”
昏黃的光從閱讀燈中溢出,毫無遮攔地落了下來,刺得他眼睛疼。
他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于是便匆匆結尾:“所以,我之後看到那東西就煩。”
姜一柯微微嘆口氣,轉身面向楚年。
漆黑的眼中還帶着幾分水霧,在柔和的光線中顯得朦胧而溫潤,而他歪歪頭,旋出個極淡的微笑來:
“這次真的謝謝你。”
只不過,自己難得這麽真情實意地道謝,楚年這小子似乎不是很領情的樣子,垂下了頭,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什麽啊,你這難過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楚年聲音很輕,不像是回答,更像是說給自己的喃喃自語一般,若是不仔細聽便會盡數錯過。
“其實…你不必道謝。”
。
姜一柯說的輕描淡寫,不過幾句話草草帶過,但楚年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幾天?怎麽可能。
分明是整整三十年。
人界與魔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在那段漫長而痛苦的時光中,他都被囚困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不知外界時間流逝、日夜更疊,那種身陷囹圄的絕望感,真的能用短短幾句話來概括嗎?
很久之前,楚年曾經來過人界一趟。他來到了勢力最為龐大的正道之一,在偌大的萬書樓中走着,無意間翻了翻其專人撰寫的史冊。
關于那次事情,正道是這樣記載的:
“天歷貳佰肆拾壹年,
北界魔尊獨子突襲人界,于柳州小鎮以一己之力擊碎疾馳馬車,斬殺車內數人,引得路中孩童啼哭不止。
居民惶恐,幸得無上仙尊與其弟子駕臨,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仙尊氣宇軒昂,踏萬千霞光而來,所經之處雲彩聚集、星鬥挪動,讓人肌骨寒肅奉若神明。
那魔雖萬惡不赦、殘虐不仁,但終不敵仙尊之手。黑石長.劍碎裂,屈身跪下,被衆弟子押于原地。
仙尊慈悲,降下昕昕金輪,将其跟随暗衛兩名、來援部下數十名、以及其生母北界夫人之魔身盡數毀去,引渡其魂魄至炎炎烈陽。
然魔尊獨子罪大惡極,無法引渡,仙尊便以玄鐵長鏈為鎖、九重封印為鎮、鎖魔重樓為牢、萬千弟子巡回為守。
八十一重玄鐵鏈穿過肋骨,捆住其手足與身體,将其永生禁锢,再不能作惡。
……
天歷貳佰柒拾壹年,
一名為‘塵’的魔族黨羽趕至人界,與岐陵山魔教教主沆瀣一氣。兩人闖入山門,殺我派衆多弟子,将鎖魔樓夷為平地,擄走魔尊獨子後消失。
至今,下落不明。”
。
楚年沒有再說話了。
姜一柯等他等了半天,倒是自己稍微有點煩躁不安。
他揉了揉自己的短發,憤憤不平道:“要是那地方沒有堆那些東西,我早就踹門出去了!真是氣死人。”
他早該想到的!那個瘦弱男生神色飄忽不定,身形畏畏縮縮,還一直帶着自己往偏僻的地方走。
自己居然真就一點沒發現,光想着放學後要和楚年一起去買炸雞,就那樣傻愣愣地被人牽着鼻子走。
那臭小子你給我等着,本座記住你了!!
你等我明天上學,看本座不把你給揍得生活不能自理,痛哭流涕地向本座道歉!揍不到你,本座把我“姜”字倒過來寫!!
姜一柯在那義憤填膺地想着自己的報複大計,越想越氣,恨不得現在就沖出汽車,把那人從被窩裏拽出來一拳揍臉上。
“叩叩——”
車窗被人從外面驀然叩響,打斷了姜一柯的思路。
他好奇地探頭探腦,便見楚年降下車窗,而有人恭恭敬敬地遞了一個杯子進來。
楚年接過杯子,那人便無聲地退下了。
他輕輕吹了口杯子中升起的熱氣,确定溫度不高不低後,才将那白瓷杯子遞給姜一柯:“熱牛奶,喝了會暖和些。”
“這麽好,謝謝你。”
姜一柯欣然接過,他捧着牛奶喝了一口,便覺得身子中的寒氣被驅散了些許,變得暖融融起來。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開口問道:“喂,楚年,那一大堆人是誰啊?你小弟?還是你部下?”
楚年這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莫名其妙地對自己那麽好,身為高中生卻十分有錢,看起來瘦弱卻異常能打,現在又帶了一幫人來救自己。
怎麽看,都不簡單啊!!
楚年鎮定道:“都是我朋友,我們經常一起寫作業。”
姜一柯:“……”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嗎?!大部分人都人高馬大,一看就不像高中生好嗎?
退一萬步來說,你們一幫人高中生寫作業,是怎麽開了幾十輛看起來就十分低調奢華的豪車來的?
不過看破不說破,楚年不想說就算了。
姜一柯咕嚕咕嚕喝完牛奶,心滿意足地用袖子擦擦嘴,完全忘了自己披着的是楚年的外套,而不是自己的。
确認過姜一柯情緒完全穩定後,楚年才直起身,和前面司機輕聲說了句什麽。
一直停在原地的汽車這才啓動,但速度不高,穩定地行駛在路上。
天色已經很晚了,街旁路燈一盞接着一盞的亮起,彙連成連綿不絕的線,從視線內一直延伸到遙不可及的遠處。
車子很快便到了目的地,但姜一柯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差點沒有認出來這是小姨的小區。
松濤亭苑你是有多窮啊!
你這是中低端小區啊,怎麽晚上連個燈都不打,烏漆嘛黑的不怕鬧鬼嗎!
姜一柯站在寒風中蕭瑟,但楚年很快也跟着下來了,他淡定地提着個超大的大面積手電筒,拍了拍姜一柯肩膀:
“我帶你上去。”
姜一柯感動了,簡直想抱住那手電筒親一口,他熱絡地過來拉楚年手臂,領着他走上樓梯,一路到自己家門口。
既然人送到了,楚年自然也沒有久留的意義,他簡單地叮囑了一些事情後,剛轉頭想走就被叫住了。
“等一下!”
姜一柯一拍腦袋,大聲道:“你等一等,我把外套還給你。”
楚年頓了頓,道:“不用了。”
“不行。”姜一柯把外套硬是塞到楚年手裏,堅定道:“我才不幫你洗衣服!”
楚年:“……”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1:
姜一柯:我才不洗衣服!
楚年:少君啊,有個東西叫洗衣機。
小劇場2:
姜一柯:我愛這個大面積手電筒,我要摟着它親!
楚年:………………(冷靜地瘋狂吃醋)
小劇場2.5:
記者:請問您感情生活中遇到的最大障礙是什麽呢?
某楚姓路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情敵居然還包括手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