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親事
蕭蘊隐約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秦暄的戰功太輝煌,在安南的名氣太大,等戰事結束,論功行賞的時候,秦帝若是讓秦暄執掌安南軍,整個安南軍恐怕會盡數落到秦暄的手裏。
帝都的第一親王府,若是沒了安南的兵權,還算是權王府邸嗎?
雍王府當初決定支持秦暄的時候,肯定從沒打算把王府安身立命的根本拱手讓人。可現在,不需要雍王府主動送出手,僅憑着自己的能力和威望,秦暄就能将之強行奪為己用。
雍王妃大概在後悔,當初就不該信了秦暄的籠絡之言,默許秦暄在安南站穩腳跟,給了秦暄一個一鳴驚人的機會。
可到了現在,再翻臉已經晚了,王府根本大半落于人手,雍王府于秦暄的價值,也所剩無幾了。
若是這位五皇子再狠心一點兒,雍王府說不得就會步前安北都護蕭惟的後塵。
對此,蕭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從情感上說,秦暄這事兒的确做得不地道,雍王府願意支持他,給他立足安南的機會,他卻趁機動了人家的命根子,這多少有些忘恩負義,恩将仇報的嫌疑。
可從大義上說,秦暄的确善戰,他把持住了安南軍的大權後,能讓戰事的推進更加順利,我方将士存活率更高。
更不用說,大秦北方的蠻族正虎視眈眈。
一旦安南狀況不順,或者陷入拉鋸苦戰,蠻族說不得就會揮師南下,到時候,大秦就是腹背受敵,戰争壓力大幅增加。秦暄讓戰事推進的更順利,這是活人無數,利國利民的大功業。
平心而論,蕭蘊贊同秦暄的做法。
他是皇子,享受了千萬黎民的供奉,豈能為一家一族誤了家國!
這些話當然沒辦法和秦姒這個小姑娘說明白,蕭蘊草草安慰了秦姒幾句。而後就聽秦姒道:“除了父親和大哥,我覺得,母妃也很擔心大姐姐。我昨日出去做客的時候,就聽舅母悄悄對母妃說,大姐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陛下已經有意選宗女和親北蠻。皇後的身體最近好多了,已經可以主持公務,陛下就把這件事交給了她來操辦。”
蕭蘊很少見到秦嫚,關心道:“王妃看中了哪一家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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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姒小聲道:“母妃想讓大姐姐嫁給娘家的表哥,就是我三表哥鄭鈞。可我家大姐姐,好像更喜歡蕭澈,就是你那個好命當了世子的便宜哥哥。”
蕭蘊微微蹙眉:“我那個便宜哥哥不是要娶朝華公主嗎?”
她自來到雍王府後,就對外稱病,一直沒怎麽出門。蕭澈當了世子之後,蕭家開祠堂之類的事情,蕭蘊也沒出面,任由祖父蕭靖操持。
一如秦暄之前說的那樣,祖父蕭靖很看重蕭澈,也很維護他。
現在的蕭澈,已經在蕭家穩穩立足。有人翻出了他以前寫過的文章,作過的書畫,帝都中人這才發現,原來蕭家還藏着一個大才子。
三個月前,蕭澈拜了名師,才名遍滿帝都,因他的相貌也生得不俗,已經有了“蕭家玉郎”的美名。
不過,不知蕭靖到底在想什麽,蕭澈的婚事,仍舊懸而未定。
秦姒顯然不知道這裏面還有朝華公主的事情,一下子跳了起來:“居然還有這等事!我得去見母妃和大姐姐,把這事兒告訴她們!”
秦姒離開沒多久,便有下人來請蕭蘊,說是雍王妃想見她。
蕭蘊隔着秦姒去了王妃的正堂。
房間裏,雍王妃、秦嫚和秦姒都在。秦嫚的身形清瘦了些,眼底略帶郁色,端莊溫婉的氣質裏,多了一絲清愁,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愛,瞧着似乎更動人了。
互相見過禮後,雍王妃直接問:“康華,你也算是蕭世子的妹妹了,可知道你這個世子兄長的婚事,國公府究竟是怎麽安排的?”
蕭蘊想了想,道:“我沒怎麽見過……蕭澈,也不清楚他和祖父都是怎麽想的。倒是五表兄離開前,曾經跟我說,蕭澈肯定會成為朝華公主的驸馬。”
她不想稱呼蕭澈為兄長,索性直呼其名了。
秦嫚突然道:“朝華公主若是有意下嫁蕭世子,恐怕早就請陛下賜婚了吧?我聽說,宮裏的蕭妃的确想把女兒嫁回娘家,但蕭國公不同意,想替世子擇一個賢淑貴女。”
她其實是個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兒,很少說這種話,現在開口,恐怕當真是很喜歡蕭澈。
雍王妃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心裏已經有了定論。蕭澈這個人再好,她的女兒都嫁不得了。
若是蕭澈主動上門提親,她或許會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可現在,蕭家人根本沒上門提親,五皇子又說蕭澈會做朝華公主的驸馬,她的女兒就更不能摻和進去了。
閑話幾句後,蕭蘊告退。
隔了三日,蕭蘊便從秦姒那裏聽說,雍王妃跟娘家換了庚帖,定下了忠勇侯嫡幼子鄭鈞和秦嫚的婚事。
忠勇侯府是大秦七侯府之一,自前朝時就是勳貴之家。本朝的開國帝立國後,為了安撫九朝遺臣,敕封鄭家為忠勇侯。但除了一個空空的爵位,就沒有別的聖眷了。
如今的鄭家,族中弟子沒有四品以上的官職,唯一的一個四品官,是忠勇侯的叔父,如今在外地做刺史,調回帝都的可能性不高。
雍王妃是現任忠勇侯的嫡妹。
雖是侯女,可一個空架子侯女,還比不得三品京官的嫡女有地位。她之所以能高嫁進王府,還是因為雍王妃顧忌秦帝的猜忌,向來從淸貴無權的人家中選妻。
鄭家雖然沒什麽權勢,但家風尚算清正,從不摻和朝堂紛争。只要不惹事,安安生生過一輩子不是難事。
蕭蘊覺得,雍王妃為了長女,也算是思慮周全了。
這時代的貴族少女,哪怕是公主,只要別被父兄拿去換功名利祿,就算是幸運了。
像她這樣的,大概是最倒黴的。因為當初沒了父母庇護,祖父叔伯又不管,秦暄這樣的得寵皇子想要和她定下婚約,只要求得了皇後的首肯就行,沒人會關心她願意與否。
既然知道秦嫚定親了,蕭蘊便得準備賀禮,前去道賀。
蕭蘊跟着秦姒去了秦嫚的院子,剛一到門口,就見秦嫚的乳母林紅着眼圈走了出來。
顧不得蕭蘊在場,乳母對秦姒道:“二姑娘,你們總算來了。我們郡主這幾日……唉,你們定然要好好勸勸郡主,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肯定受不了。”
“到底怎麽回事兒?”秦姒急切道,“我前幾天來見姐姐,姐姐都沒見我,難道是……為了婚事傷心?我母妃知道嗎?”
乳母嘆道:“郡主已經一整日一整日沒用飯了,王妃來看過了,罰了我們院子裏的幾個下人,臨走時說……讓我們郡主冷靜一下也好,郡主總會想明白的。”
秦姒忙跑進了院子。
蕭蘊和秦嫚不熟悉,不方便摻和人家的家事,便留在了門外。
乳母這才注意到蕭蘊,忙施了一禮,尴尬道:“讓康華郡主見笑了,我們郡主和二姑娘說心裏話,恐怕短時間不會出來了,您可要先回去休息?”
這是攆人的意思。
蕭蘊留下賀禮,道:“煩請你轉告樂瑤姐姐,我會遣身邊的碧月回一趟蕭國公府,見見我那位做世子的兄長。你們主子若是有什麽話,可以讓碧月帶過去!”
乳母感激地應了一聲,送了蕭蘊離開。
再見到秦姒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了。
秦姒滿肚子的關心和抱怨,忍不住來找蕭蘊訴苦:“真不知道我姐姐是怎麽想的,鄭鈞表哥人不錯,從小就願意照顧我們,跟親哥哥也沒什麽區別了,偏偏大姐姐看不上。你的那個便宜哥哥……別怪我背後說人壞話,我見過他一次,還沒有我大哥和二哥長得好呢,怎麽就惹得姐姐這般傷心?”
蕭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幸好秦姒不需要她開口,只要她願意聽就行了。
“大姐姐要是再不嫁人,說不定就會被送到北蠻。我聽說,那裏的人都是披着人皮的野獸,大姐姐那般嬌貴,怎麽可能忍受得了?”
“……蕭澈若是真的在乎姐姐,早就該上門求親了。他不來提親,又勾着我大姐姐的心,真是可惡。”
“……我現在倒是覺得,還是五表兄之前說的有道理,未婚夫就是拿來擋災頂鍋的,不行就換,連這個都做不到,要來何用?”
秦姒的腦回路越來越奇怪了,蕭蘊忍不住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問:“樂瑤姐姐現在怎麽樣了?”
秦姒的聲音低落了下來:“興許想通了吧?我陪着姐姐用了晚飯,她吃得雖然不多,好歹開始吃東西了。也怪我母妃把婚期定的太急了,大姐姐只能在王府留兩個月了。”
蕭蘊想,雍王妃恐怕在擔心雍王府的處境,這才急着把長女嫁出去。
她覺得,雍王妃恐怕想多了。
秦暄應該不至于冷酷到這個份上,過去那幾年,他待秦修也算用心,就算奪了安南兵權,也不至于保不住雍王府。倒是雍王妃這急着嫁女的做法,有點兒讓秦暄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