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無論如何我的靠近不了,我嚎啕大哭起來,喊着林容別走,我求你。
可他只是哭,他對我揮手,用一貫撒嬌的語調,陳蘇,我該離開了,你不要為我難過。
我怎麽能不難過,我是那麽愛他,我甘願為他放棄所有,可是他卻這麽狠心的抛卻我離開,他是天底下最絕情的人。
我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光裏,我伸出手卻什麽都抓不住,我記得他冰冷僵硬的軀殼,我記得他痛苦的面龐,這一切的一切,都痛進我的五髒六腑,使我生不如死。
我猛的大喊一聲,渾身顫抖的坐了起來,觸及是白茫茫的一片,我迷茫的想,我現在到底是林容,還是陳蘇。
一道低沉的聲音呼喚我,“陳先生,你醒了?”
我伸手抹去滿臉淚水,略帶疑惑的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這才慢慢把回憶聚攏回來。
林容離開的那天,我照舊回家,看見了他留給我的紙條,他走得那麽幹淨,連個聯系方式都不給我,我曾以為我們兩個即使是争吵也不會鬧到決裂的地步,但林容的離開卻在提醒我,他是真的要同我斷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發了瘋的找他,動用了我手上全部的資源,真相就像一張網,把我籠罩得無法呼吸。
我好氣林容不肯把事實告訴我,他以為他悄然無息的離開會讓我遺忘,可是他不會知道林容這個名字早已經融入我的骨血,一個人離了血肉,只會是一具幹癟的身體。
我永遠比林容想象中的要愛他。
一個月我過得生不如死,我怕他故意躲着不肯見我,也怕我來不及見他一面,我氣自己不夠了解他的為人,不夠關心在乎他,若我能多一點察覺他這段時日的異樣,我就不會到他離開後才得知他患了胃癌的事情。
林容很愛同我撒嬌,也很愛同我發脾氣,我把他這段日子的異樣歸結為正常的撒潑打滾,但我唯獨沒有往深了想。
我只是想要給他一個教訓,分手二字是氣話,我以為只要再哄哄他,我們就會恢複以往的生活。
只可惜,是我太自大,想當然的覺得既然說了永遠,那末日便不會來臨。
他怎麽舍得背叛我們的誓言。
Advertisement
找到林容那天,天氣寒冷,霜雪紛紛,我懷着激動而忐忑的心情踏上他離去的道路,我設想我們時隔一月見面的場景,我可能會罵他,他會哭着撲進我的懷裏,但我依舊會像往常一樣安慰他,告訴他即使是世界末日我也陪伴走完全程。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麽,我設想了很多場景,唯獨不敢去想他已經不在。
可我不敢想的,偏偏是既定發生的。
我推開房門,手腳都在顫抖,我害怕打擾到林容,輕聲呼喚他的名字,回應我的只有死氣沉沉的回音。
恐懼将我包裹,我腳步虛浮的走進房間,沒開燈,窗簾拉得嚴實,林容就躺在床上,他像是熟睡的人,安靜祥和,我試圖叫醒他,跌跌撞撞跑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比我被凍僵的手還要冰冷,我還是不相信他真的就這樣走了,我喊他的名字,跟他講對不起,我想讓他睜開那雙明亮的眼睛看看我,笑着對我說,我只是和你開玩笑。
可他沒有,他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直挺挺的躺着,胸膛沒有起伏,全然沒有了鮮活的氣息,我不想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跟我在一起八年的林容是真的離我而去。
而我甚至連他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
我緊緊抱住他僵硬的身體,匍匐在他身上大哭,眼淚的溫熱沒有能溫暖他半分,他還是那麽冰冰涼。
接着的事情我記不太真切了,我渾渾噩噩給林容辦了喪禮,他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要選他最好看的照片放在喪禮上,我翻箱倒櫃把他大學時期的照片找出來,色彩鮮豔的相片裏,林容笑着,鮮活得像是春日裏最爛漫的花。
我這時才發現原來我把他說過的每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他一語成真,留我一個人痛苦。
父母親來看我,他們雖然不喜歡林容,但對于林容的去世還是惋惜,我不想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太過異常,他們勸慰我,日子總要過下去,說我和林容沒有緣分。
怎麽會沒有緣分,我和他八年的感情就是最好的緣分,我不想和父母親再說半句話,轉身去收拾林容的遺物。
他離開時帶走的東西不多,幾件衣服,還有我曾送給他的小物件,若我不去找他,這些遺物便會和他的屍體一起被火化,不知道埋在哪個角落,使得我再也找不到。
我打開他的行李箱,一如既往的雜亂,便一件件收好重新放回去,這是林容的東西,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他。
藏在暗格的日記本顯露出來,我記得這本本子,林容是個浪漫的人,他在裏頭記錄了我們相愛時的一點一滴。
我自虐般的看着,很快就疼得險些受不住,終于在幾頁空白後,看見那句“十一月二十三號晚九點,我和陳蘇分手了”時泣不成聲。
我沒有要和他分手,我怎麽舍得和林容分手,我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愛都捧到他面前,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在這段感情裏忽然變得這麽傻。
日記本上一個字一個字映入眼底,如同一把刀在我身上淩遲,他在死前那麽絕望和痛苦,我卻只當他在鬧脾氣。
我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我想知道那段日子的陳蘇究竟是怎麽過來的,這本筆記本就像是他靈魂的連結,我發瘋般抱着筆記本沖出了家門——我曾聽說,有一種催眠術,能感知人的喜怒哀樂,我想痛林容所痛,感林容所感,我想真實的明白,他有多愛我,竟愛到病入膏肓。
9.
催眠師再三警告我,一旦我感知到了林容筆記本上的情緒很有可能會精神錯亂,我毫無畏懼,林容受的痛苦比我多的多,我有什麽資格感到害怕。
于是帶着本子裏的記錄,我變成了林容,我看見自己說分手時憤怒的神情,看見自己對林容刻意的冷淡,也看見林容那張布滿委屈和傷痛的臉。
我看見了很多我刻意忽略掉的東西,我很後悔沒有再喝一口林容熬的小雞炖蘑菇,我應該跟他講其實火龍果也很好吃,我還得在他收拾行李的時候從背後抱住他,輕聲告訴他,林容你好傻,我全部都知道了,我陪你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可事實是我沒有,我任由林容在痛苦裏掙紮,任由他看我冷淡的臉色,甚至任由他從我的世界離開。
林容是那麽痛,他去過我們初吻的校園,他懷念那段甜蜜的時光,他還想把許願瓶挖出來——他忘記了,可是我記得,我在紙上寫滿了我對他的祝願,我寫,我愛林容,我希望他幸福一生。
我在錯亂的精神世界裏行走,我一會是痛苦不堪的林容,一會是假裝冷淡的陳蘇,我們兩個都在僞裝,僞裝彼此都不愛對方,可又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沒有人能傾盡給彼此最濃最深的愛。
催眠在我找到林容屍體時戛然而止,我是被巨大的痛苦拉扯醒來的,我知道了所有,也感受到了林容的痛苦,催眠師說得沒錯,我現在确實有些迷茫了。
我一方面承受着失去林容的痛苦,一方面還覺得自己是林容,我快認不清自己。
但我還是竭力清醒,催眠師再三囑咐我他這是違反行業規矩,希望我能對這件事守口如瓶,我當然不會說出去。
我要去陪林容,在此之前,我決定替林容把他未了的心願給完成。
我也來到我們曾經許願的樹下,大樹被連根拔起,露出裏頭沾滿了污泥的許願瓶,琳琅滿目數不勝數,我不再讓任何人插手,親自一個個把瓶塞打開,一遍遍找尋那熟悉的字體。
從日出到日暮,我疲憊不堪,但我不能停下,我想知道,林容究竟在裏頭寫了什麽。
寒風呼嘯,我的手凍得毫無知覺,每一次我都飽含希望,打開來卻又不屬于我,我近乎絕望,可我不會放棄。
月上屋檐,寂寥無聲。
我終于看到那張發黃的字體,一筆一劃寄托深情,我似乎能看到林容寫下這句話時雀躍的神情——我要陪着陳蘇一輩子,等他老了長出白胡子我就嘲笑他,可我想他老了肯定也是帥氣的,一定是這樣的。
我雙手抖得不成樣子,眼睛控制不住流淌出溫熱的淚水,我在心裏叫喊,林容你又在騙我,不是說要看我老去的樣子嗎,那你先走一步算是怎麽回事。
他這個撒謊精,到底要騙我多少次才足夠。
我行屍走肉的離開許願樹,我甚至怨恨起這顆無辜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