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絕無可能

蕭湛心疼地看着蕭蘊,試圖伸出手抱抱她,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可這具內傷外傷都不輕的身體實在是不争氣,兩條手臂使不上力,根本就擡不起來。

這一耽擱,就見葉辭已經把他家小妹攬進了懷裏。

昏暗的日光裏,少年動作異常自然地一只手固定着小姑娘的身體,任她把下巴擱在他肩頭上,拿他的衣裳當手帕用;另一只手則輕拍着小姑娘的後背,替她順氣。

蕭湛的心跳驟然停了一下。

他記得,蕭蘊以前身子骨極弱,情緒若是太激動了些,都能一口氣喘不上,直接暈厥過去。這位葉世子對他家小妹,似乎了解得太多,照顧得太細致了。

是他這個做哥哥的無能,要靠別人來照顧妹妹。

蕭湛心頭苦澀,低聲道:“葉世子,阿晏無狀,有勞你費心了!”

葉辭擡眸,笑容溫厚清雅:“蕭兄客氣了。”停了停,補充道,“其實,我家裏也有一個體弱的妹妹,年紀跟康華相仿,我這個做哥哥的,在照顧孩子上比其他人更得心應手。”

這話當然是假的。他的親妹子葉宜自打見到盛青澤後,就變成了一顆黏黏糖,徹底賴在神醫哥哥身上了,完全不稀罕來自同胞哥哥的關愛和溫暖。

葉辭方才是把前世的習慣帶到了今生,一見蕭蘊情緒不穩,就本能地這麽做了。

蕭湛雖然常年在邊關,對帝都的人事卻不陌生,略一沉吟,就想起安遠侯府家門裏的一堆糟心事了,葉家的七姑娘和自家的小妹,恐怕是帝都中身子骨最差勁的小貴女了。

這般想着,他倒是對葉辭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關心道:“令妹的身體可好些了?”

“已經一日比一日好了,畢竟……”葉辭低頭瞧了一眼蕭蘊,微笑道,“這兩個小姑娘看的是同一個神醫,你看,康華的身體已經康健了許多,舍妹亦然。”

“那位神醫如今可是住在五皇子府裏?”蕭湛定睛看去,蕭蘊的氣色比起之前來,果然如脫胎換骨了一般,感激道,“等得了空,在下定要以厚禮致謝。”

“這個不難!等回了五皇子府,你去見見他……”葉辭笑笑,聲音略顯複雜,“也好!”

秦暄稱葉辭為“妖人”,并非全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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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辭這個人,性情正邪難辨,說出的話真假難分,本性跟君子可謂是天差地別,卻偏偏長了一張端方溫雅的臉。許是因為前世做久了假道士,沾染了太多的香火供奉的緣故,還自帶一種寧靜致遠的淡泊氣質。

當他願意親近一個人的時候,身上那種仿佛是渾然天成的溫柔無害氣息就特別濃郁,非常容易讓人放下心防。

前後兩輩子的蕭蘊就是這麽淪陷進去的,盛青澤那個真君子也願意對他言聽計從,曾被人稱贊有儒将之風的蕭湛,現在也沒能扛住。

不過幾句話之後,蕭湛就和葉辭親近起來了,甚至有種想把葉辭引為知交的沖動。

蕭湛很快就不再說客套話了,抛卻了種種顧忌,直接問:“葉世子,你想必知道,我本該是個死人。你之前那般幫我,還把我引上了五皇子的馬車,就不怕……連累到自己和家人嗎?”

這時候,蕭蘊也緩過來了,小姑娘止住了淚水,仍舊伏在葉辭的懷裏,豎着耳朵偷聽。

葉辭垂眸一笑,按在小姑娘背上的手不着痕跡地動了動,飛快地在她的睡穴上點了一下,感受到女孩兒的呼吸變得綿長輕緩後,才開口答話:“蕭兄是康華郡主的兄長,我希望郡主安好,自然不能坐視你陷入險境。”

蕭湛越發困惑:“那麽,葉世子為何對舍妹這般關心?恕我直言,義父與安遠侯府素無往來,葉世子和舍妹也非親非故,本不必為了舍妹冒這麽大的危險。”

葉辭沒解釋,肅容說道:“蕭兄只需要記住,我不會傷害康華便是了。至于其中的原因……這涉及了好些人的隐私,我不能對你言明,還請體諒!”

蕭湛頓時不再勉強了,歉然道:“葉世子言重了,都怪我太莽撞了!”葉辭含糊其辭,他居然覺得對方是信守承諾,不肯在背後傳揚他人的隐私,有君子之德,值得深交。

葉辭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轉而道:“五殿下也認出蕭兄的身份了,日後,蕭兄可有打算?

唔,有件事,蕭兄或許已經知道了,三個月前,五殿下從皇後那裏求到了一份賜婚懿旨,求娶令妹康華郡主為五皇子妃。”

蕭湛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斷然道:“康華不能嫁進皇室。

皇家人麻煩多,後院裏也難得清靜,小妹身子骨弱,經不住折騰,我只盼着她能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不願她勞心勞力,一輩子都陷在無休止的勾心鬥角中。”

葉辭面上露出了驚訝之色:“蕭兄竟是這般想的?”

他低咳了一下,言不由衷道:“其實,五殿下并不似傳言中那般頑劣,對郡主也不錯。郡主是五殿下親自從蕭國公府的大火中救出來的,現在在五皇子府裏過得也頗為……舒心。”

“那也不成。”蕭湛想也不想地搖頭,寒聲道,“五殿下待小妹的好,我會從其他方面報答回去。但把小妹嫁給五殿下,這絕無可能!”

葉辭微微一笑:“那蕭兄可得早做準備才行,咱們這位五殿下……可不是個會輕易改主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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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街口的全福酒樓下,秦暄帶着心腹侍衛,在酒樓後門附近的一家文墨店鋪裏,找到了韓槿和她的兩個侍女。

這三個少女,連同文墨店的女掌櫃,都被迷藥迷暈了,毫無知覺地躺在牆角裏。

“叫醒她們!”秦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壓下了心裏的殺意,打消了進去補上一刀的沖動,留下了韓槿的小命。

親衛們用冷水潑醒了韓槿的丫鬟,讓醒來的丫鬟用浸了冷水的帕子喚醒韓槿。那兩個丫鬟見來人是秦暄,神色立即由驚恐變成了慶幸,很快就弄醒了韓槿。

韓槿醒來時,眼底還帶着幾分驚恐。

“姑娘,是五殿下救了我們!”丫鬟戰戰兢兢上前,一邊幫她整理儀容,一邊小聲的提醒。

“五表哥來了?”韓槿的愣了一下,眼中立即露出喜色,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好了儀容,揉了揉眼睛,嬌嬌弱弱地走出文墨鋪子,眼底帶着些許驚惶之色,來到站在街上的秦暄面前。

“五表哥,多謝你救我……”韓槿欠身行禮,聲音有點兒發顫,似是驚魂未定,臉上卻擺足了鎮定端淑表情。似乎這突如其來的橫禍,都沒能毀掉她的大家風度。

她就是存心讓秦暄看看,她韓槿既不是那等哭哭啼啼,經不得事的廢物貴女,也不是那種性子野的和糙漢子一樣,毫無半點兒女孩兒家情趣的呆木頭。

看吧,她既有女兒家的婉柔風韻,又識大體,經得起風浪,端得住事情,這是多好的嫡妻人選啊,比那個脆弱的琉璃郡主強多了!

可秦暄根本沒有欣賞她的外貌和內涵的興致,一聞到那股撲鼻的水沉香味道,就厭惡地退後了三步,打斷了韓槿那精心演練過的臺詞:“蕭鳳章死了,你可知道是誰殺了他?”

韓槿身子一顫,臉色煞白,不只是被吓得,還有發自內心的屈辱。

韓皇後曾向她抱怨過,秦暄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她那時候還不太信,可現在見了秦暄後,便什麽都明白了。

以前,秦暄的性子雖然頑劣,但還算孝順,最為敬重生母,對她這個母家的表妹雖然談不上親近,卻也謹守着禮數,從未作弄過她;但現在呢,秦暄看她的眼神裏,滿是從骨子中散發出來的厭惡和輕蔑,就像在看什麽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

韓槿心裏又氣又惱,面上卻不勝委屈道:“五表哥一定是誤會了,我是在帶着侍女來買筆墨的時中了迷藥,和侍女們一起被迷暈過去了。哪裏知道蕭鳳章是生是死,又是被誰人所殺?”

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和蕭鳳章在酒樓上偷偷見過面了。

她一個到了選夫婿年紀的女孩子,私下裏跟成年男子在酒樓裏會面,就算什麽都沒做,傳出去也會惹來一大堆的風言風語。而現在蕭鳳章死了,這街巷間的流言只會變得更加詭谲難聽。

韓槿愛惜名聲,這會兒甚至有點兒感激殺害蕭鳳章的那個人了,他不只留下了她和丫鬟們的性命,沒牽連無辜,還貼心地把她們移出了命案現場,避免流言找上自己這個大家貴女。

真是個有君子之風的刺客!

秦暄也沒指望韓槿能承認什麽,冷冷道,“既然你和蕭鳳章的死沒關系,那就沒必要留在這裏了。現在就跟我進宮吧,還有另外一件事,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韓槿心跳有點兒亂了,強自鎮定道:“五表哥,你說的另外一件事,究竟是什麽事?”

秦暄冷冷盯着韓槿,緩緩道:“今天上午,我在西市的一家布莊裏,抓了兩個膽敢行刺康華的歹人。那兩個歹人說,他們是奉了你的命令,謀害……”

完了!

韓槿還沒聽完,雙腿便是一軟,跌坐到了雪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越來越喜歡葉辭了。猜猜女主上輩子最愛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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