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寄人籬下
項澍心情很差,見到個可愛的小朋友,不過聊了兩句,什麽都沒多幹,無端挨了一拳,整個下午顴骨上都火辣辣地疼。他對着鏡子看了又看,臉上青中帶紫,有損形象。他連忙打電話叫一檸過來頂班,翻出個口罩擋臉回家去了,到了晚上才想起店裏還有咖啡豆子沒有烘完,趁着夜色又出門過來了。
他遠遠就見店門口坐了個人,可憐巴巴地蜷縮在店門的木長椅上,他走近一看,發現正是下午那個打人的傻小子。
好啊,他正愁找不着人呢,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祝苗見他的臉黑如鍋底,立馬站起來,給他鞠了個躬。因為羞愧和尴尬,他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道:“對、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項澍後退一步,上下打量他,冷淡地說道:“不小心打了我?”
祝苗個子不算矮,但面前這個男人比他還要高一頭,手揣在牛仔褲的兜裏,垂着眼看他的時候滿臉不耐,棱角分明的臉一半被路燈照亮,一半隐在夜色裏。祝苗開始懷疑自己下午怎麽有膽子往人家臉上來一下的。他說道:“是我誤會了你的意思……我不知道……不知道‘手沖’是手沖咖啡的意思,所以才……”
項澍挑眉,好奇地問:“你以為是什麽意思?”
祝苗臉更紅了,紅得臉上發燙,他簡直無地自容了,聲如蚊吶:“我以為……就那個……打手沖的意思……”
他聲音太小了,項澍壓根兒聽不清,而且他還低着頭,從項澍的角度只看到他濡濕的亂糟糟的頭發,像個鳥窩似的。項澍不耐煩地問道:“打什麽?大點兒聲,沒吃飯啊。”
祝苗破罐子破摔,大聲說道:“打手沖!”
對面半天沒有聲響,祝苗擡頭一看,項澍反應過來了,“噗嗤”一笑,笑得捂住肚子,笑了半天,笑得祝苗越來越尴尬。項澍一手扶住路邊的燈柱,笑着說道:“你是認真的嗎?笑死我了,打手沖……”
祝苗說:“你要是還生氣的話,打回我也行……”
項澍笑完了,見祝苗認真得很,還閉上了眼睛,仰起頭,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等着自己打回他。項澍第一次認真看他的臉,長得還不賴,濃眉大眼的,不笑的時候唇角也微微上翹,唇線清晰,唇峰是個清晰的M字——适合接吻的嘴唇。 不過是一閃而過的念頭,項澍高高擡手輕輕落下,在祝苗的臉頰上羽毛拂過似地蹭過,祝苗茫然地睜開眼。
“打回來了。”
項澍掏出鑰匙開店門,接着說道:“行了,走吧,下回多長點兒心。”
祝苗楞楞地看着他開門進去,門旋開又關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門外,躺在長椅上睡覺的黑白色小貓翻了個身,喉嚨裏“呼嚕呼嚕”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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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澍将門外的傻小子抛在腦後,進店裏上二樓去了。店裏的二樓放了個烘焙咖啡生豆的烘豆機,他打算把新購入的一批生豆今晚給烘了。烘焙咖啡豆的時候需要時刻注意火候和溫度,等一批豆子全部烘完,他才發現外面又下起雨來了。
他看了看玻璃窗上斑駁的雨痕,發了會兒呆,将烘好的豆子逐一裝袋,記好烘焙的參數,寫好标簽和日期,下樓準備鎖門回家,誰知道一下樓就和仍舊站在外頭的傻小子看了個對眼,他推門探出頭去,傻小子特別慌張,心虛地說道:“下雨,我躲雨呢,雨停了就走。”
“借把雨傘給你?”
“不用了,雨停了……雨停了我就走……”
項澍:“祝……你叫什麽來着,祝小草?”
祝苗忙說道:“祝苗,我叫祝苗,樹苗的苗。”
項澍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是不是沒地方去啊。”
祝苗不說話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臉上顯露出一點不自覺的可憐來,頭發還是亂糟糟的,懷裏抱着的小貓也是貓毛亂糟糟,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的,适時地叫了一聲,又嗲又慘。
外頭還下着雨,屋檐上滴下來的水減到祝苗的鞋子上,祝苗挪了挪,項澍看了眼他濕了一半的鞋子,說道:“你進來吧。”
祝苗從善如流,剛踏出一步,又為難地看了看懷裏抱着的小貓。
“抱進來。”
一人一貓進店裏去了,祝苗進門的時候還乖巧地在門毯上把濕漉漉的鞋底蹭了又蹭,生怕踩出鞋印來,他問道:“怎麽稱呼你啊?”
項澍把吧臺底下自己的工卡掏出來,拍在吧臺上,示意他自己看,見祝苗看了半天,有點為難,提示道:“澍,樹木的樹同音。”
祝苗有點臉紅地撓撓頭。
項澍領着他上二樓,掐着後脖子肉把他懷裏的小貓拎起來,小貓掙紮了兩下,擡起後爪想撓人,被項澍在屁股上拍了兩下,老實了。二樓有兩個大籠子,店裏的幾只貓都關在裏頭,正扒拉着籠子的鐵欄,好奇地往外看。
項澍從角落裏拿出個小點兒的籠子,把小貓關進去,放了貓糧和水,小貓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祝苗看了看有點狹小的二樓,貓籠的旁邊放了個機器,另一邊靠牆有張桌子,上面放着一袋袋咖啡豆,桌子旁邊有張寬敞的長沙發,幾張小木椅。
“你可以睡這兒。”項澍指了指長沙發。
祝苗呆了:“我可以睡這兒?”
“可以。”項澍說道,“別碰我的機器和豆子,貓也別碰。”
祝苗簡直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你不怕我把你店裏搬空?”
項澍指了指角落安的攝像頭,又指了指他身上的校服,說道:“你是附近附中的學生吧,我這兒還有攝像頭,找你一找一個準,丢一賠十啊。再說了,店裏沒有什麽值錢的。咖啡機最貴了,你估計搬不動。”
祝苗喜出望外,感激得不行,說道:“謝謝!”
“行了,”他說道,“我待會兒會鎖門,備用鑰匙在吧臺的花瓶底下,你明早得上學吧,走的時候把門鎖上。”
項澍走之前還指了指他的頭發,嫌棄地說道:“那邊有洗手間,整整你的頭發,跟鳥窩似的。”
祝苗坐在松軟的舊沙發上,聽到了鎖門的聲音,沒一會兒,店裏就靜悄悄的,只有鐘擺來回擺動的聲音,還有貓咪的“呼嚕”聲。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癱倒在沙發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店裏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聞着讓人安心。
第二天項澍到店的時候,幾乎都要把前一晚的插曲忘記了。
他時常往店裏撿東西,店裏的花瓶是他撿回來的酒壺,貓都是他撿的流浪貓,咖啡師——一檸,也是他撿回來的,多撿個祝苗外帶一只小貓也不算什麽。他開門進店的時候,店裏已經沒人了,他上二樓看了看,祝苗消失得幹幹淨淨,籠子裏的小貓還在,把空了的食盆打翻了,正在自娛自樂地撥弄,隔壁籠子的幾只大貓像看傻子似的看它。
項澍留意到,店裏的地被拖過一遍,幹幹淨淨的,吧臺好像也被擦過了,泛着光。他輕輕一笑,沒多在意,将大貓們都從籠子裏放出來,收拾吧臺,準備開店。
他沒想到,在傍晚準備關店離開的時候,祝苗又推門進來了,頭發還是亂糟糟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比流浪貓還要可憐巴巴,一見他就笑。
“哥,”祝苗讨好地說道,“下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