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月光(九)

雲真子也是昨天回觀才知道的這件事,他搭在臂上的拂塵當場就掉了下來。

玄清觀雖然表面上是個旅游勝地,暗地裏卻身兼數職,捉鬼超度就是其中一項。

作為一座以捉鬼降妖為歷任,且有數百年經驗好評的道觀,他最得意的弟子,在超度厲鬼的時候居然讓厲鬼逃了。

雲真子面如死灰,如果這件事讓其他同修知道,一定會被當成反面教材教育觀中弟子。

他氣得手抖,“逆徒,逆徒!為師離開的時候是怎麽跟你說的?你雖有修為,但心有戾氣,容易弄巧成拙,讓你不要在為師不在的時候接捉鬼超度的活,你偏不聽!你個逆徒!”

雲真子彎腰撿起拂塵,追着洛謙之打,“這下好了,那厲鬼逃出去,不知道要害多少人的性命!我打不死你!”

洛謙之雙手擋臉,又疼又委屈,“我哪兒知道這厲鬼突然變異,以前師父不在的時候,我同樣超度了好幾個,法事順順利利,從沒見有什麽異狀。”所以這肯定不是他的問題。

雲真子氣得差點厥過去,“你這逆徒!”

“師父您先別生氣!”洛謙之連忙認錯,“那厲鬼雖然逃了出去,但也好不到哪兒去,沒個十天半個月的,肯定害不了人。我明天就收拾東西下山,争取三天滅了它。”

誰知道一個晚上過去,洛謙之口中元氣大傷“沒十天半個月害不了人”的厲鬼就索命去了。

他難以置信地抓着自己的頭發,“師父,典籍害我,它說被鎮壇木傷到的厲鬼,要十二天才能恢複元氣。可你看那厲鬼,兩個晚上就能害人了!”

雲真子一巴掌拍向他的後腦勺,“還坐着幹什麽?換衣服,跟我去救人!”

洛謙之連忙爬起來,換了道服背了法器,走到山門才想起樂桃來,“忘了桃桃了!”

雲真子氣得胡子發顫,“桃桃一個女孩子,你帶她去做什麽?”

那厲鬼索的是桃桃朋友的命,當然要帶她——洛謙之這句話沒能說出來,他被雲真子擰着耳朵下山,全程都在呼痛。

“師父您手疼不疼?”

“疼疼疼疼疼!痛死了師父!”

……

兩人在山腳叫了輛車,直奔目的地酒店。

早上的太陽很溫和,就是十字路口老是堵車,洛謙之坐在出租車上,一臉麻木地看着車窗。

出門的時候六點半不到,現在都已經十點鐘了。下山的時候他還在心裏規劃,等滅了那厲鬼,就去哪裏如何如何,等車到了市中心十字路口,他這個想法很快就萎了。

照這個車速,晚飯之前都不一定能見到事主,更別說去逍遙快活了。

反觀雲真子,一派仙風道骨,跟司機聊得熱火朝天,絲毫不受堵車影響。

洛謙之拿出手機,想發個朋友圈感嘆一下江州車之堵,屏幕一亮就看到樂桃發過來的信息。

“洛師兄!!!!”

“師兄你在哪裏??我找不到你了!!”

“你把我落在觀裏了師兄!!!等我一起!!”

最後一段話可謂是用生命在吶喊,洛謙之心虛地放下手機。

車堵了半個多小時,又花了二十分鐘才開到希爾頓酒店。剛一下車,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就從酒店走了出來。

“雲真子道長,落道長。”為首的男人禮貌地開口,“兩位請跟我來。”

洛謙之眯了眯眼,這個人他見過,半個月前斐家派人來請他師父,這個男人就在其中。

“有勞了。”雲真子拂塵一甩,跟在幾人身後進了酒店。

兩人穿着道服仙風道骨的模樣頻頻引來目光,正在辦理入住手續的客人心裏嘀嘀咕咕,這年頭,連道士都住星級酒店了。

電梯到了頂層,幾人向長廊盡頭走。星級酒店的裝潢自然是無比豪華的,但洛謙之看着腳下光滑照人的大理石瓷磚,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停下腳步,皺眉,“黑色的。”

雲真子道長聞言也停了下來,“什麽黑色的?”

洛謙之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長廊盡頭的水晶吊燈,“沒什麽,看錯了。”

帶路的幾個保镖像是沒聽見兩人的對話一樣,微笑着将兩人請進房間。

這是間寬敞明亮又不失奢華典雅的總統套房,地板光滑如鏡,纖塵不染。

洛謙之跟在師父身後,他目光輕輕一擡,入目的就是落地窗旁古典精美的沙發。沙發上坐着兩個男人,一個年輕俊美氣度不凡,渾身上下無一不透着沉穩;另一個背對着衆人,看不清模樣,但看對方搭在沙發扶手上美玉一般無暇的手,也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少爺,納蘭先生。”帶他們來的男人走到沙發面前,恭敬地開口,“雲真子道長到了。”

那個年輕俊美的男人擡起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再等等,很快就不痛了。”他低聲開口,卻是對身旁坐着的另一個男人。

納蘭靠在沙發上,疼得全身發顫臉色蒼白,他右腿腳踝幾個小時前在醫院冰敷擦了藥,回到酒店還是青紫發腫。

他叫來助理,本來想天亮後就回濱海莊園,誰知腳踝越來越痛,整條腿疼得難以動彈。

納蘭不安極了,這種不安在看到腳踝處的青紫指痕後變成惶恐。

他沒有忘記昨晚自己是怎麽逃出來的,被可怕的東西攥着往落地窗拖,被蠕動的女人頭發纏住四肢的那種感覺,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斐靈玉一直沒有離開,他安撫着不安的納蘭,輕聲問他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納蘭被他抱在懷裏,一顆仿徨無依的心仿佛找到了避風港。他斷斷續續地述說着自己遭遇的可怕之事,眼角微微發紅,可見被吓得不輕。

斐靈玉任他攥緊自己的衣袖,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他泛紅的瞳孔轉瞬即逝。

“斐先生,又見面了。”雲真子甩了甩拂塵,作揖。

斐靈玉站起來,聲音不比以往平靜,“麻煩雲真子道長了。”

雲真子捋了捋胡子,“這是貧道的分內之事。”他沒敢說這是自己徒弟做的孽。

房間裏的人有些多,除了納蘭的兩個助理,其餘的都是斐靈玉的保镖。雲真子看了幾人一眼,保镖助理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徒兒,把我的酒拿來。”

洛謙之走過來,從裝法器的包裏拿出一小巧玲珑的瓷白瓶子,皺眉,“這東西後勁大得很,他挺得住嗎?”

雲真子接過瓷瓶,還沒說話,始終背坐着的男人微微側頭,臉色發白地看過來,“沒關系,你用吧。”

洛謙之目光落到他身上,不由地一怔。因為疼痛而額發全濕的男人禮貌地笑了笑,卻因蒼白的臉色而顯得愈發脆弱。

他本來就不像那種會笑的人,禮貌地笑過後,整個人又陷入了安靜。洛謙之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害怕不安,以及隐忍疼痛的難受。

他靜立片刻,對卷起納蘭右褲腿查看情況的雲真子開口,“我來吧。”

斐靈玉原本一直在低聲跟納蘭說話,聞言看了過來,“那麻煩落道長了。”

洛謙之半蹲在納蘭面前,仔細檢查他腳踝上的傷口。傷口青腫發紫,隐約可見紅色的斑點,他目露了然,果然跟師父說的一樣,是屍斑。

“這裏痛嗎?”他輕輕一按。

納蘭疼得下意識縮腿,但他的整條右腿已經疼得發麻,想動也動不了。

“別怕。”洛謙之看着他,輕聲地問,“除了痛,腿部發麻外,還有什麽感覺?”

納蘭唇色白得很,“……冷。”從腳踝開始,一直冷到了心口。

洛謙之起身,握起他的左手,袖子一撸,他目光冷凝。納蘭手臂上已經有紅色斑點開始蔓延。

是陰氣。

那厲鬼一夜間暴增了幾百年道行,連陰氣也變得猶如實質起來,不然不會一直纏着納蘭不放。

洛謙之松了口氣,還好只是陰氣,沒有屍蟲之類的惡心東西。他取出銀制的小刀,消好毒,放血之前看了納蘭一眼,“別怕,只是放一放血,很快就好。”

納蘭蒼白着臉色笑,“沒關系,我不疼。”

銀刀在青紫處劃了一口,沒有血液流出來,因為裏面的陰氣太冷,已經凍僵了。洛謙之打開瓷瓶,往傷口處倒酒。

酒香馥郁,納蘭卻疼得在沙發上顫抖,洛謙之摁住他的腿,“再忍忍,很快就好。”

斐靈玉把他抱進懷裏,輕聲安撫。那酒反複倒了幾次,傷口裏的陰氣四處亂竄,很快順着血液流了出來。

洛謙之眼疾手快,一道靈符下去,凝成實質的陰氣被封進符箓裏。

他看了眼抱在一起的斐靈玉和納蘭,轉身去拿傷藥。

納蘭的腿不再冰冷發麻,可是松了口氣的洛謙之沒有看到,幾縷長發從沙發底下探出來,意圖從納蘭腳踝處的傷口鑽進去。

斐靈玉擡起頭,瞳孔泛起紅色,似笑非笑起來。那長發吓得僵直,猛地縮了回去。

“這是我師父制的傷藥,塗兩天就好。”洛謙之把藥瓶放到茶幾上,又看了眼納蘭,“你身體虛,這次又陰氣入體,如果想好快點,最好多曬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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