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走了柳浣雪一行人,殿外接到內官的通報,告知今晚接風宴的詳細事宜,提醒姜凝醉提前梳洗準備。

青芙原話轉達姜凝醉的時候,只見她半倚在軟榻之上,聞言淡淡地轉過頭來,問:“我一定要去麽?”

“娘娘是堂堂顏國的太子妃,吳王進京這麽大的事,您怎麽能不去呢?”

姜凝醉向來喜歡清靜,況且如今她對于顏國的一切知之甚少,若是頻繁出入這些公衆場合遲早是會露出馬腳的,可是聽着青芙的話,姜凝醉也自知推脫不去,只好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了梳妝臺前。

太子妃有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此時毫無束縛的鋪瀉而下,直垂腰際,青芙梳着這三千青絲,不禁喟嘆绾成宮髻真是有些可惜了。替姜凝醉绾好宮髻,青芙透過銅鏡細細的打量,黛眉如畫,胭脂相襯,明明是年輕絕色的面龐,眼神偏透着疏離淡漠,是一種豔到極致的冷。

青芙不禁愣住,她跟随太子妃多年,竟不知她的主子何時有了這樣淡定從容的氣勢,仿佛一夜蛻變,瞬間成熟。明明還是相同的模樣,但是帶給她的感覺,已經大不相同。

宛若…變了一個人。

壓下心底的胡思亂想,青芙從架子上取來鳳衣替姜凝醉穿上,無心笑道:“娘娘越發長大,樣貌還有性格也越發像大小姐了。”

大小姐?

姜凝醉試探地問道:“姐姐?”

青芙點頭:“是呀,娘娘如今的樣子,總讓我不自覺地想起大小姐尚還在世的時候,這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大小姐就已經離世三年了。”

死了?姜凝醉詫異,難怪她一直從未曾聽任何人提起過太子妃還有一個姐姐,原來是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可是太子妃今年也不過才十六,她的姐姐必定也比她年長不了幾歲,怎麽會好端端地死了呢?

姜凝醉暗自思索一陣,問道:“青芙,我記得姐姐的确是死了。可是姐姐是怎麽死的,怎麽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青芙替姜凝醉系好衣帶,聽聞姜凝醉的話,不禁訝然擡頭道:“娘娘不記得了?”說着,青芙望見姜凝醉點頭,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道:“三年前的顏隋一戰,大小姐居功至偉。若不是大小姐率兵死守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線,一直苦撐到央國的援軍趕赴,單憑當時皇宮內的兵力,壓根不能抵抗隋國的進犯。後來聽大小姐的下屬說,大小姐死的時候身中十餘刀,堅不可摧的盔甲早已面目全非,她的身上沒有一處肌膚是完好的。”

似乎是瞧見了青芙眼裏悲傷的目光,姜凝醉沒有說話,三年前發生在顏國的事情她自然是無從知曉的,只是光聽青芙三言兩語的敘述,也不覺地感到心頭一沉。

“将軍一生忠勇護國,為皇上拼下萬裏江山,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繼承他的志願。因此,大小姐随了将軍戎馬一生的個性,從小跟随将軍征戰沙場,縱橫無匹,護得顏國河山昌盛。而将軍則希望娘娘能像夫人,成為一名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性格溫婉且識大體。大小姐十八歲這一年,皇上下令傳召駐守邊關的将軍回京任命,大小姐和娘娘跟随将軍遷回京城,自此之後,大小姐奉命駐守京城。大小姐死的時候剛過雙十年華,大好的年紀,奈何天妒紅顏…”青芙的聲音帶着拼命忍住哽咽的顫抖,聽得姜凝醉也越發沉默起來。她說着,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再過三個月,大小姐就要嫁人了,将軍府上上下下也早已布置妥當,不想一夜之間,絹花白幔瞬間取代了紅緞喜字,看得人心頭凄涼。”

青芙哭到動情處,連姜凝醉這樣淡漠性子的人也不免有些動容,她沉默着遞給青芙自己的絹帕,道:“沒什麽好哭的。”說着,她轉回身子,目光緩緩地落在身前的銅鏡上,黑眸如點墨,在燭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華。“姐姐若是泉下有知,也必定不希望你們為她傷心。”

姜凝醉的語氣雖然冷漠無情,但是她話裏的意思卻顯然是在寬慰青芙,連日來的相處,青芙早已習慣了姜凝醉的淡漠和涼薄,自然也沒有過多的在意,而是按着姜凝醉的話止住了眼淚。

“娘娘說的是。”青芙趕緊擦了臉上殘留的眼淚,走到窗前看了看,道:“娘娘,鳳辇已經候在殿外,可以擺駕了。”

姜凝醉到含涼殿時,賓客已經入席,她一眼便看見主殿上的顏漪岚,似乎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顏漪岚在百忙之中回望過來,沖着她笑得嫣然。顏漪岚這一刻的笑顏在明晃晃的大殿上奪目而耀眼,姜凝醉不由地一怔,不動聲色地別開了眼。

姜凝醉移開的視線落在顏漪岚身旁的男子身上,只見他鷹眸如炬,器宇軒昂,樣貌雖不如顏君堯和顏君賀俊雅,但是他渾身散發着沉穩凜然的氣質,那股從容大氣連顏君堯也難及他一二。姜凝醉想,既然能與顏漪岚平起平坐,那麽這個人,必定是今晚宴會的主角——吳王。

随着內官一路指引,姜凝醉坐到了顏君堯的身側,偏頭看見柳浣雪坐在顏君堯的另一側,身後并沒有帶侍女随行,而是單單帶了池蔚一人。

青芙替姜凝醉斟滿了酒,瞧見姜凝醉疑惑的目光,不禁随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俯身到姜凝醉耳邊,低聲道:“側妃娘娘最初嫁進宮時,池護衛是作為側妃娘娘的貼身侍婢一同入宮的,後來太子知曉她會些拳腳,所以特赦她成為護衛,貼身保護側妃娘娘的安全。”說着,青芙遲疑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東宮之內,唯有側妃娘娘一人能夠享有太子如此愛護。”

姜凝醉聞言,心裏随之釋懷,她默默收回了視線,百無聊賴的坐定。

宴會永遠是冗長而無聊的,不論是現代還是古代,總免不了客套的寒暄,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姜凝醉一一掃視着眼前的文武百官,無意中撞見吳王如刺芒般的目光一直落在她這邊,發現她回望過來,竟也毫不避諱,沖着她揚了揚手裏的酒杯,随後自己先幹為敬。

姜凝醉因為吳王灼灼的眼神而感到一陣不自在,總覺得他那雙鷹眸危險而深邃,一旦鎖定獵物,不撕碎占有絕不會放手。

“吳王難得回宮,這次回京,打算待多久?”

顏漪岚的話生生截斷了吳王打量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地轉過頭來,道:“本想着多待上一段時間,可惜東楚最近動亂不斷,所以大概十天左右便要動身啓程。”

“是麽?”顏漪岚微眯了鳳眸,語氣說不出是喟嘆還是可惜,最後舉杯笑道:“來,這杯本宮敬你。”

這場宴會的主角并不是姜凝醉,她不過只是衆多皇宮貴族裏的一個陪襯,百無聊賴間,她突然看見顏漪岚趁着空當湊過頭來,笑道:“很無趣?”

姜凝醉正坐得不耐煩,聽到顏漪岚問話,也懶得惺惺作态的恭維,心不在焉地答道:“非常無趣。”

自姜凝醉這一次醒來,顏漪岚早已習慣了她這副無心疏離的模樣,看得久了,甚至還覺得有些與衆不同和喜歡,于是她抿着嘴笑得愉悅,側過身靠近姜凝醉低聲道:“那本宮允你出去透透氣?”

得了顏漪岚的允許,姜凝醉想也未想地站起了身,轉身正要離開,不料途經吳王席次時,突然看見吳王迎着她的身影站起了身,生生攔住了她。

“宴會如此熱鬧,太子妃這是要獨身去哪裏?”

姜凝醉未曾料想會有這麽一出,她怔了怔,在吳王飽含玩味刁難的目光下站定,聲音平平道:“如廁。”說着,似乎對于吳王的态度感到不耐,不禁又笑着補了句,“吳王要一起麽?”

姜凝醉畢竟是現代人,又生長在國外,從小受到開放式的教育風格,很多時候不如古時女子那般內向拘束,所以這句話她并未想過會有多麽出格,但是聽在吳王耳裏,便不是這麽回事了。

這樣的回答理所當然地讓吳王怔住,不過一年未見,不想記憶裏那個膽怯害羞的太子妃,已經變得如此鎮定自若,甚至有些…大膽開放。不似深閨女子,倒有了些大漠女子的做派。

“不必了。”吳王冷冷一笑,仍舊難掩眉眼間的一絲驚詫和尴尬。“那本王就不打擾了。”

吳王畢竟是這次宴會的主角,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是受到衆人注目的,原本想着一如往常戲弄姜凝醉一番,以此為由借機取笑顏君堯,不想竟自讨了個沒趣。身邊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目送着姜凝醉離去的身影,吳王坐回座上,不知為何,這次回來再見到姜凝醉,總覺得她仿若脫胎換骨一般,就連笑的時候,也無形中透着股冷意,讓人敬而遠之。

“噗嗤。”

想着,吳王突然聽見身邊有人輕聲笑了起來,鷹眸陰晴不定地循聲看去,發現顏漪岚啓齒笑得愉悅,透着那麽點戲谑,不僅沒有因為他陰冷的目光退縮,反倒笑得更加妖冶了。

“吳王日後還是離凝醉遠些比較好。”顏漪岚說着,沖吳王眨了眨眼,妖冶的鳳眸裏散着譏诮,自然而然地流瀉出來。“這女兒家大了,性子自然也随之變了,我家凝醉…現在會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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