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沈白
修真者是不會做夢的。
冥冥之中知道自己身處夢境之中的沈白看着眼前的薄暮殘陽, 稀稀落落走過的幾個衣着怪異的凡人, 和面前搖晃的鐵鏈做的秋千繩, 心中閃過一絲不解。
“你也是一個人嗎？”忽然，一個稚嫩的嗓音身邊傳來，沈白猝不及防的楞了一下, 這個身體的主人卻似受到了驚吓一般，渾身不受控制的一哆嗦, 等注意到這是在叫自己之後，這才梗着脖子, 僵硬的轉過了頭，看向剛剛說話的人。
“你怎麽不說話？”身後的小孩子睜着一雙形狀漂亮的桃花眼, 兩個深棕色的眼睛像是浸在水中的貓眼石般水潤。肉嘟嘟的臉頰，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即使臉上髒兮兮的印着深一道淺一道的印子，身上的衣服也仿佛是在泥裏滾過。但光是看着, 就徒然有一種驚豔自內心升起，讓這個身體的主人自慚形穢的吶吶半晌, 轉過身，飛一樣的跑了。
不知奔出去了多遠，遠到沈白覺得肺部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了，這個身體才慢慢的止住了剛剛瘋了一般的的動作，踉跄着減緩了速度，卻在快停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絆了一下, 直接就臉朝地趴在了堅硬的水泥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針紮一般的刺痛從手肘和膝蓋處傳來，不用想，一定是，破皮了。
沈白以為這個孩子會哭，事實上他也确實臉埋在地上，低低的嗚咽了兩聲，忍不住哭了起來。但奇異的是，他卻能清楚的感覺到一陣濃烈的喜悅與不可置信，自內心深處發酵壯大，充斥了全身，浸沒了四肢百骸，讓他不僅有些疑惑，到底是怎樣的情感，才會連自己的道心都會出現一絲的不穩。
第二日，天還沒亮，這個孩子就在附近的一個店裏拿個兩個袋裝的，不知是何名字的食物走了出來，奇怪的是他明明沒有像別人一般付錢，周圍的人卻都像看不見一般各做各的事，任由他離開。
坐在湖邊的長凳上，快速填飽了饑腸辘辘的肚子後，他扔掉包裝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小跑到湖邊，用冰涼的湖水仔細的清洗自己布滿泥灰，根本看不出原色的手臂。直到露出其中比一般孩子略顯粗糙的皮膚，他這才掬起一捧不算清澈的湖水撲在臉頰上，，反複幾次，覺得差不多了，才總算是睜開了眼。
直到這時，沈白才注意到，泛着微微漣漪的深色湖水上，只有婆娑的樹影。
這個孩子，沒有倒影。
原主自己顯然早習以為常，随手撥了撥頭發，就一溜煙的跑到昨天遇見那個小男孩的地方，左右環顧一圈，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那是一個小小的空地，除了有一架橙紅色鐵制的秋千在最中間放着外，兩邊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器械。可能是因為太早了，這塊場地裏就只有兩個六十多歲的凡人，一個在打一種慢吞吞的拳法，一個在慢悠悠的牽着條咖啡色，毛卷卷的小狗散步。走到他旁邊時，那小狗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威脅，忽然就沖着他的方向呲出了牙，身子壓低，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小孩冷哼了一聲，沖那條狗伸出了一只手，沈白感受到體內似乎有一陣什麽不明的力量湧到了掌心，越聚越多。就在快要爆發時，它的主人眯着眼睛沖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什麽都沒有，還以為是小狗走累了，便彎下腰，把它抱在懷中，繼續散步去了。
他保持着那個動作，頓在了原地，直到掌心的力量自動散去，這才抿了抿唇，雙手抱膝，蹲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随着時間推移，周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可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靠着一棵大腿粗的小楊樹，坐在樹下，用一雙完全不像是小孩一般銳利眼神觀察每一個路人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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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直到天色漸暗，昨天那個長相可愛的小男孩也沒有再出現。
站起身，拍了拍背上和褲子上的塵土，正要離開，他忽然就聽到一個怎麽也忘不了的聲音帶着笑意，從背後傳來。
“你又來了！”
驀然轉過身，昨天晚上的那個小男孩正頂着一臉燦爛的笑容站在兩棵楊樹下面，斑駁的樹影打在身上，像是一個迷路了的精靈。他的手上提着個紅色的小塑料桶，裏面裝了半桶沙子，看起來還挺重的。肉嘟嘟的臉上還是帶着兩道土印，柔軟的栗色短發也亂蓬蓬的，像個掉進泥堆的花貓。
仿佛是被他冷淡的表情吓到了，小男孩用還算幹淨的手背胡亂擦了擦臉頰，像是做錯事了一般低着下頭，嗫喏道“對....對不起...”
他真的能看到我！！
強忍住內心翻湧的喜悅，多年被世界遺棄的痛苦磨練了他的意志，才能他在這時像個小大人一般，沒有再次哭出來，而是語帶顫抖的道“你...你能看到我？”
“....啊？”
小男孩茫然的擡起頭，深棕色的桃花眼中滿滿的都是他的倒影，納悶道“我為什麽看不到你？”
他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的盯着那雙眼睛裏自己的影子出了神——這還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樣子。在男孩身體裏的沈白也愣住了，一方面是因為這個男孩和自己極度相似，完全就是自己孩提時代翻版的臉；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小男孩的臉，和他新拐來的那個合體期大能太像了。
難道這其中有什麽隐情？
疑惑只出現了一瞬，下一刻，他就看到一雙白嫩的小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一張害怕中帶着關心的臉忽然就近了許多“你沒事吧？”
沈白感覺自己的臉刷的就紅了，條件反射的拍下那只手，向後退了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本來還想說些‘離我遠點’之類的話，卻在看到那個小男孩紅了一片的手背，和委委屈屈的眼神時，全都堵在了嗓子裏，愣是怎麽着都說憋不出來。
“你打我幹什麽？”小男孩也不是個嬌氣的，雖然手背都腫起來了一個手印，也只是癟了癟嘴，氣道“我不和你玩了！”轉身就要離開。
沈白附身的這個小男孩卻一下就慌了起來，內心深處的小傲嬌扔的一點都不剩，趕緊小跑了兩步，伸出雙手攔在小男孩的面前。可就在視線對上的一瞬間，他滿腔勇氣都湮沒在那雙帶着怒意的眼中，張了張嘴，半天才擠出來一句“我...我叫阿白！”
那小男孩明顯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話弄的楞了一下，納悶的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才本着良好的家教轉過頭，不情不願道“我叫洛九宮。”
洛九宮......
簡簡單單的三個音節，在男孩唇齒間轉了幾轉，直到牢牢記住這個名字才作罷，整個人都感覺像是吃了蜜一般甜。
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傻笑了兩聲，他也不再追問你是不是能看到我這種蠢話，道“你找我...是有什麽事麽？”
小洛九宮聞言翻了個白眼，氣憤道“我看你總是一個人在這，想問你要不要一起玩...誰知道...”
“我願意！”阿白見他似乎有反悔的征兆，為了不放走這唯一一個能看到自己的人，趕緊打斷了他的話，急切表态道“我願意跟你一起玩，真的！”
“哦....”小洛九宮看他都這麽說了，也不好意思再說出拒絕的話，只能同意道“好吧，那我們玩點什麽？”
阿白壓根就沒跟別人一起玩過，頓時就懵了，道“就...就跟你平時和別的小孩玩的一樣啊。”
小洛九宮抿了抿唇，長長的睫毛鴉羽般垂下，失落道“可是我平時，都是自己一個人玩的啊。”
阿白聞言奇怪道“為什麽？他們又不是看不到你？”
“沒...他們都說我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不願意跟我一起玩...”
......
豈有此理！
一種憤怒和一種隐蔽的慶幸從內心深處升起，阿白來不及思索那陣慶幸的原因為何，只知道自己雙手搭在了這個惹人心疼的孩子稚嫩的肩膀上，宣誓一般，一字一頓道“沒關系，他們不和你玩，我和你玩！以後咱們就是好朋友了！”
忽然多了個朋友的小洛九宮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麽快，磕磕巴巴道“啊....啊？..朋友？...我們？”
抓着他肩膀的手緊了緊，阿白語氣和臉色都像是墜上了一塊石頭，漸漸沉了下來，反問道“你...不願意？”
“怎麽會呢！”小洛九宮點着腳，也把兩只手打在他的肩膀......有點遠，打在了他的胳膊上，吸了吸鼻子，笑道“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阿白“嗯！”
小洛九宮神情嚴肅道“你把手指頭伸出來。”
阿白納悶的伸出手指，道“啊？怎麽.....嗷！！！！你咬我指頭幹什麽？！！！”
小洛九宮看着他疼到扭曲的臉，讪讪道“歃....歃血為盟！”
阿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