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四月份是縣中百姓撒種的時節,故而, 三四月時, 餘慕娴也較平日更忙些。

早起着與餘順一同去郊外看縣中的百十農戶開耕, 餘慕娴起手記着城郊哪些地已然播了種。

見餘慕娴自二月起,便一直在忙碌,餘順不禁道:“大人,要不還是把胡師爺請回來吧。”

餘順雖勉勉強強能做帳,卻鬥大的字識不到半框。

“窦将軍交待的事兒可是辦妥了?”眯眼望了望不遠處俯身耕種的農戶, 餘慕娴低頭在蘇家二字後畫了個圈。她可是等着這家人開耕許久了。

蘇家在縣中算不得貧戶,田也有不少。但不知他們家的老爺子中了什麽邪,竟是為了逃開田稅,趕着家中的子孫上王員外家作奴。

搖頭将立在田埂邊沿的蘇老爺子多看兩眼, 餘慕娴繼續與餘順道:“窦将軍的事可拖不得……”

“是……窦将軍的事早就辦妥了……只是……”餘順搓搓手,面上露出幾分不安。

“只是什麽?”察覺餘順欲言又止,餘慕娴随即停下手中的活,關切的問道, “可是遇到了什麽阻礙?”

“主子想多了。”餘順道, “窦将軍只是要奴依照當兵人的喜好, 置辦一些布匹, 再轉賣到縣中的員外手上……”

記過楚國士卒身上的緞布似格外有講究,餘慕娴蹙蹙眉:“他們如何肯買?”

“自是因為窦将軍與那些員外本就是舊交……”餘順壓低聲音,“主子莫不是忘了,去年秋收稅,便多虧了窦将軍照看……”

“可那時他還不是将軍……”餘慕娴擡眉往遠處眺眺,只覺堤上青柳格外好看。

窦方成将軍是今年一月底的事。緣由無外乎是馮太師因流言蜚語遭受了衆臣的疏離。

記起窦方月前還寄信與她道,馮太師有送個遠房親戚與他做妾的打算,餘慕娴不禁感慨,窦方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窦将軍還真是機靈人啊……”低頭踏着泥路往縣門走,餘慕娴忽的發覺她這縣令也是當了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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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若是當真等三年,才有一遷,那待她到新都時,怕得過數年。

想着數年後楚玉姝許已是楚國女帝,餘慕娴滞了滞步子,心道,難不成她還得在新都找個靠山?

閉目将認識的人一一篩過,餘慕娴找到了一個人——羅昌。

自羅昌送楚玉姝歸來後,楚帝便将新都的禁軍交與了他。

雖名義上是賞賢臣,但餘慕娴卻是知曉,楚弘徳此舉是為了形成制衡。

帝王固然厭棄朋黨,但一朝若無朋黨,短時尚可,日子長些,便是群龍無首。

固然爻辭語,群龍無首,大吉。可依餘慕娴所見,這天下沒有幾個的帝王會喜歡亂糟糟的大殿。

朋黨固然有礙國主之威,但無朋黨,這些許事便會做得慢,做的糟。

一邊盤算着馮太師與羅昌誰人和楚弘徳走的更近,一邊理順着新都形式,餘慕娴穩穩地站在門口,半晌未動。

見餘慕娴立着不動,跟在餘慕娴身後的餘順随即道:“大人,該入城了……”

“嗯……”驀地邁開步子繼續走,餘慕娴忽的被人攔住。

“大人可是盁縣餘縣令?”攔住餘慕娴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出頭。

“不知閣下是?”舉目将來人上下打量,餘慕娴順口問道,“閣下來縣裏,可是有人尋仇,或鄰裏不和,或春耕無種?”

“哈哈哈……”未等餘慕娴說完,來人便大笑道,“新都皆言大人是個癡兒,今日看,果真不虛……”

“原是新都客!”瞬時反應過來人的身份,餘慕娴彎眉與來人拜拜,“有失遠迎……”

“大人客氣了!”見餘慕娴甚是守禮,來人也跟着彎眉道,“老夫姓孫,不過是在吏部挂了個閑差……”

“孫大人客氣了……”将餘順尋來的轎子讓給孫大人,餘慕娴含笑道,“大人若有要事,便去辦,不必遷就本大人……”

“可這是事少了大人可不成!”伸手将餘慕娴拉上轎子,孫大人命着轎夫将轎子往王員外府上擡。

待到了王員外府上 餘慕娴被府外的景象驚得身形一顫。

“大人這是強取民脂民膏?”背對着持械的士卒,餘慕娴蹙蹙眉,“大人可知這戶人家與馮太師有牽連?”

“有牽連又如何?”孫大人将手攏在身前,“大人莫不是想要老夫将這些奸商都放了?”

“這些?”餘慕娴挑眉。

孫大人:“是啊……老夫方才已命部下将這縣中的員外盡數收監了……老夫自幼讀聖賢書,知曉耕讀傳家……農為國本,若是任着這些蛀蟲……”

聽着孫大人一口一個“從商之人,非奸即兇”,餘慕娴按按眉心道:“敢問大人,這可是聖上的意思?”

“自是不是……”孫大人帶着餘慕娴直到了王員外庫房門口,“這是窦将軍的意思……”

“窦将軍?”餘慕娴盯着孫大人手中的鑰匙,道,“開庫可不是大人改為之事……”

“若不為,餘大人何時才能出人頭地?”将王員外的庫房打開,孫大人道,“餘大人,你且好好看看你治下的百姓!”

“嗯……”舉目掃過庫房中一排又一排的金磚,餘慕娴抿唇不語。

因從商者衆,這縣中的員外向來富庶。故而,即便之前未看過王員外的家私,餘慕娴也知曉王員外府上不少銀錢。

“大人想要這些銀子做什麽?”睜眼瞧着士卒們将庫房中的金磚搬盡,餘慕娴眼睛一眯,卻是将窦方交與餘順的差事想清了。

她原以為餘順所為之事,不過是幫着窦方賺一筆哼唱。但現在看來,許是窦方有意給這縣中的員外們一個教訓。

這士卒用的布匹難尋,故而餘順道窦方要他收些布匹時,餘慕娴已心覺不對。

若是士卒連做衣裳的布匹都不足,那楚國何苦要養那般多的兵?

但此時真是窦方所為嗎?明明窦方與那些員外都私交甚好呀……

仰頭看向孫大人,餘慕娴道:“大人好手段!不知布匹在何處?”

聞餘慕娴提到了布匹,孫大人臉色一變:“你如何知布匹一事?”

“自是從窦将軍那處知道的……”餘慕娴半真半假道。

孫大人眉頭擰成疙瘩:“布匹原就在庫裏,老夫以命種将士将其帶回營地了……”

“不知營地在何處?”不明孫大人來此是斂財還是追贓,餘慕娴試探道。

“這便無需大人知曉了!”嬉笑着與餘慕娴打個哈哈,孫大人利索的要衆士卒與他一同回新都。

目送過孫大人拖着幾十輛馬車往新都行,餘慕娴便匆匆趕到府衙将那六個贈過她鬥的員外放了出來。

見餘慕娴親自來放人,獄中幾個員外皆是欣喜若狂。

待命官差為幾個員外尋來新衣裳,餘慕娴便讓餘順送着幾個員外回了府。

而餘慕娴則是在府衙中坐了一夜。

直到天明時,餘順回來報信道那幾個員外皆是一還府便一病不起。

聞那幾個縣中的員外皆是怒急攻心,餘慕娴即馬不停蹄地掄個将員外們拜訪了一同。

待一小圈轉彎,已到了五月。

帶着餘順上王員外府上拜訪,餘慕娴命餘順提着一盒糕點。

上王員外府上原是無需帶禮物的,但想着如此從事更為妥帖,餘慕娴便破費着,要人從新都帶了一盒糕點。

與餘順一同站在王員外門口,餘慕娴遞了拜帖。

見來人竟是縣令,王府的人也沒幹怠慢。該奉茶奉茶,該寒暄寒暄……

待餘慕娴見到王員外時,已是過了半個時辰。

“大人!您可來了!若是您沒來……我這一把老骨頭喲……唉……幸好您來了!”王員外一邊握住餘慕娴的手,一邊老淚縱橫道,“大人可知道那日來府上孫大人是何人?”

“員外還是安心養病吧……”出聲将王員外的思緒打斷,餘慕娴道,“那位大人可是新都來的……”

“新都來的又如何……大人又不是不知,老夫也認識不少新都大人……”

猶豫了片刻,餘慕娴道:“可此番卻是馮太師……”

“馮太師又如何了?大人可是以為我們這脈只打上了馮大人?”伸手揩揩眼角的淚,王員外道,“大人放心,此事無論如何,老夫都不會給大人惹麻煩……大人只消靜候佳音……”

“嗯……”念着王員外在獄中受了不少驚吓,餘慕娴便沒細問,只是笑道,“有勞員外了……”

……

話罷,餘慕娴即帶着餘順告辭。

其後四月,縣中變得如一潭死水,不見一絲波瀾……直到十月底,餘慕娴才又見到了王員外。

“恭喜啊!餘大人!”朝着餘慕娴作個揖,王員外容光煥發。

“王員外?”打量着王員外,餘慕娴問道,“不知喜從何來?”

“哎!大人真是活糊塗了!竟是連調令都不知!”王員外将餘慕娴似在走神,便指了指不遠處的軟轎道,“大人,您瞧,新都的轎子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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