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到休息室, 許心在已經走了,安然正站在床邊換衣服。
“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許宴走過去, 接過他手裏的領帶幫他戴上。
“睡不着了, 躺着難受。”
半響後, 安然低頭看看快打成死結的領帶。
“……”
許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給自己打得就挺好的。”
安然從他手裏把領帶抽回來, 三下五除二打了個完美的結,語氣平淡, “嗯, 是這條領帶太不聽話了, 絕對不是你太廢柴。”
許宴從後面抱着他, 蹭蹭他的臉, 哼哼唧唧的,有點失落, “我是不是真的很廢柴。”
安然扣上袖口,感覺自己身後趴了只大狗,搖着尾巴求安慰那種。
摸摸他的頭,安然眼底浮上些許笑意, “你身為藝術家的自信哪裏去了?”
許宴摳着他的手指玩,聲音悶悶, “可我的藝術天賦在這裏沒有發揮的餘地啊。”
從冷風那裏一次了解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消化,
安然轉身,握住他的手, 把人攬過來就吻了過去。
內心深處的焦慮和無措在唇齒交纏間逐漸消退,許宴攬住他的腰,将人抵在牆上化被動為主動,似乎要将胸口溢滿而出的情緒全部宣洩出來。
分開時,彼此都能聽到對方不穩的喘氣聲。
安然撫過他的臉,低聲說:“那些恩怨和你沒有關系,不要被影響,繼續用你的心去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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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宴覆住他的手,“可如果再出現這樣的事該怎麽辦?我的直覺也許并沒有我想象得那麽準。”
安然在他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不要怕犯錯,但犯過的錯也不要再重蹈覆側,你不是要追上我嗎?這點挫折就被打敗了?”
“當然沒有!我已經攢了不少軍功,回去可以升軍銜了。”
“所以你的藝術天分還是有用的,擺地攤畫畫賺軍功,只有你能做得到。”
“……我不是擺地攤。”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從休息室出來去了指揮中心。
軍區地面上的作戰已接近尾聲,大型戰鬥艦轟炸過後,現階段出動了小型戰鬥機進行小範圍清剿,個別太零散也已經派出前鋒部隊逐個殲滅。
安然查看了副官遞交過來的報告,确認沒有問題後帶着許宴到主指揮位上,翻出一些數據和資料來。
“這是基地的防禦系統,上面有詳細的防禦系數,對應這個等級的抗擊打能力,前幾天那次蟲潮圍攻确實給基地帶來不小的壓力,但還在可控範圍內,這是各區域的防控示意圖……”
安然不緊不慢地解釋,許宴就站在一旁認真地聽,他的學習能力很好,基本過一遍就能懂個大概。
之前從安息手裏看到基地被炮轟的畫面,他完全不懂這方面的額東西,加上緊張安然,才被安息牽着鼻子走。
安然說完,看着許宴專注地看着虛拟屏上的數據,靜靜地等着,等他消化完,再接着講下一刻模塊。
副官和指揮中心各分隊隊長面上嚴肅,卻悄悄豎着耳朵聽。
安少将親自教學,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怎麽能錯過!
聽着安然說得越來越深入,他們看向許宴的眼神逐漸發生了變化。
許大神畫畫确實厲害,而且聽說是有後臺走後門進來的實習生,現在這麽看來,安少将分明是有意培養他啊,難道說是打算讓他畢業後進榮耀軍團?!實名羨慕啊!
一個下午,安然借着巡查的機會,将每個部門的職能,負責的詳細內容,遇到一些常見問題時的處理方式和流程都講解了一遍。
重新回到指揮中心,安然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問了一句,“能聽懂多少?”
許宴搖搖頭,“倒沒有聽不懂的,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安然輕笑了一聲,“沒關系,慢慢來不着急。”他說的那些東西都只是最基本的常識,就像一副拼圖,他只把所有的碎片放到許宴面前,該怎麽去拼湊,就要靠許宴自己了。
晚飯時間,橘子過來給安然做檢查,許宴正坐在幾十面虛拟屏前查看上面的信息,那些都是各個戰場發送過來的作戰報告,大多數是例行報告,也有緊急待處理的,這部分安然已經做出回複。
跟了一整天,許宴腦子裏對安然的工作以及作戰流程有了更細致的概念,他試着把那些報告當做習題,寫出自己的答案後再看安然的回複,從中找出差別和安然之所以那樣回複的理由。
“從沒見他這麽認真過。”等待檢測結果的時候,橘子看看不遠處的許宴,有點驚訝。
安然一直都在看着他,“他其實很有天分,只是需要一個努力和他能為此努力的理由。”
許宴的散漫不是天生,而是他刻意營造出來欺騙自己的假象。不斷告訴自己這樣是對的,逼自己不去接觸自認是錯的東西,反而不知道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麽。
站在安然的立場,無論許宴是花大藝術生還是軍校生,或者軍團後備役,他都無所謂,他從沒限定過許宴未來要做什麽,也許許宴只是個普通人對他來說反而更好,更有安全感。
說起這事,橘子摸了摸鼻子有點心虛,當初他也就是抱着“既然是殿下的伴侶肯定沒那麽簡單,一定要多檢查幾遍”的心态,把許宴給拉到了第二次檢測,結果人真的有問題。
叮得一聲,檢測儀器響了,橘子低頭翻看數據。
安然收回手,想了想,讓許宴也過來檢測。
從許宴回來後,安然從他的信息素中感覺到了微妙的變化。
許宴也很幹脆,由着橘子刺破手指,取了血樣進行化驗。
他收回手,下意識地想舔舔傷口,結果還沒湊到嘴邊,傷口就已經愈合了。
“……”這身體是越來越奇怪了喲。
簡易的檢測儀器無法分析出多詳細的數據,但從結果來看,确實有變化。
橘子:“他的分化加快了不少,各項數據已經非常接近alpha了。”
說起這事,許宴突然意識到,安然還不知道他本來就是alpha,一時間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解釋。
在他糾結的同時,安然也在想這個問題,本來他們一個是A一個是O剛好,結果現在許宴也變成了A,安然怕他心裏有壓力,出聲安慰。
“我不排斥AA戀。”而且他的身體以後也許有希望恢複,既然能懷崽,那就還有轉圜的餘地,而且他們的性別關系打從一開始就是反過來的,哪怕以後性別真的翻轉過來也不會有實質性的影響。
許宴一聽,立刻附和,“我最喜歡AA戀了!”
橘子:“……”別動不動就撒狗糧好嗎?!
地面戰場清剿完畢,安然和各戰鬥部隊的軍官一起上去查看戰場的情況,許宴也主動要求跟着去。
從虛拟屏上看并沒有太大的感覺,可親眼看到流成河的血,堆成山的屍塊,鼻間全是血腥夾雜着各種腐爛的異味,許宴真切感受到了什麽是地獄。
“感覺怎麽樣?”
耳邊聽到安然關切地聲音,許宴握緊手,搖搖頭,“有些不适,可以忍。”
安然點頭,“實在受不了的話要告訴我。”
許宴不只是暈血那麽簡單,而是因為兒時的經歷讓他對血産生了恐懼,更大的是心理上的問題。
讓所有人分散到各處查看,安然帶着許宴往一個方向走。
踩在被血浸濕後泥濘的土地上,不可避免的會踩到蟲子流出內髒和腦漿,空氣裏充斥着令人作嘔的氣味,讓許宴整個人都不好了。
走到半路,許宴聲音發虛,“安哥哥,我大概不是很好。”
安然從遠處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被逗笑了,“那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許宴搖搖頭,可憐慘了,“我想跟你一起。”
安然牽住他的手,“走吧。”
許宴心裏甜滋滋的,流着虛汗,僵硬地跟在他後面走。
遠遠地看到兩個人影,安然帶着許宴往那邊走,是許心在和冷風,兩人正在翻看某個工蟲的屍體,不知道在讨論什麽。
等他們走近,冷風對他們解釋了剛才發現的東西。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研究蟲族,我們懷疑有很大一部分蟲族被人為控制了。”
安然心下發沉,許宴在測試基地被襲擊的時候,他就有懷疑過這一點,只是到現在也沒有找到證據。
許宴更驚訝,“有人控制這些蟲子?他想幹什麽?”
冷風沉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将這些工蟲身上怪異的地方指給他們看。
“當年我們注意到了這點,可惜沒辦法全心去研究,直到假死後……”
蟲族本就是存在于異人國的生物,同樣來自異人國的冷風對它們的習性了解得不比安然少,從假死隐藏到暗處後他們也沒有閑着,奔走于各個戰場,尋找關鍵線索。
“蟲族的繁衍能力太強,如果不能找出這些蟲族被控制的原因就沒辦法根本性的解決這個問題。”
不說別的戰場,就花都來說,這次的蟲潮确實非常不正常。
一個幾十年來沒有爆發過蟲潮的星球,地底下卻藏着大大小小無數個蟲巢,這些工蟲就像得到了命令,在這一時刻全部出動。
“我們觀察這一片的工蟲,發現它們腦部感應垂體相對于一般蟲子來說要發達很多,肢幹都比一般工蟲更加健壯,從以往的經驗判斷,這些應該是人工培養出來的。”
安然和冷風圍着工蟲研究讨論,許宴心裏想聽,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安、安然……”
他聲音太輕,沉浸在讨論中的安然沒聽到,倒是許心在注意到他的狀态,走到他身邊。
“阿宴,身體不舒服?”
許宴抿了抿唇,“就是熏着難受,不太适應。”
他沒說實話,不知怎麽的,話到嘴邊就說不出來了。
面對雙親,他無法像面對安然那樣,什麽話都可以輕易說出來,也許這就是時間的留下後遺症。
再親的家人分開那麽多年,也有了隔閡。
許心在垂眸,眼底的擔憂一閃而逝。
回到基地,在消毒通道,許宴第一時間把外套鞋子全脫了,還催着安然快點脫。
“下次出去絕對要戴上防毒面具。”
回到休息室,許宴徹底癱了,在血海裏走了這一遭簡直要了他的命。
安然摸摸他的頭,俯身親在他的發間,“真努力,獎勵你一朵小紅花。”
許宴背靠着沙發,擡頭看着安然,點點自己的嘴巴,“小紅花印在這裏。”
安然站在他身後,勾着他的下巴,十分幹脆地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繼續保持。”
“是不是我每天都這麽努力,你就每天獎給我一朵小紅花?”
“可以啊。”
許宴擡手環住他的脖子,舌尖不老實地探了過去,纏着人不放。
“那先把明天的份預支了。”
“……”
晚上,許心在叫了許宴去休息區,父子倆坐在沒人的角落裏,一時無話。
想到許宴在地面上的那個狀态,許心在撐着額頭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阿宴,我……”才剛起頭,他的聲音就哽住了。
這幾天來,許宴試着想找回兒時和雙親相處的感覺,可他畢竟已經不是當初的他,分開這麽久,發生了這麽多事,他沒辦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哪怕不怨,卻也回不去了,但這不表示他希望看到雙親痛苦的模樣。
許心在臉色轉變,許宴的心就提起來了。
“爸爸,你怎麽了?”
許心在深吸了口氣,“對不起。”
這幾天,“對不起”這三個字出現的頻率太高,哪怕是許宴自己都在不停地說這三個字。
他給許心在倒了杯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道歉。”
“當年在S區被追殺,我被異人打傷,你才那麽小,卻拼命在保護我,可我卻在你醒來後打了你……”
許宴放在桌上的手指一動,沉默着沒有開口。
許心在喝了口茶,理了理思緒,“對不起,對你說了那些話,但是……我必須那麽說。”
【忘記那些力量,從今以後做個普通的人類……】
許心在的話至今猶在耳畔,就像一道魔咒,一句言靈,一直束縛着他。
許宴沉默了片刻,輕聲說:“我不怪你,我做錯了事,你有責任糾正我的行為。”
“不是的。”許心在搖頭,“我本以為那樣做可以讓你正常的成長,不必過早去經歷太多,卻忽略了對你心理上造成的負擔,這是我作為父親最大的失職。”
許宴莫名覺得煩躁,事到如今,他已經不需要對方的道歉了。
他笑了笑,拍拍許心在的手背,“爸爸,我小時候調皮慣了,你打我的此數還少嗎?要是每次被打都要道歉,那你道歉到明天早上也道歉不完啊,好了,別想那麽多,安然一會兒要給我上課,我先回去了。”
說完他起身,卻被許心在拉住了手腕。
“等等。”
許宴沒回頭,“爸爸,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你的道歉,你也沒必要對我道歉。”以前不理解,可現在知道了那麽多內情,他多少有些釋懷。
天下父母不是都一個樣的,有把孩子寵上天的,有不把孩子當回事的,有萬事以孩子為中心的,有自私自利的,說起來,他的兩個爸爸已經算合格了,他真的沒什麽可怨的。
許心在拉着他坐下來,釋放信息素,兩人眼神相對,許心在緩緩問:“阿宴,你還記得那時候你醒來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那麽早的事,他怎麽還可能記得。
許宴本想這麽反駁,可腦子卻閃過那時候他從某個地下醫院醒來時的畫面。
從開始殺人沒多久他的意識就很模糊,到從病床醒來之間的時間幾乎沒有記憶。
但是看到自己頭上雙手都包着紗布,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疼,還隐隐有種很興奮的感覺。
醒來後,許心在和冷風很快就走了進來。
許宴聽到小時候的自己臉上挂着燦爛的笑,沖着許心在興奮地說:“爸爸,我好厲害!原來殺人這麽爽!”
這是他說的話?!許宴心頭猛跳,一瞬間難以相信。
他從回憶中回過神,艱難地開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爸爸并不是因為他殺了壞人而打他,是因為他殺了人還沾沾自喜才打他,兩個性質完全不同。
回想當時的心境,許心在又紅了眼眶,任憑哪個父母看到孩子走上邪路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我以為你記得,可今天看到你的狀态,我就猜想是哪裏出了問題。”
那時許宴不過才七八歲,是非觀還非常薄弱,并不了解殺人的嚴重性,只記得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了爸爸的這份成就感,殺人的罪惡甚至比不上被爸爸扇了一巴掌造成的委屈和難過。
于是,他潛意識裏就只留下了救人的成就感和被打的挫敗感這兩種強烈的情緒,從而潛移默化的形成了新的邏輯鏈——他救了爸爸,但爸爸打了他,并讓他再也不要殺人,打人。
血液成了這個邏輯鏈的載體,每次看到都會讓他記起自己犯下的錯,從而在不斷的自我約束中,達到矯枉過正,甚至病态的程度。
心口就像壓着巨石讓許心在透不過氣來,他握緊許宴的手,“阿宴,也許現在說這些太遲了,可我不想你背着這個包袱一輩子。”
“你那麽小卻已經能夠保護我,我打從心底為有你這個兒子感到驕傲,有很多事我們沒辦法告訴還是孩子的你,也許因此在你心裏留下了很多疑惑和傷害,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和你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像正常家庭一樣生活在陽光下。”
到點回到休息室,房間裏黑漆漆的,鼻間能聞到許宴的信息素,安然打了個響指,打開了室內的小燈,一眼就看到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的許宴。
“怎麽了?”
許宴回過神,把安然拉過來,靠在他大腿上,“安然,我好像誤會了很多事。”
安然捏起許宴的一撮頭發把玩,扯松領帶,僵了一天的身體放松了下來。
“比如?”
許宴坐起身,湊到安然面前,特別認真地說:“原來我爸爸不是嫌棄我才扔下我不管的。”
安然看着他發亮的雙眼,無奈地笑了,“哪有父母會嫌棄自己的孩子?”
許宴往他肩頭一靠,把晚上和許心在說的話敘述給他聽。
“現在回想起來,我确實忘了很細節。”
安然揉揉他的頭,“孩子的關注點和大人的關注點不同很正常,爸爸沒有發現這點大概是他在這件事上犯得最大的錯誤,不過誤會解開了就好。”
“嗯。”許宴雙手雙腳将人抱在懷裏,“長大了才知道大人都不是完美的,也會犯錯,父母也一樣。”
安然眼神含笑,彎頭靠着他,手在肚子上撫過,輕聲說:“你能意識到這一點很好,以後你也會是個好父親。”
許宴一頓,擡眸看他,“安小辣,我沒想過做試管,我們一輩子過兩人世界挺好。”
安然挑眉,“真的不要?”
許宴搖頭,“不要……”視線掃過安然頭頂,他突然頓住。
不對啊,安然就是香香,他自己雖然那是混血但也有異人的血脈,他們生下的孩子極有可能跟香香一樣可愛!
又香又軟的香香二號,根本無法拒絕!
許宴的臉皺成了包子,“不……唔……”有點想要,不,不是一點,很多,非常想要!
安然實在沒忍住,笑得停不下來。
第二天,許宴找到了在化驗室裏的冷風。
“父親,有時間嗎?”
冷風看到他認真的眼神,心裏隐隐有着某種預感。
從這天起,冷風每天都會帶着兒子出軍區,教導自家兒子學習冷家的技能和戰鬥的技巧。
許宴站在一處無人的山林裏,冷風靠在他身後樹幹上看着他。
他憋了一口氣,半晌後,手心冒出了一條比項鏈還小的鎖鏈,顫顫巍巍的,好像随時會消失。
許宴差點哭出聲:“……”我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許小花學習日記——
某天,冷風在家中給兒子講解冷家技能。
一頓操作猛如虎後……
冷風:“學會了嗎?”
許小花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吮着手指迷茫地搖頭。
冷風又是一頓操作。
“現在呢?”
許心在走過來把兒子抱起,“他才一歲半,你認真的嗎?”
冷風:“……”被批評了,委屈。
喝個喜酒,把我存稿都喝沒了,掐點更新,我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