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面色緩和了下來揮揮手道:“天色已晚,回房去吧,少吃些小心積食。”

空魚點點頭,滿臉笑意的抱着一大堆食物回房去了。

等她走之後,楊玄珪才重重嘆了口氣,似是了了樁心事吧,擡頭看了看月色,眼裏有不知名的情緒閃過,才踱着步子朝房間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空魚就被争吵聲迷迷糊糊吵醒,這聲音是從園子裏傳來的,雖然說話的人故意壓低了聲音,似乎不想被屋內的人發現,但或許是因為昨晚睡的遲,反而容易驚醒過來。

空魚蹑手蹑腳的跑到門邊,将耳朵貼上去。

“三叔,你怎麽又去了那兒?”

竟然是楊玉奴的聲音!聽她的口氣,似乎和她争吵的是楊玄珪?

空魚頓時來了興趣,平時四姐性子那麽好,三叔待她們又是極為溫和,這兩個好性子的人竟然能吵起來,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那頭沉默了許久,半響才傳來低沉的聲音:“我只是在臨別前去看看她。”

“三叔,玉奴不是不理解您,只是如果被惠妃娘娘或者皇上發現了,只怕楊家會面臨滅頂之災。”楊玉奴嘆了聲,“您還是把她忘了吧。”

“等回到洛陽,我們就不會再見面,忘與不忘,又有何幹系呢?”楊玄珪苦笑了一聲,“感情之事,哪裏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門外的聲音愈發小了起來,空魚有些聽不清了,于是更湊近門邊,整個人都幾乎都趴在了門上。

“哐!”

門一下子被推開,空魚猝不及防,整個人朝着前面摔去!

一雙大手極為有力的扶住了她,空魚晃蕩了幾下站穩身子,擡起頭沖着面前板着臉的男人嘿嘿一笑。

“三叔,早上好啊!诶,四姐也在啊!”

Advertisement

楊玉奴沒答話,緊緊的盯着空魚片刻,又和楊玄珪對望了一眼,才開口道:“阿魚,不管你聽見了什麽,都當做沒有聽見,好嗎?”

空魚一副懵懂的表情點點頭,撓撓後腦勺:“門的隔音效果太好了,我也沒有聽清楚,你們剛才在吵什麽?”

聽空魚這麽說,面前兩人明顯松了口氣。楊玉奴微微一笑,走上前撣了撣空魚沾染了些許灰塵的衣衫,溫柔細語:“沒什麽,不過是讨論些事罷了,天也不早了,你趕緊洗漱洗漱,等會兒就要坐馬車回洛陽。”

“好!”空魚垂下眼眸,認真的點點頭,沒有再多問。

等到空魚洗漱完畢上了馬車時,楊玉奴和楊玄珪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說話間也沒有剛才的厲聲厲語。

在即将跨上馬車時,空魚又回頭看了一眼大門,那門外除了惠妃娘娘派來的侍衛外,一個人都沒有,空空蕩蕩的,如同一陣冷風般,将人的心吹的生疼。

轉身上了馬車,空魚将簾子拉起,看着離得原來越遠的長安城門,忽的覺得,自己離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越來越遠。

此刻的大殿上,李瑁正低眉順目的站在那裏,心思卻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

她應該已經離開了吧,離長安越遠,似乎她的氣息就越加淡薄,仿若從未存在過一樣。

不過……李瑁擡起頭,看向大殿上那個高高而處的人。

很快,他們又将會再見面,到那時,他一定要好好的将沒有說完的話,全部告訴她。

“皇上,如今正是秋收季節,若想要觀察百姓生計,此刻便是最好的時機。”

李林甫站出來提議道,立刻引起了衆大臣的非議。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出聲反駁的,正是被降職的張九齡。他依舊全身的傲骨氣節,即使被貶官,也沒有絲毫的怯懦。

作者有話要說:

☆、楊家滅門

李林甫頓時露出厭惡的表情。這個老家夥還真是死性不改,看來不把他踢出長安,他是不會消停了!

“陛下,如今正是秋收季節,如果這樣上路會騷擾百姓,影響生産。望陛下三思啊!”張九齡苦口婆心的勸道。雖然百姓一直以來都視李隆基為好皇帝,他知人善任,賞罰分明,辦事幹練果斷,就連自己,他也沒有因為身份背景而有所嫌棄,所以才能開創了開元盛世。可近幾年來,他卻開始慢慢的無心朝政,更是寵愛奸臣,讓他不得不為之憂心。

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怕民間會開始有閑言碎語。

李隆基一揮袖子,抿着薄薄的嘴唇:“這麽說來,朕是不能去洛陽了?”

他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這就是帝王,讓人永遠捉摸不定。

“張大人這話可就錯了!”李林甫冷哼了一聲,一甩衣袍,走上前一步,朝着皇上鞠了一躬,“長安和洛陽是陛下的東宮和西宮,陛下願意什麽時候來往就什麽時候來往,不必再等以後,至于妨礙了農民秋收,免了他們的稅收也就行了!”

他的話一字一頓,仿若敲在張九齡的心上,讓他不自禁的抖起來。

“李大人!你這話分明是陷陛下與不仁不義之中啊!”

“張大人,你說的未免也太難聽了!陛下是一國之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裏還有陛下去不得的?依我看,你這才是對陛下的不忠!”

李林甫立刻出聲諷刺道,張九齡臉漲得通紅,朝前跨了一大步就要訓斥李林甫。

他這個暴脾氣一上來,是誰都擋不住的!

“夠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李隆基突然開了口,眼神中暗流湧動,面容冷峻的掃視着争吵的兩人。

“大殿之上如此争吵,成何體統!”

“請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兩人急忙一同跪下來,趴在地上不作聲了。

咳嗽了一聲,李隆基按了按額頭,揮揮手道:“兩位愛卿所言均有理,去洛陽一事就容後再議吧,讓朕好好想想。”

“陛下……”

“好了,退朝。”

沒有讓張九齡再說出口,李隆基便離開了大殿,高力士見此沖着李林甫微微額首,也追着皇上而去。

衆大臣們一個接一個的散去,只留下還跪在那裏久久沒有動彈的張九齡。

李瑁頓住腳步,本已經跨出門檻的一只腳又收了回來。他走到張九齡面前,彎下身将他扶了起來:“張大人快請起吧。”

張九齡身子一晃,半響才擡起頭,眼裏全是痛惜。

一只手扶住李瑁的胳膊,一邊顫巍巍的站起身,他張了張已經裂開的嘴唇,聲音中難掩疲憊:“謝謝壽王殿下。”

李瑁微微搖頭,語帶輕柔道:“張大人不必如此多禮,關于洛陽之行,我會好好勸勸父皇。只是……”他頓了頓,“我的話在父皇那裏也不一定有用,只能盡力而為。”

“不,壽王殿下是皇上喜愛的皇子,您的話一定有用!”張九齡激動的抓着李瑁的衣袖,手指不由自主的顫抖着,手下也是愈發用力,竟握的他手臂生疼起來。

李瑁彎彎嘴角,沒有再多說什麽,至于他的地位,只怕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如今皇子衆多,雖說武惠妃是李隆基寵愛之人,但對于皇子,倒沒有偏愛多少。太子李瑛是個仁厚的人,朝中上下對他沒有多少非議,似乎所有人都認定他就是未來的皇帝。但其實,私下裏不知道有多少的明争暗鬥,其中鄂王李瑤、光王李琚由為突出,他們極盡所能的向皇上表明自己的能力,光芒淹沒了不少其他皇子,其中也包括李瑁。

雖然武惠妃一直希望李瑁努力上進當上太子,可李瑁實在是無心權力争鬥,只想好好的暢游在這山川河流之間,有一天遇見一知心人,從此在自己的王府中相濡以沫,白首不相離。

只是身在皇家,這樣平常百姓的願望,卻顯得那麽觸不可及。

離開大殿回到王府,遣退衆人之後,李瑁走到窗戶邊,望着繁花似錦的園子,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笑靥如花的女子。

他眼裏閃現過一絲笑意,從袖口中掏出一張字條。

雖說沒有特意等待鴿子的回信,可下意識的,那段日子會時不時的推開窗戶,累的時候會擡起頭看看窗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麽。

走回書桌前,将字條放進抽屜中,輕輕的合上。

“看來,我們見面之日又要推遲了。”

洛陽。

回到家中,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空魚蹦蹦跳跳的下了車,一溜煙跑回房間,猛地撲在床上,只感覺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抱着枕頭翻了個滾,空魚呈大字型躺在軟軟的床上,呼出一口氣,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果然還是洛陽好啊!人傑地靈,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想到李隆基那張英俊但是冷冰冰的面孔,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同是皇家人,怎麽就差那麽多呢!想想李瑁,多麽溫文爾雅文質彬彬,多麽溫柔體貼英俊潇灑啊!!

她咯咯的笑起來,臉紅的如熟透的蘋果,彎彎的嘴角,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

回到洛陽的日子似乎又開始簡單起來,除了每日在房間發呆,偶爾出去逛街外,更多的時間則是坐在院子裏看日出日落。明明是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可空魚卻覺得少了點什麽,卻又說不上來。

這樣的好日子,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空魚至今都記得,那天天氣晴朗,完全沒有預兆,所見到的鋪天蓋地的鮮血,從此後成為揮之不去的噩夢。

陽光從窗戶透進來,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門“砰”的一聲被撞開,緊接着就看見楊玉奴匆匆忙忙的跑進來!

她身上平時整整齊齊的衣服此刻有些淩亂,頭發也只是簡單的紮起,沒有任何的飾品點綴。臉上也是素面朝天,連點胭脂都沒有塗。

空魚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楊玉奴如此失态過,不由的一個激靈,從床上爬起來。

“四姐,怎麽了?”

不知為何,她心跳的厲害,好像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一樣。

楊玉奴沒有答話,而是一把抓住衣架上的衣服,猛地披在空魚的身上,拉着她就往外跑,用力之大,将空魚的手腕拽的生疼。

“四姐,究竟是怎麽回事?”

空魚一邊懵懂的問,一邊腳下不停的跟着楊玉奴往外走。

楊玉奴緊緊抿着唇,眼裏的焦急清晰可見:“阿魚,答應姐姐,出去後什麽都不要說,一鼓作氣的往前跑。”

跑?要跑去哪裏?空魚腦袋裏一堆的問題,卻在觸及到楊玉奴的神情時硬生生的吞了下去。點點頭,空魚加快了腳步,幾乎和玉奴并肩而行。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的溫度,仿若彼此是天地間最後的依靠。

就當她們跑到門口的時候,楊玉奴突然停下腳步,空魚納悶的擡起頭,剛想問怎麽了,眼睛卻被柔軟的雙手蒙住。

“四姐?”

空魚輕呼出聲,楊玉奴身上固有的香氣傳來,竄入她的鼻息間。她茫然的站在原地,在一片黑暗中不自在的動了動。

“乖,別看,跟着我出去。”

楊玉奴的聲音在顫抖,或許是因為看不見,更能清楚的聽見她踉跄的腳步聲、咽唾沫的聲音以及……不斷抖動的雙手。

腳下似乎是踢到了什麽,空魚差點摔在地上。楊玉奴慌忙騰出一只手想要扶住她,卻忘記了捂住她眼睛的事。

突如其來的亮光,讓空魚不适應的眨巴了幾下眼睛。忽然間,她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靜靜地望着地上那一片血紅。

“為什麽……”過了許久,她才輕輕出聲。

楊玉奴的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或許是在更早之前,淚水就已經在如花般嬌嫩的臉龐上留下痕跡。

她幾乎是瘋了般的一把扯過空魚,伸出手就要抱住她:“阿魚,別看,別看……”她的阿魚,不該見到這些痛苦血腥的事情。

空魚茫茫然的看着她,在聞到那濃重的血腥氣時,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

“三叔呢?……奶娘呢?”

她的聲音細微的猶如一根銀絲,仿佛風一吹就會斷開一般。

“阿魚,三叔還沒回來。奶娘她,她……”楊玉奴哽咽了一聲,再也說不下去了,渾身失去了力氣,靠在牆上啜泣起來。

空魚彎了彎嘴角,眼裏一滴眼淚都沒有,卻空洞的有些可怕。

“四姐,你哭什麽啊?你瞧你這樣,要是被奶娘知道了,肯定會罵你的。”她轉過身去,順着那滿地的屍體一個一個的看去,“等我把奶娘喊起來,你就等着挨罵吧。”

照顧花園的王叔,總愛和她搶東西的丁嫂,還有前些日子高興的跑來說要嫁人的小綠,她們怎麽都在地上一動不動呢?

瞧他們那麽懶,等他們醒了一定要好好笑話他們一番,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嘲笑自己不肯起床了!

目光觸及到一個有些發胖的女人身上,空魚一步一步走過去,直到走到那具屍體面前。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将女人臉上的血污抹去,露出一張慈眉善目的臉來。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基本上是以歡快為主,這章小虐了一下,不過所謂虐虐更健康~有虐才有大發展嘛!

喜歡本文的求收藏求評論哦~~(^o^)/~

☆、溫暖的懷抱

“奶娘……”

空魚忽然輕笑出聲,她晃了晃奶娘的身子,語氣裏還帶着撒嬌的意味:“奶娘,你是不是累了?怎麽不理阿魚?”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任由她晃着,鮮血從胸口的洞中流出,将空魚的黃衣染成了褐色。

“四姐,你說是不是阿魚不乖,所以奶娘生氣了,奶娘不要阿魚了?”

空魚喃喃自語,手無意間碰到了奶娘胸口的劍。

“這麽大一把劍,奶娘肯定很痛吧?”

血噴湧而出,鮮紅的,溫濕的血就這麽濺了她一身——頭上,臉上,身體上,都濺滿了溫熱的血液。

“哐當!”

劍落在地上,空魚跪在屍體的面前,手上還沾着溫熱的鮮血。

緊緊環抱着雙肩,空魚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

外面傳來“嘩啦啦”的聲音,楊玉奴身子一震,這才反應過來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急忙快步走到空魚面前,一把将她拉起來。

“阿魚,我們快走!”

空魚仿若牽線木偶一般,任由楊玉奴将她往外拉,一直到從後門出去後,直接上了一輛馬車。

“快走。”

楊玉奴低聲吩咐了一句,馬夫一揮鞭子,“駕”了一聲,馬車迅速朝着大街而去。

她們剛離開,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就跑了進來,四處搜尋了了一圈,朝着最外面的侍衛長拱拱手:“她們逃了。”

“飯桶!還不快去找!皇上下令,格殺勿論,一個都不能留!”

侍衛長一腳重重的踢在那士兵身上,士兵低下頭,迅速一揮手,一群人快速且有秩序的朝着外面分散開來。

瞥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侍衛長“呸”的吐了口痰,也騎馬朝着大街找去。

馬車一路行進到一個偏僻的樹林中,穿過一片樹林,就看見裏面有煙緩緩冒出。

下了馬車,楊玉奴從荷包中掏出一錠金子,千叮咛萬囑咐千萬別将她們的行蹤說出去。那馬夫見到那麽多錢眼睛一亮,一把搶過金子,放在嘴裏咬了咬,一邊大聲保證絕對會守口如瓶。

見馬車消失在樹林後,楊玉奴才拉着空魚的手朝着木屋走去。

這木屋不大,頂多也就原來府裏一間園子的大小,不過周圍倒是有花有樹,環境甚為清幽,也極為隐蔽。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人,根本想不到這裏會有幾個芊芊弱女子。

推開門,一眼就看見三姐楊若柳、二姐楊芊凝和大姐楊绫儀都坐在椅子上。聽見動靜,她們吓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齊齊擡頭看向大門,見到是她們,才虛脫般倒在椅子上。

“你們終于回來了!那些侍衛走了沒有?”

楊芊凝揮着小手帕膽戰心驚的望向門口,該不會再跟來殺了她們吧?

扶着空魚在椅子上坐下,楊玉奴望了望屋內:“三叔呢?他回來沒有?”

“三叔?那麽多追兵,估計他早就……”楊绫儀話還沒說完,就被空魚望過來的眼神驚的渾身一顫,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頓時閉口不言了。

空魚站起身,毫不猶豫的就往門口走,卻被楊玉奴攔在門口。

“你做什麽?”楊玉奴吃驚的望着她,空魚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根本沒有看向楊玉奴。

“我要去找三叔。”

“你別孩子氣了,外面現在全是官兵,如果被他們抓到,三叔犧牲自己幫我們引開他們還有什麽意義?”楊玉奴又驚又怕的拉住空魚的手腕,明明想緩和語氣的和她說道理,可話一出口卻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

空魚手腕一顫,身子卻是不動了。一直低着頭的她,嘟囔了一句什麽。楊玉奴沒有聽清楚,湊過了身子去。

她卻猛地擡起頭,直直的看向楊玉奴:“四姐,你放開。”那樣冷冰冰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嬌俏且帶着孩子氣的空魚。

楊玉奴心中一慌,忽的感覺面前這個朝夕相見的妹妹變的陌生了,竟下意識的松開了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空魚拔腿就往外跑,如同放入河中的一條小魚,靈活的扭動着身軀,竟然輕輕松松的就離開了這極為複雜的樹林,很快身影就消失在她們面前。

楊玉奴嘆了口氣,靠在門上,擔憂的看着空魚離去的方向。

三叔說的對,這個毛毛躁躁的丫頭,根本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住的。只願此刻那些士兵們都走遠了,發現不了她才好。

空魚此刻什麽都看不見想不了,只是一個勁的往前跑,越跑越快,眼前的景物飛速的閃過,腦海中只有平日裏三叔溫暖的笑臉。

從十歲起,她就沒了爹,自從來到楊玄珪身邊,這個溫厚的男人給了她另一個家的溫暖。不知不覺中,她早就把他當成親爹一般。她已經沒了奶娘,不能再沒有三叔!

咬咬唇,空魚毫不猶豫的往壽王府跑,她要去找李瑁,那個溫柔的男子,一定會幫她救三叔的!

“快,你們去那邊查查!”

一聲呵斥從不遠處傳來,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正朝着空魚的方向走去。空魚一股腦的往前沖,根本沒有看見那些士兵!

眼看着就要面對面的碰上,忽然有一雙纖長但極為有力的手,一把拉過空魚的胳膊,迅速閃身拐進了一個小巷子中。

空魚下意識的想要掙紮,耳邊卻傳來細微的“噓”聲。

那熟悉的聲音讓空魚瞬間身體僵硬,一動不動的任由那人将自己牢牢禁锢在身邊。

這巷子極窄,身體所帶來的溫度令兩人的臉都微微有些泛紅,彼此的呼吸聲近在耳邊,似乎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咚,咚,咚。

聽見外面盔甲發出的聲響伴随着腳步聲漸漸走遠,空魚僵硬的手指動了動,搗了搗他的肩膀:“人已經走了。”

李瑁一怔,繼而反應過來現在的狀态實在暧昧,頓時倒退一步,結果一下子撞在牆上,疼的他深吸了口氣。

“你沒事吧?”空魚看他皺眉的樣子擔心的問,李瑁苦笑着搖搖頭,什麽時候起,他這個自稱灑脫的人也慌慌張張起來。

他擡眼看向面前臉色蒼白的女子。昨日,他就被武惠妃傳喚進宮,本以為又是為了政事,未曾想卻知道了一件驚天霹靂的大事!

從皇宮出來,他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亂,連一口氣都沒敢停歇,不吃不喝在驿站換了兩匹馬,在進楊府的那一刻,地上的鮮血刺痛了他的心髒。

看着滿地血肉模糊的屍體,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

他近乎瘋狂般的找遍了所有的屍體,從內至外,一個又一個,身上的青衣全都是血,可他卻茫然未覺,只是在心中祈禱不要看見那個明眸皓齒的女子。

走過一個園子,心裏就升起一絲希望。或許,或許她還活着,還沒有被抓住!

楊玄珪那麽疼她,身為她的三叔,怎麽會眼睜睜的看着她死?

抱着近乎執拗的念頭,他翻遍了整個楊府,那顆提着的心才稍稍松了些。沒有,楊家的女兒一個都不在,看來她們都逃過了追殺。

外面士兵們的聲音傳來,李瑁一個轉身從後門而出,側身躲在牆邊,看着他們裏裏外外仔細搜尋着。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們幾個弱女子,又該逃向何處,才能躲過這層層的追捕?

雙手一緊,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決意,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楊府。

從楊府出來,他直奔洛陽的壽王府邸。如果空魚被抓住,只要有楊玄珪在,必定會拼死抵抗,留給空魚一線生機。空魚雖然活潑好動,但畢竟是個女子,在洛陽沒什麽人可以幫她,除了自己。

所以,空魚絕對會來壽王府。

果然,就在他剛到這裏沒多久,就看見了一個黃衣少女的身影。她不管不顧的往前沖,完全沒看見前面那些還在搜查的士兵們。

那一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将她拉到自己身邊,保護在壽王府,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傷到她。

在看見李瑁熟悉的眉眼時,空魚突然鼻子一酸,眼裏就禁不住在眼眶打轉開來。

“李瑁……”

她竟一下子撲到他的懷中。溫熱的眼淚滲透在他的肩頭,透過單薄的衣物,如同觸碰到火苗一般,有着細微的刺痛。

一開始嗚咽的聲音很小,漸漸的變大了起來,隐約間聽見“奶娘,三叔”等詞彙,斷斷續續的不甚清楚。

李瑁有些發怔,任由懷中的女子越抱越緊。過了好半響,他才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別哭,我在這裏。”

這句話仿若有奇跡般的力量,讓空魚忽的覺得安心起來。

她擦擦眼淚,擡起頭看向李瑁:“你能幫我找到三叔嗎?他不見了。”

眼神中的期盼,讓李瑁不忍拒絕。

“好。”

李瑁嘴角揚起淺淺的令人安心的笑意,他溫柔的摸摸空魚的腦袋,聲音裏卻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這個世界除了你,再不會有人這樣讓我堅定到失控。

所以想要将你保護在我的身邊,無論是風雨還是痛苦,都由我來替你承受。

作者有話要說:

☆、承認愛意

将空魚先安置在自己的一處私宅後,李瑁決定先回京看看情況。

本打算讓空魚住在壽王府,但他不能保證壽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是否都忠心到有賞賜不去拿的程度,所以百般思量下還是将她安置在了偏宅。

皇上雖然沒有下令殺無赦,但私通內宮女眷這個罪名砸下來,只怕是傻子都知道楊家是沒命活了,所以下手毫不留情,見人就殺。

楊玄珪如若夠聰明,想必是不會去找空魚她們以免被士兵發現,但他也不會是個坐以待斃之人,為今之計只有進宮将實情禀明,或許還能保住空魚她們的命。更何況就算不是為了她們,宮中還有個他牽腸挂肚的人,他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死。

這些思考李瑁并沒有一一和空魚細說,時間緊迫還是救人要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必須給空魚一個交代。

囑咐空魚不要亂跑之後,李瑁連眼都沒有阖,又連夜趕回來了長安。

連日以來的奔波,饒是身子骨不錯,臉上也顯現出倦容,讓武惠妃看到後一陣心疼。

“瑁兒,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适?找個禦醫來給你瞧瞧吧。”

武惠妃拉着李瑁到屋子裏坐下,滿臉擔憂的拍了拍他的手。

李瑁微笑着搖搖頭,眼裏卻閃現出一絲焦急:“我這次來,是想問問有沒有楊樂師的消息?”

武惠妃松開手,端了杯茶輕輕的啜了一口,不緊不慢道:“你問一個罪人做什麽?”

“兒臣很欣賞楊樂師,得知他出了事,便去了趟洛陽楊家,誰料那裏到處都是屍體。兒臣擔心楊樂師也遭此不測,所以特意來尋個答案。”

武惠妃鳳眼一掃,手指狀似無意的點了點桌子:“依本宮看,你欣賞的不是楊樂師,而是另有其人吧?”

真當她老了,什麽都看不明白了嗎?

在這人吃人的後宮中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從當初那個江南水鄉的柔弱女子,到現在獨霸皇上的寵愛,她所付出的,遠遠比得到的更多,也懂得了更多。

李瑁微垂下眼眸,半響才回答道:“是,兒臣确是為了別人。不是母妃能否告訴兒臣楊樂師的現狀?”

嘆了口氣,武惠妃用手帕輕輕沾了沾唇角:“楊玄珪與樂奴私通之事,皇上大怒,已經下令要将楊玄珪抓來,家中無論大小均入罪。瑁兒,你要知道,這臣子私通內宮女眷可是大罪,如若将皇室的什麽機密傳出去,要将皇上置于何地呢?”

見李瑁不語,武惠妃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向外面繁花一片:“無論是楊玉奴,還是楊空魚,你都忘了罷,經此一事,你與她們再無可能。”

說起楊玉奴,她還覺得頗為惋惜。那乖巧又美貌的女子,是她心目中未來皇後的絕佳人選。紅顏薄命,怪只能怪她們有個不争氣的叔父,愛上誰不好,偏偏喜歡上她身邊的樂奴。

雖說樂奴只是她打小撿來的,但一直帶在身邊,知道了她不少的秘密,也幫她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這些事如果落到旁人的耳朵裏,只怕她死上一萬次都不足惜。

所以,斬草要除根,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轉過身子,武惠妃看向還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李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這件事與你無關。”

話音剛落,卻見李瑁站起身來,青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動作翻飛,他眼眸中沒有絲毫的猶豫,走到她面前問道:“那楊樂師現在在哪裏?”他似乎認定了武惠妃一定知道。

“本宮不知道。”

李瑁抿抿唇,竟然一掀衣擺雙膝“砰”的跪在了地上,聲音之響吓了武惠妃一跳。

“你這是做什麽?!”饒是冷靜的武惠妃,此刻也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她走上前想要扶起李瑁,可他的雙膝如同落地生了根般紋絲不動。

“今日母妃如果不告訴兒臣楊樂師在哪,兒臣就在這裏長跪不起。”

他擡起頭,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深黑色長發垂在身後,身材挺秀高颀,就這樣直挺挺的跪着,仿若一尊雕像般。

武惠妃臉色變的難看起來。這是第一次,李瑁用這種态度和她說話。

“啪!!!”

一拍桌子,武惠妃語中含着怒氣:“這就是你對本宮說話的态度?”

“兒臣不敢。只是兒臣答應了一個人,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楊樂師。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瑁淡淡的說:“所以我一定要找到楊樂師,懇請母妃告訴兒臣。”

“楊玄珪是必死之人,你就算找到了,又有什麽意義?瑁兒,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所謂承諾,是做給別人看的。如果惹惱了你父皇,你想要成為太子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武惠妃挨着椅子坐下,輕撫額頭勸道。她的這個兒子雖然對功名利祿沒有任何興趣,但好在從小到大都沒有忤逆過她的意思,這次為了一個女人,難道就要毀了自己的前程嗎?

不行,她決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她的眼裏閃過一絲殺意,只要是誰阻擋了她的路,她就要将之清除幹淨!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李瑁此刻一心牽挂着空魚,并沒有看見自己娘親那令人心驚的眼神。

聽了武惠妃的話,李瑁臉上沒有出現絲毫動搖的神色,反而彎了彎嘴角:“母妃,對于兒臣而言,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欺騙,唯獨不會去欺騙她。”天下之大,那個女子,卻是他唯一的執念。

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青衣公子低眉斂目,情深暗藏,似暮雨春風瞬時溫柔了眉眼。

從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皇宮中,看慣了後宮的爾虞我詐陰謀權勢,總認為愛情這個在百姓之中唾手可得的東西,在王公子弟而言卻是奢望。

直到遇見了空魚。

他第一次知道,有一個女孩會因為他的笑容而愣了神,會因為一塊桂花糕而笑彎了眉眼,因為一件很小的事情就會很開心,只要對她好一分她就巴不得将自己送出去。

她就如同一汪清泉,明明沒有波濤洶湧卷起滔天駭浪,卻一點一點的滲入他的心頭。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注滿了他整個心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護她周全,讓她一世長安。

連日來的奔波讓他有些吃不消,加上跪了好一段時間,身子不由的晃了晃,卻是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

武惠妃看着他的模樣一陣心疼,只好揮揮袖子道:“罷了,既然你想知道,本宮就告訴你。”迎上李瑁的目光,武惠妃在心中嘆了一聲。

“他已經死了,屍體被扔到了亂葬崗。”

楊玄珪竟是死了!即使心中早已猜到這個事實,可李瑁還是覺得全身失去了力氣,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按照空魚的說法,莫不是在引開官兵的時候中了招?

看穿了李瑁的想法,武惠妃搖了搖頭:“他進宮挾持樂奴來威脅本宮,真是自投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