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瞧出崔主事看自己不順眼,打出了長寧府衙,餘慕娴便也沒往崔主事身邊湊。

帶着休高運派的四個府差,餘慕娴攥緊手中的府印,快步上了停在長寧府衙門口的官轎。

見餘慕娴上了近處的轎子,崔主事冷哼一聲,鑽入了另一頂轎子。

看到崔主事上了轎子,侍奉在轎外的府差随即道:“官老爺都上轎嘞!起行!”

“是。”得了府差的令,擡轎的轎夫一溜快走,轉眼就将餘慕娴與崔主事擡到了壘石場。

到了壘石場,餘慕娴先崔主事一步下轎,走到壘石場的衆官差面前。

“諸位官爺午好!”拱手讨個謙和,餘慕娴擡目掃過眼前一張張熟悉面孔。

共有三個官頭來迎她與崔主事,居左的是管東壘石場的肖頭,居右是管西壘石場的劉頭,至于中間那個,雖沒見過,餘慕娴也知曉他是肖劉二人的頭頭。

“大人!”恭迎在壘石場的官差們見府衙來了人,随即朝着餘慕娴見禮,“卑職見過大人!”

“免禮!免禮!”将居中的人虛扶一把,餘慕娴後退半步,正要說明來意,卻聽到一聲重咳。

“咳——”

隔着轎簾聽到壘石場的幾個官差與餘慕娴問安,崔主事捏着喉嚨,抖了抖臉上的肥肉。

崔主事的重咳震住了站在餘慕娴身前的三個官差。

發覺眼前的三人身子都在顫,餘慕娴張手将掌中的官印與三個官差看過,轉身沖身後的府差道,“既是崔大人身體不适,那便送他還家吧。”

聞餘慕娴因他咳嗽一聲,便要送他回家,崔主事猛地撩開轎簾,走到餘慕娴身側,質問道:“大人方才何意?”

“不知大人此行何意?”躬身與崔主事一拜,餘慕娴不動聲色地丢給崔主事一個軟釘子,今日她與崔主事本是辦差而來,哪裏能等着崔主事在那裏擺他官爺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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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大人交代的事可是不能耽擱的。”低聲補上來時的初衷,餘慕娴轉身沖站在身前的三人道:“不知休少爺在何處?”

“休少爺?”聽餘慕娴問了休平治,立在壘石場門口的三人皆是搖頭答不知。

“大人可是記錯了?”居中的府差沖餘慕娴一拜,道,“這壘石場本就是懲治犯人的地方……休少爺怕是不喜歡來此地……”

見居中的府差答得小心,餘慕娴不禁掃了崔主事一眼:“不知崔大人如何看此事?”

“這……”被問及休平治,崔主事面色一白,張口沖餘慕娴熟道,“休少爺是不會來摻和此事的。”

“為何?”餘慕娴不明就裏。

肖頭解釋道:“因為休少爺最不喜流民更籍……”

聽肖頭道了休平治厭惡流民更籍,餘慕娴不禁想起那日休平治與楚玉姝的一跪。

琢磨着那日休平治與楚玉姝的低語,餘慕娴心笑,休平治那小子哪裏是厭惡更籍,他明明是厭惡那群邺城流民趨炎附勢。

“也就是說休少爺不會來了?”秉着問話問清的心思,餘慕娴轉身望了望壘石場門口的小徑,低聲問道。

“是……”劉頭正要把話應下,卻被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驚得腿根一軟。

眼瞅着劉頭要倒,肖頭一面伸手扶住劉頭,一面沖着崔主事喊道:“崔大人!休少爺來了!”

“什麽?”馬蹄聲響在耳側,崔主事慌亂着要鑽進轎子。

見崔主事要進轎,餘慕娴立即踏到轎門前将其攔住。

“大人這是?”擡目盯着崔主事的側臉,餘慕娴用餘光掃了掃剩餘人,“不過是休少爺來了,你們……”

“你快閃開!來不及了!”聽着馬蹄聲越來越近,崔主事腆肚子推餘慕娴一把,踉踉跄跄地朝轎內擠。

“嗯……”瞥着崔主事的身子卡在轎門上,餘慕娴正要幫崔主事一把,眼前卻顯了一匹白馬。

“他們是被本少爺抽怕了!”冷笑着接過餘慕娴話茬,休平治騎在馬背上給了崔主事一鞭,“本少爺雖甚少來壘石場……但每次來,本少爺都沒忘留些物件給這些賤骨頭做念想!”

“哎喲……”被休平治劈了一鞭,崔主事痛呼一聲,轉而向餘慕娴求救,“餘大人!您快勸勸休少爺住手……小的這身老骨頭,可是不值得少爺勞力……”

“是嗎?你若是知道你這身皮肉經不起少爺我侍奉,怎麽敢撒歡和本少爺搶着來壘石場?”揚腳沖着轎門口的官服一踢,休平治戲谑着沖擡轎的轎夫道,“還不快快将長寧主事崔大人送回去!”

“哎!”歡快地應過休平治,擡轎的四個轎夫快步擡着崔主事朝着長寧城走。

見着休平治收拾了崔主事,餘慕娴躬身朝休平治一拜,道:“見過休公子。”

“嗯……”騎在高馬上,休平治揚眉望了望場中忙着搬運石塊的流民,沒有下馬的意思。

他原是不願與餘慕娴一同來壘石場撫慰流民的。

若不是今晨他剛被自家爹爹敲打了一番,他定是不會來此處看這神棍的臭臉。

打馬繞着餘慕娴轉了兩圈,休平治附身沖着餘慕娴一笑:“餘大人,你且看看這麽些人要從何處勸,本公子要去那邊轉轉了!”

話罷,休平治揚鞭正要從壘石場離去。

見休平治要走,餘慕娴連忙攔住。

她可不信單憑一塊官印便能震住這壘石場的三個府差。

“怎麽,平治少爺不願意為休伯父出一份力?”淡淡地開口,餘慕娴慢慢往白馬近了半步。

“出什麽力?”見餘慕娴擋着他離去的路,休平治冷哼一聲,沒好氣道,“餘大人說笑了!我一個打馬過街的纨绔能出什麽力?”

沒被休平治的話惹惱,餘慕娴彎眉與休平治問道:“平治少爺似乎對慕娴有怨言?”

“怎敢!怎敢!”被餘慕娴笑面相迎,休平治的火氣大了幾分。他今日原就是來看餘慕娴笑話的!他倒要看看,少了崔田,眼前這小子憑什麽震着眼前這三個老骨頭去勸邺城流民改籍。

但餘慕娴這小子怎麽膽子那麽大呢?

眼看着餘慕娴離他越來越近,休平治正要朝着餘慕娴揮鞭,給他個教訓,餘慕娴卻忽地轉身了。

“有怨言也無用。”餘慕娴朝着壘石場的中央慢行了幾步,似笑非笑道,“休少爺莫要遷怒慕娴。休伯父說了,無論做何事,慕娴都得帶着少爺你!”

“餘慕娴!你——”揚起的馬鞭緩緩落下,休平治指着餘慕娴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沒臉沒皮的二姓家奴!”

被休平治贈了個“二姓”,餘慕娴凝眉想想,她此世确實先是楚國人,後是羊舌國人。但“家奴”于她卻是有些偏頗。據她今世所為之事看,她既不為楚,也不為羊舌,說是家奴,委實高估了她。

但身後這個小公子卻是不會管這般多的。

端着官服的架子,餘慕娴轉身又朝着休平治走了幾步。

“少爺你說錯了。”對上休平治的眼睛,餘慕娴低笑道,“慕娴一直姓‘餘’,從未改過姓氏。”

“呵!”見餘慕娴竟是給自己開脫,休平治怒不能遏,“你明明不姓‘餘’!”

聞休平治把“餘”字咬地極緊,餘慕娴聽出休平治在暗諷她壞了餘家的家風。

低眉記起那日羅昌在長寧城怒罵休高運時,休平治無動于衷,餘慕娴看休平治的眼神柔和了幾分:“那日在街上,慕娴以為少爺你是明事理之人。今日看來,你和羅小将軍還真是一個路數。”

“羅小将軍?”聽餘慕娴提到了羅昌,休平治愣了愣。

眼前這神棍怎麽會知道羅昌呢?

惦念起羅昌,休平治下馬趕到餘慕娴身前,低聲問道:“你說的‘羅小将軍’可是那日在街頭罵我爹爹的那個叫花子?”

“對。”餘慕娴點頭。

從餘慕娴處聽到了羅昌的下落,休平治随即揮手要壘石場的三個官差退下,低聲與餘慕娴道:“羅昌他現在怎麽樣了?”

“被你爹關在地牢裏。”給過休平治一句虛話,餘慕娴擡足朝着壘石場中走。

見餘慕娴只說一句,便不再搭理他,休平治不禁跟在餘慕娴身後一聲接着一聲嘆氣。

“唉……”

“嘆什麽氣?”佯裝不知休平治的心思,餘慕娴扭頭瞥了休平治一眼,道,“休小公子若是有閑工夫嘆氣,不如與我看看,如何解決這群流民。”

“嗯?”聽餘慕娴又提起了流民,休平治随即把餘慕娴上下打量。

他原以為眼前這小子是跟着休府裏那個老瞎子來長寧騙吃騙喝的。但聽着這小子今天說的話,似乎裏裏外外都有點要解決流民的意思。

“你想怎麽幹?”将馬鞭對折收好,休平治的嗓子壓得極低。

休平治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盼着邺城流民事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他不喜造冊這種法子。

見休平治折騰了這般久,終于上了道,餘慕娴眯眯眼,道:“你說這群流民若是一直不願意順從羊舌國主的意思,他們的下場會如何?”

“嗯……”休平治沉思片刻,緊了緊手中的馬鞭,道,“活不過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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