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灌醉了餘慕娴,楚玉姝在命罷晚霜照看好餘慕娴後,轉到內堂,提筆寫了一封信交與了候在堂中的王五。
“此信要早日遞到窦方手中。”低聲囑咐好王五, 楚玉姝便尋來一本閑書, 坐在棋案旁,慢慢翻看。
待一本書翻盡, 而餘慕娴未醒,楚玉姝才重新将卧在榻上的少年細細審視。
餘慕娴與那人一樣, 酒品不錯。
不僅沒瘋瘋癫癫說些失儀之語, 還知曉定着一個姿勢,規規矩矩地伏在一處。
端視着餘慕娴的側臉, 楚玉姝将手中的書卷合上, 起身與餘慕娴喂了一勺酒。
“晚霜, 休高運可有動作?”楚玉姝問。
蹲身替楚玉姝舉着酒碗,晚霜道:“回殿下……休大人一早便廣發告文, 要長寧百姓尋一個男子。那男子的長相……嗯……婢子說不上來……但據下面人傳上來的話, 是三殿下無疑……”
“嗯。”聽晚霜道休高運開始動了,楚玉姝彎彎眉, “既是如此, 城郊的那些人也該動了……”
“是,殿下……不過婢子還有一事要報與殿下……”晚霜蹙蹙眉與楚玉姝道,“休大人還下到一道命令……他定下正月十七,帶羅小将軍游街……”
“緣由呢?”聞休高運起了要羅昌游街的心思,楚玉姝抿抿唇。
羅昌連上城郊的人馬,皆是楚宏儒的……
若是休高運貿然要羅昌游街,恐怕會壞了大事。
晚霜道:“據說是羅小将軍目無尊長……”
“嗯。”楚玉姝想過那日與楚宏儒離去之日不遠,随即與晚霜囑咐到,“既是這般,便将日子也定在那日吧。”
“是。”晚霜将酒碗放歸到案上,匆匆退下。
Advertisement
見晚霜退下,楚玉姝即孤自又與餘慕娴喂了一碗酒。
注視着榻上人一勺一勺将碗中酒飲盡,楚玉姝眼前又晃出落子前,榻上人舉盅低語“酒無酒味”。
她飲的是水,如何會有酒味呢?
輕笑着将酒碗放到案上,楚玉姝也不知該如何評述榻上人。
她将其灌醉在居處,無非三個緣由。一者,昨日羅昌下獄,今晨實在不是去壘石場的好時候;二者,休平治算是她的一枚暗棋,今日要幹些大事……餘慕娴去了,只會礙手礙腳;三者,便是她要借餘慕娴,在休高運面前擺脫嫌疑。
落子時,她有意命了休高運派來的婢子端酒與餘慕娴。此時,想必餘慕娴醉酒的消息已傳到了休高運的耳中。
但這不是讓她對榻上人好奇的緣由。
此局是她楚玉姝所設,故而,一步步皆在她所料之內。
但聽着晚霜方才所道的“押羅昌游街”,楚玉姝又覺餘慕娴似乎從未被她左右。
雖然餘慕娴也在局中,但餘慕娴的一舉一動,皆不在她楚玉姝所估量的範疇之內。
“餘慕娴,你當真只有十歲?”
喃喃問過醉酒人,楚玉姝伸指撫過餘慕娴的下颌。
待滑到脖際,發覺一根紅線,楚玉姝毫不猶豫地将紅線挑出。
紅線挂着兩塊玉。
一塊刻着“餘”,一塊刻着“楚”。
伸手将刻“楚”的玉握在掌中把玩,楚玉姝笑道:“竟是沒丢。”
笑罷,楚玉姝轉眸又瞧了瞧另一塊玉。
餘家那塊玉,似乎傳了許多年了。
摩挲着刻“餘”的玉,楚玉姝皺皺眉,終是将兩塊玉一同塞回到了餘慕娴懷中。
她竟是有些想拿那塊姓餘的玉。
楚玉姝凝眉盯了盯餘慕娴脖子上的紅線,終是起身到內堂寫了一張字條交與身邊的婢子,轉身小憩。
此時,天已是黑了。
見楚玉姝去了內堂小憩,在居室侍奉的婢子們連忙掌燈與楚玉姝守夜。
因楚玉姝不喜黑,故而楚玉姝居處沒有夜半停燭的習慣。
盯着瑩瑩的燭火,楚玉姝閉眼入夢。
而楚玉姝睡着沒多久,睡在榻上的餘慕娴便醒了。
泛暖的燭火映在瞳中,餘慕娴靠坐在榻上揉揉了眉心,靜候着楚玉姝居處的婢子前來侍奉。
見餘慕娴醒了,候在一側的婢子連忙與餘慕娴端來一碗醒酒湯。
“小公子。您當下還在四皇女居處。”低聲将餘慕娴身子的狀況告與餘慕娴,婢子轉身又添了一盞燈。
“嗯……”因着白日時并未真醉,餘慕娴眯着眼将醒酒湯飲下,“四皇女可是歇着了?”
“是。”婢子答餘慕娴一聲,轉而呈給餘慕娴一張字條,“這是殿下與小公子的。”
“唔……”借燭火将字條看清,餘慕娴從脖子上解下紅繩,将刻“餘”的玉交與婢子,“勞煩姐姐了。”
話罷,餘慕娴既委托婢子替她與楚玉姝告辭,起身回了自己居處。
到第二日晨起,餘慕娴便又收到了一個由晚霜送來的食盒。
知曉食盒是楚玉姝的手筆,餘慕娴也未與晚霜推辭。
吩咐婢子與晚霜打上,餘慕娴即在爐旁開了食盒盒蓋。
楚玉姝備下的食盒與百姓平日用的不同。
百姓平日多用木質,而楚玉姝送來的這個食盒卻是彩瓷。
任着周遭的姑娘們看稀奇,餘慕娴瞥了眼盒內的菜式便将盒蓋合上。
她當真是不想再吃芹菜了。
低聲命婢子将食盒尋一安妥處放好,餘慕娴着上官服,便與候在院外的休平治一同乘轎往壘石場去。
餘慕娴去時原想着要與那群流民細數一番改籍的利弊,誰知轎子并未停到壘石場。
“休少爺……這是?”撩轎簾看了眼一丈寬的招牌,餘慕娴挑眉望向休平治。
“這是曹啓一群人的意思!”見餘慕娴縮在轎中不動,休平治伸手将餘慕娴拽了出來,“哈哈哈,你別怕!他們一群小的有了錢,活該孝敬咱們!”
聽着休平治道此宴是曹啓做東,餘慕娴便随着休平治進了酒樓。
曹啓訂的位置在隔間。
起步上到二樓,餘慕娴便瞧到壘石場三人皆在。
“曹頭,劉頭,肖頭!”拱手換上個親近的稱呼,餘慕娴含笑與休平治入了席。
待餘慕娴與休平治坐穩,曹啓道喚來一個歌女唱曲兒。
歌女一倒,休平治即揚手給歌女了一錠官銀:“好好唱!莫要掃了諸位爺的興致!”
見休平治竟是出了賞,曹啓三人一陣尴尬後,便伴着那歌女的曲兒,一一與休平治敬酒。
餘慕娴見狀,即随着三人與休平治敬了一杯:“休少爺近日真是辛苦了。”
“哎哎哎!辛苦可是小事情,還容不得小公子敬酒……”伸手止住餘慕娴敬酒,休平治洋洋得意道,“若是無小公子提點,本少爺也不會将流民一事解決的那般妥帖!”
“不知場中還有多少人?”停手在半空,餘慕娴笑問進度。
休平治反敬餘慕娴一杯酒:“還有百餘!”
“哦?”蹙眉端穩酒盅,餘慕娴盯着休平治,“不知少爺是如何讓那些刁民改主意的?”
“啊!”沒錯過溜須拍馬的機會,肖頭嬉笑道,“餘大人昨日未去壘石場,沒瞧到我們少爺的英姿!……咳咳,昨日少爺就往那群刁民眼前一站,‘你們還不打算去府衙造冊麽?我爹爹說了,邺城如今已是羊舌邊陲,只要你們願意歸于羊舌,那改日,便可命人送你們還鄉’……”
發覺話頭少了半句,餘慕娴跟着肖頭笑道:“若是不願呢?”
“不願啊!那好辦!”休平治重重将腰間的長劍拍在案上,“本少爺也與那群賤民說了!若是他們不願,那本少就當場送他們歸西!”
話罷,休平治轉頭看着餘慕娴,嘿嘿笑道:“怎麽樣!本少的法子不錯吧!”
“不錯不錯!”若是真的不錯,那壘石場中的流民便該第一日就走了……
但這些話何必放到臺案上說呢?低眉與休平治敬過一杯酒,餘慕娴笑道:“少爺日後定是大才!”
“可不!”聽餘慕娴也說了和羅昌一般的話,休平治舉手中的長劍給餘慕娴看,“羅小将軍也是這般說我的!他還要我不要使長鞭!他說,做将軍的,都該用劍!”
“是是是!”曹啓起身又與休平治敬酒,“少爺說的對……我們這些用刀的,就是不如您用劍的……”
“哈哈哈!本少出入壘石場這麽多次!頭次發覺還是你曹啓有眼光!”稀裏糊塗與曹啓喝過幾杯,休平治便頭一個被喝趴在了案上。
“這……”琢磨着酒還未過三巡,餘慕娴擡目将曹啓三人掃了個遍。她前世為官數載,還從未見過這般快就将主客灌倒的。
“餘大人莫慌!少爺他酒量向來淺!”正色與餘慕娴見個禮,曹啓又拉着餘慕娴喝了幾圈。
幾圈喝過,屋內的氣氛也活絡了。
聽罷三個官差将長寧府衙上上下下罵個通透,也倒了日暮時分。
“諸位官爺真是辛苦了!”将曹啓三人寬慰幾句,餘慕娴便下樓叫轎夫将休平治搬回轎子。
而後兩人一同乘轎返回了休府。
吃席不吃飽,這是餘慕娴舊時自己立的規矩。以至回休府後,餘慕娴夜半又覺腹餓。
念着夜半時,休府的廚子怕是已安寝。
餘慕娴便自行将食盒中的膳食熱熱,頂到天明。
天一明,想着壘石場中還有百來人,餘慕娴即匆匆用過早膳,起轎往着壘石場趕。
誰知那轎子并不将她往壘石場擡。
嘆氣瞥過一丈長的招牌,餘慕娴搖頭上樓。
看來今日又與休平治四人吃吃喝喝混過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