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單腳踏出淩雲閣,餘慕娴記起今日是楚玉姝約她去城郊賞冰花的日子。
但飄過冬雨的長寧城郊,不是出游的好去處。
且方才剛道過那麽些越矩的話,餘慕娴也不覺楚玉姝會有與她一同出游的閑情。
可就此毀約,卻算不得高明。
低眉記過前幾日與楚玉姝定下的約,餘慕娴低聲與淩雲閣門口的守婢道過将芹菜送到她居處後,心安理得地慢慢循着來時的小徑折回到了杜再思的居處。
杜再思居處原是餘慕娴回她居處的必經之地。
餘慕娴行到杜再思院門口時,杜再思院門洞開。
凝視着院中的濕土,餘慕娴記起昨夜杜再思跪在雨地中的一謝。
雖杜再思那一謝合情合理,但想過晚霜在側,餘慕娴暗覺不合時宜。
低眉将杜再思擺卷時所言第話想過片刻,餘慕娴擡腳又入了杜再思居處。
舊人言,人走茶涼。這話換到杜再思身上,便是人有院破。
打量着滿院的瓷片與殘頁,餘慕娴心笑,若不是她事先知曉杜再思去了壘石場,她定會以為杜再思惹了什麽仇家。
輕嘆一聲,餘慕娴轉身正要從杜再思的居處離開,卻發現院門內側放了一個瓷罐。順着瓷罐察看,餘慕娴發現院中的瓷片似乎是從內堂一路灑出來的。
灑出來的?
蹙眉想過臨出門前杜再思那一喊,餘慕娴随即沿着碎瓷朝內堂走。
……
Advertisement
杜再思的內堂比外院好不了多少,一樣的滿地狼藉。
當着餘慕娴正要轉身從內堂中退出去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熟人”。
杜再思的小童還留在內堂。
“小公子……”見等了一宿終是将餘慕娴等來,抱着包袱小童随機跑到餘慕娴身前,将一卷書塞到了餘慕娴手上,“這是先生要小童給小公子的。先生要小童替他謝謝公子。”
“除了謝,你家先生可還說了其他話?”屈肘将杜再思留給她的書卷穩住,餘慕娴在杜再思的內堂尋了一矮凳歇腳。
“我家先生還說了要小公子務必細閱此卷。”小童将杜再思留下的話悉數與餘慕娴道完後,轉身給餘慕娴斟來一杯清茶,“若是小公子無事。小童便就此與小公子別了。”
“嗯……”接過小童斟來的茶,餘慕娴低眉看了看手中的書卷,與小童道,“勞煩你去為本公子尋一燭臺來。”
……
為餘慕娴尋過燭臺,小童便背着包袱與餘慕娴辭行。
待小童離去,杜再思居處便只餘餘慕娴一人。
見小童走了,餘慕娴便也不急着回她的居處。
盤腿坐在臨窗的竹榻上,餘慕娴将杜再思留給她的書卷細細翻看。
杜再思留給餘慕娴的書卷不厚,待餘慕娴将其翻過三遍,才剛剛日上三竿。
擡手倒捶肩部,餘慕娴閉目将書卷中所言的瑣事回想一遍,發覺已是記下七八分後,擡手将杜再思留給她的書卷伸到燭火中。
燒罷書卷,思忖着單留一撮紙灰太顯眼,餘慕娴又将杜再思留在內堂的字畫燒過幾副,湊了一堆。
等過穿堂風吹過,餘慕娴凝眸打着散落一地第紙灰。
料無人會想到所燒何物,餘慕娴提氣吹滅手中的燭臺,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餘慕娴居處與杜再思居住毗鄰。
少了絮兒引路,回到居處,不過十餘步。
漫步從杜再思居處轉回到她的居處,餘慕娴還沒來得及踏進院門,便聽到院中有婢子喊了聲“小公子回來了!”。
想過自己一日未歸居處,居處的婢子定然為自己憂心,餘慕娴便緩步邁入了居處。
出杜再思院門時,餘慕娴惦記着回自己居處安歇。
待她回到自己居處,卻發覺想歇息也難。
餘慕娴單腳一入門,即被幾個婢子迎到了屋內,又是壓驚,又是驅邪,折騰到半夜。
待到半夜婢子都乏了,餘慕娴才靠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餘慕娴醒時,天是黑的,頭有些昏。
睜眼看了看身上的衣衫,見還是那日的朝服,餘慕娴松口氣。
側卧起身,餘慕娴低聲問守夜的婢子:“幾時了?”
發覺守了三夜的小公子終于醒了,婢子連忙喚身邊的另一個婢子給餘慕娴倒水。
待水被餘慕娴飲下,婢子與餘慕娴應道:“此時是子時,小公子已是睡了兩日。”
“兩日?”聽婢子道自己睡了兩日,餘慕娴眉頭一蹙。
她竟是睡了兩日!
想起臨睡前,她剛從楚玉姝處歸來,餘慕娴道:“勞煩姐姐将這兩日的舊事說與慕娴聽聽。”
被餘慕娴問了舊事,婢子眉頭一蹙,道:“回小公子,近日無事,唯有的大事,或是只有四皇女偶感風寒。”
聞婢子道楚玉姝感了風寒,餘慕娴也頓時會意她為何會睡了兩日。
在高處吹了一夜風,如何會不感風寒?
低聲要婢子為她将煎好的藥端來,餘慕娴起身要來一桶熱水,自行沐浴。
昏睡了幾日,她需換一身衣裳。
待沐浴罷,更過衣衫,餘慕娴撿起扔在地上的朝服,心思百轉。
楚玉姝認下過玉板與朝服時一套,也認下過玉板時信物……
想過她此時的身份,餘慕娴确定如此信物落在她手上極為不妥。
低聲命婢子将換下的衣物送還到楚玉姝居處,餘慕娴便預備着喝藥。
知曉眼前的小公子是休府的貴人,大意不得,侍奉餘慕娴的婢子在藥湯端來之後,立即與餘慕娴張羅了一桌膳食。
擡手飲盡端來的湯藥,再随意吃上些膳食,餘慕娴攬着棉被就勢又沉沉的睡去。
待她再次醒來時,天隐隐約約亮了。
低聲喚婢子扶她起身,餘慕娴被滿屋的燭火晃得瞧不清人。
“這是怎麽了?”揉揉眼睛,餘慕娴被榻前的蠟燭弄得一愣,“這是在幹什麽?”
“啊……”見餘慕娴醒了,守在餘慕娴榻側的婢子立即喚了一群術士站到餘慕娴榻前。
掃過術士們的臉,餘慕娴低聲問道:“不知諸位是為何而來?”
“這……”察覺到餘慕娴的眼神不善,為首的術士道,“回小公子……我們是奉四皇女命,來給小公子驅邪”
“嗯?”聞術士道他是奉楚玉姝之命而來,餘慕娴斜目望了望榻邊的婢子,見其渾身在抖,随即将視線移到為首的術士身上,“不知本公子的居處有什麽?”
“小公子的居處……”術士刻意拉長腔調,“有鬼……”
“鬼?不知何處有鬼?”餘慕娴喚婢子扶她起身,在屋內走了幾步,“不知諸位如何發現本公子院中有鬼的?”
“因為小公子一連睡了四日,卻沒有醒……”
聽一群術士以她睡了四日為緣由,推出院中有惡鬼,進而驚得院中婢子花容失色,餘慕娴心嘆神鬼誤事。
但此時卻不是戳破這些人的時候。
“有勞諸位大師了!”凝眉與眼前的術士一拜,餘慕娴低聲道,“不知諸位大師以為,本公子該以何種方法驅鬼?”
“貼符!”靠門的術士指了指門楣。
“吃土!”近榻的術士瞧了瞧腳下。
“帶串!”握着佛珠的術士推開擋在身前的人,正要與餘慕娴細細言說他手中佛珠的妙用,卻被為首的術士擋住。
“諸位莫急……我以為,世上諸法皆通……主要看小公子想用什麽……”
為首的術士話音一落,餘慕娴随即道:“不知諸位大師可願賜符文于本公子?”
……
聞餘慕娴選了符文,屋內的術士随即從餘慕娴的居室內退出去,在院中張羅着為餘慕娴居處貼符。
待着一幹術士貼完退去,餘慕娴才發覺天亮。
原來她方才醒時在夜中。
想着那群術士連夜離去後,定會有後人來尋她,餘慕娴便要聚在院中看熱鬧的婢子們備下早膳,邊吃便等人。
淺笑着在滿是符文的居室裏用過早膳,餘慕娴等來休府的管家。
休府管家是因瞎子李的卦辭而來。
“小公子,今年您便莫要再出門了……李神算與您算過了,他老人家說,您要是在今年再出門,那定會有血光之災……”彎腰站在餘慕娴身前,休管家将瞎子李解卦的結果說與餘慕娴。
“辛苦休管家了!”與休管家道過謝,餘慕娴起身将休管家送到院門口。
“小公子行到此處便是了!”腳一踏出餘慕娴居處,休管家随即止住餘慕娴的步子,“李神算之言,小公子定要牢記!”
“多謝休管家叮囑。”揮手要婢子将院門合上,餘慕娴便在居處閑居了月餘。
閑居時,餘慕娴記起她閉門不出的緣由是瞎子李,不禁又将休高運其人想過數次。
記起羊舌國本就是侍奉鬼神之地,餘慕娴嘆言,若是休高運能借着羊舌不苦的東風,那他信鬼神,許算不上什麽大毛病。
想罷休高運,餘慕娴又想了想楚玉姝。
念着婢子說四皇女風寒已痊愈,餘慕娴便覺心稍安。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
待着過年時,休高運與她送了幾擔銀錢,餘慕娴心笑,休高運該是從羊舌不苦那處嘗到甜頭。
匆匆收下楚玉姝送來的第三批芹菜,餘慕娴舒舒心心的閑居到了乾平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