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月光(十)
納蘭靠在斐靈玉懷裏,渾身濕透,他虛弱地擡頭,“謝謝。”
“……不客氣。”洛謙之抿了抿嘴,低頭收拾自己裝法器的包。
雲真子捋着胡子走過來,雖然他不提倡放血救人這種辦法,但不得不說,對付這種陰邪之氣,放血救人是最快速有效的。
他滿意地看了徒弟一眼,心想這混賬小子總算是有點道士的模樣了。
“納蘭先生感覺如何?”雲真子關心地問。
納蘭臉色雖然還是很蒼白,但看着比剛才好了很多,他動了動不再陰冷發麻的右腿,“好多了,謝謝雲真子道長。”
雲真子一甩拂塵,“納蘭先生該謝的是斐先生,貧道只是做了份內之事。”
話說到這裏,他也該帶着徒弟離開了。斐靈玉沒有出聲挽留,相比雲真子師徒,他懷裏的納蘭更加重要。
“師父,接下來該怎麽辦?”走在長廊上,洛謙之忽然開口。
雲真子臉色凝重,“那厲鬼的陰氣已經能凝成實質,非尋常法器能對付,徒兒,這兩天你就留在這裏,為師回山門一趟。”
厲鬼害人,通常一次不成很快就會下手第二第三次。洛謙之知道師父有心讓自己保護納蘭先生,便留了下來。
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在附近找了家賓館入住。
“桃桃?”洛謙之把包扔到床上,單手接電話。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他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的落地窗簾,“他沒事,有人在他身邊。”
“秦秘書?不是,是個姓斐的男人,長得很年輕。”洛謙之坐到床邊,“……你放心,我在他身上放了靈符,只要那厲鬼現身,我馬上就能趕過去。”
希爾頓酒店。
紫色流蘇窗簾垂落,遮擋了一室光亮,昏暗的房間裏,納蘭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昨夜一夜未睡,又驚吓過度,他疲憊至極。雲真子師徒離開後,納蘭再也撐不住,卷縮在沙發上睡了起來。
斐靈玉讓保镖出去,把他抱起來,放到卧室柔軟的大床上。他卷起納蘭右腿褲腿,溫柔地給他塗藥。
幾縷長發從沙發底下探出來,仿佛蛇影一般向卧室游動。
“賊心不死。”斐靈玉聲音冷淡,話落的那一剎那,游動至卧室門口的長發仿佛被什麽東西掐住喉嚨一般,瘋狂地扭動起來。
“是你!”一道虛晃的身影從長發裏浮現,渾身血跡長發飛舞的溫雪面露癫狂。
“你為什麽要幫他?!”
斐靈玉站起來,理了理袖扣,“聲音輕點,要是把他吵醒,我就割掉你的舌頭。”
即使是數百年道行的厲鬼,他也有千百種讓對方痛不欲生的方法。
“明明是你救了我!”溫雪愈發癫狂。
“救你?”斐靈玉嗤笑一聲,“我只是覺得現世無聊得很,想尋點樂子罷了。”說白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那日斐家讓他去玄清觀尋雲真子商讨消滅男屍一事,他對這現世道修如何消滅自己頗感興趣,想也不想地應下了。
到玄清觀那日正巧碰上觀中有人超度厲鬼,他那時無聊得很,順手幫了那厲鬼一把,看了一場鬥法好戲。
溫雪眼眶中有血淚流出,“你也要幫他,為什麽?為什麽?!”
斐靈玉臉色猛地陰沉,“我說過,讓你聲音輕點。”
話音剛落,一只幹瘦發青的手從她心口穿了過來。溫雪瞳孔一縮,從心口開始化作灰燼,瞬間魂飛魄散。
在她消失的地方,一個枯瘦如柴的少年眼神空洞地站在那裏。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在竹山上消失了大半個月的離湛。
“出去。”斐靈玉命令出聲,“今天來的兩個道士,殺了。”
離湛呆滞地點頭,手腳僵硬地轉身。
先前說過,這男屍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裏。離湛炸了水洞,他就把離湛做成最低級的兇屍,斐家人想利用他,他就殺光所有落單的斐家人。
“斐靈玉”也是他殺的,放幹了血,屍體作了花肥,他本來想直接殺光離斐兩家人的,但是一下子就殺光他們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于是他變成斐靈玉的樣子,跟着來竹山查找線索的斐家人下了山。
斐靈玉彎腰,替納蘭掖了掖被角,“我這也算是替你報了仇。”
納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卧室裏暗得很,不見一絲光亮。
“……斐靈玉?”
沒有人回答,房間裏空蕩蕩的,仿佛還有回音。
納蘭情緒低落起來,從淩晨到現在,斐靈玉沒有離開過他半步,他就自然而然的以為,即使睡了對方也會在身邊陪着自己。
他緊緊地攥着被子,一只手伸了過來,握住他的手,“怎麽了?”
斐靈玉坐到他身旁,低聲問,“腿還疼不疼?”
納蘭怔怔地看着他,搖頭,“你剛才去哪裏了?”
“家裏有人找,我回了趟家。”斐靈玉不提,納蘭都快忘了這裏是江州。
“……昨晚,還有今天的事,謝謝你。”他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斐靈玉看着他,“這是我應該做的。”他卷起納蘭右腿褲腿,傷口恢複得很好,已經漸漸消腫,“再擦兩天藥就應該好了,洗澡的時候不要碰到水,不然傷口會感染。”
納蘭一一聽着,正要說話,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微微一怔,拿起手機一看,是秦旭。
“什麽事?”面對下屬,他又變成平日裏那個冷冷淡淡的納蘭。
秦旭不知道說了什麽,納蘭臉色難看,“我沒事,你不用過來。”
挂掉電話,他疲憊地揉眉心。面對秦旭,他總有種煩躁感,當初之所以讓對方做自己的秘書,是因為秦旭的一些動作,說話方式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時常恍惚,秦旭呆在自己身邊,好像禾漾回來了一樣。納蘭對旁人一向沒什麽好臉色,唯獨對他有幾分容忍,但就是這幾分容忍,讓對方得寸進尺,從原來的一日三餐要管,到現在見了誰,跟誰在一起也要管。
斐靈玉瞳孔深處又泛起了紅,他藏的很好,一只手攬過納蘭的腰,另一只手落在納蘭眉心,輕撫他眉心的疲憊。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納蘭怔過之後有一瞬間的恍惚。
“你太累了,再睡一會兒。”這聲音仿佛有種魔咒,納蘭被人溫柔地放進被子裏,很快沉沉睡去。
斐靈玉握着他美玉一般無暇的手,輕輕摩挲。
“咚咚咚——”敲門聲。
他冷聲開口,“出去,不要打擾我。”
門外的保镖聲音恭敬,“三少爺,剛才老爺來了電話,從香港請來的幾位大師已經到了,讓您趕緊回去。”
到了?
斐靈玉漫不經心地想,正巧他也膩了跟斐家作戲,過兩天全殺光算了。
“你去一趟玄清觀。”他言簡意赅。
保镖轉身離去,剛剛回到山門的雲真子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又接到了斐家的電話。
男屍一事雖刻不容緩,但那厲鬼也不能放任不管。他想了想,給徒弟打電話,讓他找機會接近納蘭千流,盡快消滅那厲鬼。
洛謙之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外面吃晚飯,他皺着眉開口,“師父,斐家的事您有把握嗎?”
“舉玄門之力,尚有三成。”雲真子嘆了口氣。
“斐家本來就死有餘辜,師父您又何必管他們?”洛謙之是真心這麽覺得,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這麽大膽,敢供奉一具兩千年以上的兇屍來庇護家族。
這種陰邪的東西連他都不敢碰,斐家人哪兒來的勇氣?
話雖這麽說,但洛謙之也知道,放任一具不知道是飛僵還是旱魃的兇屍不管,沒人承擔得起後果。
說話間,酒店門口幾個黑衣保镖擁着一個年輕男人走了出來。
洛謙之目光一凝,對電話另一頭的雲真子低聲開口,“師父,我還有點事,先挂了。”
黑色轎車駛離酒店。
車上,斐靈玉指尖微動,一張靈符在他掌心化成灰燼。
開車的司機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助理眼神空洞,仿佛被什麽控制一樣。
秦旭從濱海匆匆趕來,到了希爾頓酒店,看見的就是納蘭房門被幾個保镖攔住的一幕。
洛謙之臉色很平靜,“我有東西落在裏面,不讓我進去可以,麻煩進去幫我找一找。”
保镖盡忠職守,“抱歉,斐先生有交代,不論誰來,都不能打擾納蘭先生休息。”
他皺緊眉頭,提着公文包走過去,“我是納蘭先生的秘書。”
為首的保镖看了他一眼,沉聲開口,“在斐先生回來之前,很抱歉我不能讓你們打擾納蘭先生。”
秦旭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公司有重要文件需要納蘭先生簽字。”
保镖充耳不聞,還是那句話,在斐靈玉回來之前,誰都不能進去。
“他什麽時候回來?”洛謙之倚着牆,左手把玩着一柄銀色小刀。
“八點。”保镖回答。
洛謙之拿出手機看了看,現在是七點零三分。他擡起頭,臉上沒有什麽情緒,“我在這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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