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月光(五)
斐家人對納蘭來探病的行為感到疑惑又忌憚,原因沒有其他,只因納蘭一家向來不喜歡跟斐家這樣的門庭打交道,能讓他們釋放善意的,除了高官名流,只有鐘鳴鼎食之家。
接觸到家族核心的幾個斐家人更是心情複雜,就在昨天,斐靈玉去納蘭家莊園和解,還被納蘭千流威逼利誘了一通,不得不臉色難看地離開。
誰能想到斐夙查了好幾天,祖宗八代明明白白的小姑娘有這樣的際遇。在竹山大難不死就算了,還被納蘭千流給救了下來。
幾人目光隐秘地來回打量樂桃,心裏陰暗地想,納蘭千流喜歡的就是這種貨色?看起來也就是根幹煸豆芽菜,要臉沒臉,要腿沒腿。
樂桃沒有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她站在納蘭千流身後,心裏不安又無措。就算再怎麽粗神經,也能感覺到斐家人并不歡迎他們的到來。
也是,一群人死的死,傷的傷,唯獨她一個安然無恙,身上連塊疤也沒有,是個人都想遷怒。
斐家人倒是想遷怒她,一看到樂桃面前站着的納蘭千流,再想遷怒的心也要歇了。
重症監護室外,納蘭透過玻璃窗,靜靜地看着躺在裏面臉色蒼白的斐夙。
這不是他第一次跟斐夙見面,兩年前的一個商會晚宴,他曾遠遠地看過斐夙一眼。觥籌交錯,斐夙孤零零地站在牆角,手上端着的紅酒杯映着落地窗外絢爛的煙火,透着濃濃孤寂。
他那時候喝得有些醉,偏頭問身邊的助理,“那是誰?”
助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略微思索,“是江州斐家的繼承人。”
斐家的繼承人?
他将酒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漫不經心地想,來這裏參加晚宴,不主動點怎麽行?
而現在,斐夙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得仿佛随時會離開人世。
看過了斐夙,斐二叔将兩人請到一旁。其他人守在重症監護室外,目光若有似無的看過來。
“阿夙跟我提過你。”斐二叔沒有拐彎抹角,看着樂桃開口。
樂桃心頭一跳,萬萬沒想到這斐家二叔話鋒一轉,落到了她身上。
“那天他出門給我打過電話,說已經準備就緒。”他有些難受道,“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樂桃雖然跟斐夙有交易,但她完全不清楚斐夙帶她上竹山的目的,只知道跟她那一雙眼睛有關,剩下的全是一頭霧水。
她試探道,“您似乎并不意外?”
斐二叔也不怕她問,聞言嘆了口氣,“這都是命。樂小姐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阿夙之前答應的條件我會馬上派人去辦,希望樂小姐不要被這次的事影響到心情。”
他似乎對當天發生的事很了解,沒有問她有關男屍的事,也沒用問那天深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樂桃不是什麽善于察言觀色的人,但她總覺得這個斐二叔除了情緒低落以外,太過冷靜。
她沒忍住胡思亂想,那邊斐二叔不知道跟納蘭先生說些什麽,一副焦慮又急切的模樣,而納蘭先生卻面色冷淡,只在最後點了點頭。
兩人離開醫院時,天上已經是錦霞綿延,暮色朦胧。
十字路口是下班堵車的重災區,樂桃一路上偷偷看了納蘭很久,沒忍住開口,“納蘭先生,您好像對斐家的事很感興趣?”
納蘭原本正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開眼,“只是有些事得到了證實而已。”
樂桃沒聽明白,但她莫名地不敢問,就像今天納蘭先生帶她去醫院一樣,明明帶不帶她都沒什麽區別。
回到納蘭家莊園,樂桃緊繃的心終于放下,她面上沒表現出來,晚飯卻多吃了兩碗,惹得站在一旁的管家詫異不已。
“樂小姐,需不需要幫您再盛一碗?”頭發花白的管家盡忠職守地問。
樂桃臉色一紅,“……不,不用了,我吃飽了。”
納蘭看了她一眼,“今晚早點睡。”
樂桃一愣,納蘭又道,“明天要出躺遠門。”
納蘭說的早點睡是真的睡得很早,晚上九點半,別人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他已經合衣躺在了床上。樂桃本來還想玩會手機的,看見納蘭先生發過來的讓她早點睡的短信,也灰溜溜地去洗了澡。
第二天天蒙蒙亮,別墅裏就亮起了燈。
納蘭穿戴整齊,在秘書助理的簇擁下從旋轉樓梯上下來,他微微偏頭,正低聲跟秦旭說話。
“先生,早餐已經好了。”管家上前開口。
納蘭停下腳步,目光在前廳轉了一圈,才找到樂桃的身影。樂桃顯然沒起過這麽早,她坐在沙發上,困地直揉眼。
“帶上她。”他理了理袖扣,吩咐身後的一個助理。
助理低應了一聲,納蘭帶着人走出別墅。
樂桃是在車上醒過來的,她睜開眼的時候,車子正在高速行駛,坐在身邊的全是些陌生面孔,把她吓了一跳。
副駕駛座上的助理轉過頭,微微笑道,“醒了?還以為你要睡到江州。”
樂桃臉色發白,“你,你們是?”
“我是納蘭先生的助理,他們幾個是保镖,樂小姐叫我一聲小陳就好。”
樂桃背後是有老虎不假,可她一點都不敢狐假虎威,她小心翼翼地問,“陳助理,納蘭先生呢?”
這個姓陳的助理像是誤會了什麽,“納蘭先生剛到江州,樂小姐要是不放心,可以給先生打個電話。”
樂桃讪讪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她心底想,我哪敢,我就是敢,我也沒有納蘭先生的手機號碼。
到江州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陳助理不知道接了誰的電話,直接把樂桃送去了一家餐廳。
包廂裏的陳設很古典,納蘭坐在餐椅上,臉色十分疲憊。
一雙手從身後伸過來,動作娴熟地給他揉捏肩膀,“不要擔心,一定會沒問題的。”
納蘭心情不好,連帶着情緒也低落起來,“五年了,我始終想給她一個答案。”
秦旭目露心疼,在他耳邊輕聲道,“我知道,不要再自責了,禾漾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納蘭家有個世交禾家,兩家關系十分緊密,商業上也有不少合作。禾家向來一脈單傳,到了禾漾這一代,不知出了什麽差錯,禾父突然領養了個女孩。
女孩有個溫柔的名字,叫溫雪。溫雪人如其名,溫溫柔柔,皮膚卻像雪一樣白。
那時候兩家離得很近,禾漾,溫雪、納蘭三人自然而然的成了青梅竹馬。
跟大人們期盼的不同,溫雪沒有喜歡上美玉一樣的納蘭千流,反而愛上了哥哥禾漾。她的愛注定沒有結果,苦苦壓抑,撐到十八歲生日那晚,理智徹底瓦解。
她愛而不得的哥哥,在滿天繁星下,花園長椅上,低頭去吻另一個少年。
多諷刺,青梅竹馬的三個人,溫雪愛着禾漾,禾漾愛着納蘭千流,納蘭千流卻誰也不愛,把兩個陽光善良的人折磨得歇斯底裏。
沒有人知道那晚他是喝醉了的,禾漾吻下來的時候,他腦子裏什麽都沒有,第二天也全然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溫雪撕心裂肺,幾乎沒了半條命,納蘭千流日夜照顧她,禾漾卻因此嫉妒成狂,視溫雪如眼中釘肉中刺。
三人互相折磨到大學,有一天溫雪徹底爆發,過馬路的時候,她把納蘭千流推了出去,千鈞一發之際,禾漾把納蘭拉了回來,同時把溫雪推了出去,
溫雪看着他柔聲安慰納蘭,不禁大笑起來。被車撞的那一瞬間,她心底忽然湧起濃濃的恨意,她恨納蘭千流,更憎恨禾漾。
溫雪死了,救護車到的時候,屍體已經涼透。禾父悲痛的給她舉行了葬禮,來的人很多,多半都是陌生的面孔。
禾漾面色十分冷漠,縱然他對溫雪有什麽兄妹情,也已經被這些多年的厭憎消磨掉了。他跟千流之間,不需要一個多餘的人。
禾家有權有勢,即便警察查出溫雪死亡的真正原因,也不敢跟禾家作對。
禾父對禾漾很失望,他領養溫雪的目的,除了是對好友心存愧疚外,也存了讓兒子娶溫雪為妻的想法,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讓兒子下如此毒手,但并不妨礙他對禾漾的失望。
葬禮過去沒多久,禾漾開始生病,一開始只是輕微的咳嗽,後來逐漸的需要去醫院治療,慢慢地,他下不了床,最後像植物人一樣躺在了床上。
禾漾失去意識的前一夜,他癫狂地大笑,“溫雪!我不怕你!”
他在病房裏沖着空氣大笑,笑到最後,他面色忽然惶恐,“我把命賠給你,不要傷害千流,不要傷害千流……”
這是後來護工對禾父說的話,納蘭千流當時在場,他唇色白得沒有血色,本來聽完就想離開的,一轉身,天旋地轉,倒了下來。
五年了,禾漾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納蘭每個月都來看他,幫他擦身揉腿,跟他說話。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他想對溫雪開口,你放了禾漾吧,我來賠你一條命。一開始只是妄想,後來見到樂桃,才知道這是機會。
溫雪,你那麽愛禾漾,肯定不會離他太遠,我把樂桃帶來,你有什麽恩怨,告訴她,讓她告訴我,我用這一條命來賠你,求你放過禾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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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大家已經看出來了,這個世界是由兩本小說組成的。雖然原男主有兩個,但攻只有一個,因為這個世界的攻,是個檸檬精。
秦旭=禾漾。
男屍下章出場。
我本來以為能安排到這章出場的,一寫就把持不住劇情,仿佛脫缰的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