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這?

項澍走了之後,祝苗一個人在店裏,背了會兒單詞,躺在二樓的長沙發上。貓籠就在他隔壁不遠處,隐約能聽到貓咪“咕嚕咕嚕”的呼嚕聲,聽得人昏昏欲睡。

但祝苗一想到項澍後背上的抓痕就瞬間精神了。

他把單詞書随意折了個角,放到一旁的桌上。祝苗赤着上半身,穿着校服短褲,細長的小腿擡起來,搭在沙發靠背上,雙手交疊墊在腦後。他打開手機微信,找到了項澍。

項澍的微信頭像是一片黑,祝苗點開好幾次确認了,真的就是一片黑,什麽都沒有。簡介也是空的,什麽也沒寫,點開朋友圈也是空空蕩蕩,唯一一條可見的就是祝苗之前見過的那張照片:項澍背對鏡頭蹲着,赤裸的後背上露出文身,黑皮膚的小孩笑着點他的背。

祝苗雙指點着屏幕,放大照片,仔細端詳這平時基本見不到的文身。

文身占領了大半個背部,簡單的地圖文身,配上簡單的花體英文,線條清晰流暢,标清楚了咖啡們的故鄉。項澍背肌結實,線條順着肌肉的紋理起起伏伏,大洲大洋在他的背上。

然後祝苗又免不得想到那幾道抓痕,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印象深刻。

那幾道平行的紅痕橫亘在文身上面,泛紅凸起。

床上抓的。

祝苗豐富的想象力在這時候發揮作用,他突然大叫一聲,猛地坐起來,吓得熟睡的貓咪都醒了,不滿地甩動尾巴,無聲地抗議。祝苗翻過身趴在沙發上,扯了抱枕蓋在腦袋上,覺得自己真是要瘋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有本小黃書在項澍手上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了。

想到這裏,祝苗把手伸到沙發墊子下,抽出另外一本。兩本書都是他剛剛察覺到自己性向的時候買的,那時候慌慌張張,在小書攤上,連老板的眼睛都不敢看,随便抽了兩本,偷偷看的時候也是囫囵吞棗,根本不敢細看。

祝苗把那一本書拿在手上,拿了兩秒,又連忙塞回去,好像拿的不是書,而是燒紅的烙鐵。他又翻了個身,爬起來,伸手去把立式空調的溫度往下調了兩度,平躺着,默念“心靜自然涼”。

但他還是沒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些亂七八糟的夢,醒來之後眼下發青。

已經一周多了,林周還是沒回來上班,對外的說法是他從樓梯上摔下來,斷了一根肋骨,得休養好了才能回來。祝苗知道內情,心裏爽得很,看隔壁班來代課的英語老師格外順眼,學習動力蹭蹭蹭上漲,月考分數進步了,名次往前走了五十名。

祝奶奶還在醫院呆着,這次呆醫院的時間好像比之前都要長,祝苗很擔心,盡量多抽時間去看她。但祝奶奶自個兒精神不錯,見祝苗的成績進步了,高興得不行,說是等毛背心織完了,再給他織條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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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苗帶着成績單回去,先給一檸看了。

一檸不動如山,點點頭,恍如無事發生。祝苗暗暗失落,項澍在院子裏抽煙,天氣熱,小池子裏的烏龜經常爬出來透氣,池子邊垂下來的那根枝條上的葉子都被它啃光了。幾只貓蹲坐在玻璃門處,伸長脖子緊緊盯着烏龜,烏龜不為所動,悠哉悠哉地往回爬,“撲通”入水。

祝苗輕輕敲了敲玻璃,把成績單隔着玻璃給項澍看,項澍抖了抖煙灰,擺擺手,示意“知道了”。

就這?就這?就這?

祝苗簡直不敢相信,趁着各種機會,有意無意地提起自己的成績單,成績單也不收起來,就這麽擺在吧臺的角落,簡直恨不得展覽起來。

項澍覺得好笑:“給你裱起來挂牆上好不好?”

咖啡廳裏有一面白牆,挂滿了玻璃相框,相框裏裝的不是照片,是一些證書和獎狀,大多是英文,祝苗從僅有的一些中文裏辨認,這都是項澍和一檸兩個人的咖啡師證書,還有參加一些國際比賽的獎狀,看上去就能唬人。

祝苗嘟哝道:“你倒是挂啊……”

他不過上了個洗手間,回個頭下樓了,看見項澍真的在挂!項澍翻出一個閑置的相框,把祝苗的成績單裝在裏面,拿了張椅子墊腳,往最上頭挂,一檸在吧臺後面指揮他擺正位置。

祝苗瘋了,怎麽真的挂啊!

雖然他現在不是年級後五十名了,但也沒好到哪裏去啊,左看右看也不是值得挂在牆上的水平。

“別挂啊!這才哪兒跟哪兒!起碼的數一數二才值得這個待遇吧!”

項澍擺正相框,從椅子上下來,拍了拍手,輕飄飄地說道:“那等你什麽時候數一數二了再把這個換下來吧。”

祝苗擡頭看了看那張成績單,有種被公開處刑的感覺。

他成績是确實進步了,進步的最多的除了英語就是數學,英語是代課老師,所以沒怎麽表揚他,數學老師就不一樣了。數學老師頭疼他的成績很久了,這次見到朽木開花,總算有起色了,開心得頭上的最後幾根頭發都黑亮起來,簡直是把祝苗當作進步典型來吹捧。

祝苗開心極了。

但祝苗一開心,馬上就有人不開心了。

開始的時候,祝苗不是特別明白,班上的那幾個男生為了什麽總是盯着自己找茬。哪怕自己成績不好,家境不好,性向有異于常人,但這一切說到底不也沒妨礙到任何人嗎?

後來他明白了,有些惡意是沒有原因也沒有理由的。有些人天生就是會帶着有色眼鏡來對待有別于大衆的人,只要你不和大家一模一樣,你在他們眼中就變得可疑又可惡。他們伸張他們的“正義”,以鏟除異己的方式。

體育課上,陽光毫無保留地直曬操場,連最愛打球的男生也被熱浪吓倒了。

祝苗躲在無人的樹蔭下,手機插着有線耳機,播着英語聽力。祝苗靠坐在樹幹上,被曬得昏昏欲睡。 突然之間,耳機被用力一扯,手上一空,聽力停了。

祝苗睜眼看去,幾個男生正站在他面前,他的手機已經到了他們的手上。祝苗馬上站起來,皺着眉頭,左右看好逃跑的路線,兇巴巴地說道:“還我。”

領頭的男生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手機。

那是個舊得邊角都被刮花了的手機,一看就是被主人用了很久了,精心呵護也沒辦法讓它保持簇新。而且這還是個山寨手機,logo是仿的大牌,在這些用着最新款手機穿着最新款球鞋的男生眼裏,這手機簡直像個笑話。

他說:“這個破爛能幹嘛用?” 祝苗不說話,一顆子彈似的沖過去要搶回自己的手機,那男生後退幾步,把手機扔給他的同伴。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被對方順利接住。但祝苗被吓得差點叫出來,這舊手機可禁不住摔。

這幾個男生卻好像在玩抛接球游戲,不帶一絲好意地歡呼,将祝苗的手機抛來抛去。

祝苗原地站着沒動,瞅準了機會,将手機在半空中一把抓住,攥着就跑,一路跑回教室。已經下課了,樓道裏走廊裏都是人,祝苗沖回班級裏的時候差點撞到人。在教室裏人多,他們不敢明着找茬,只能狠狠地對祝苗比了個粗魯的手勢。

祝苗把手機揣進兜裏,拍了拍,朝他們龇了龇牙表示不屑。

一放學,祝苗抓起早就暗暗收拾的書包,第一個沖出教室,一路跑回咖啡廳去。祝苗總覺得自己再繼續這麽跑下去,以後當個長跑運動員也不是不行。

他沖進咖啡廳,門邊的鈴铛“零零”響。

項澍說:“跑這麽快,被狗攆了?”

祝苗心想,可不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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