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凝醉剛走出大殿,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住自己,她聞聲轉回頭,看見碧鳶快步追上來。

匆匆行了個禮,碧鳶恭敬道:“長公主命奴婢轉告太子妃,若是娘娘想要散散心,不妨去太液池轉轉,那兒清靜,這會兒去的人也不多。”說着,碧鳶特地将手裏的燈籠遞到了青芙手裏,“那奴婢就先告辭了。”

姜凝醉不曾想顏漪岚會有如此舉動,不禁愣了愣,随後才點頭道:“替我謝過長公主。”

白日裏下了一場大雪,此時殿外的月光十分皎潔明朗,鋪了一地的銀,陣陣涼風拂面,倒也有了幾分惬意。青芙在前面掌着燈,姜凝醉踏着月光來到了太液池,目及兩側均有侍衛把守,偶有侍衛看見她們的身影上前想要詢問,但視線觸及青芙手裏提着的那盞燈籠,只是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

最初姜凝醉并未曾在意,到了最後,她終于尋出了不對勁。雖說她如今是太子妃不假,但是太子妃剛嫁進宮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大多時候根本不曾出過寝宮,看守太液池的侍衛不認得她也并不稀奇,可是她這一路走來,竟沒有半個人出來阻攔她,這就實在是有些奇怪了。

姜凝醉的視線落到了青芙手裏提着的燈籠上,拿過燈籠細細打量,發覺這枚燈籠不僅做工精致上乘,用料講究,連上面的翔鳳圖案也刻得栩栩如真。

“鳳儀?”

鳳儀。顏漪岚的鳳儀宮。

姜凝醉念着燈籠上的字,突然心裏就明白了過來。看來碧鳶親自将這枚燈籠轉交到青芙手裏,并不僅僅是讓她們照路而已,還代表了一個尊貴的身份。難怪一路有侍衛想要攔下她們,最後都退到了一旁,在這皇宮裏,誰敢看見顏漪岚而不聽命行禮的?

兀自想着,突然看見身邊的青芙神色一緊,回頭望住姜凝醉的表情裏帶着驚慌,低聲道:“娘娘,那不是太尉和六皇子麽?”

順着青芙的指引看過去,借着月光,姜凝醉能夠依稀看見不遠處隐晦地站着兩個人,由于夜裏視線受阻,她只能模糊地看清靠近假山旁的身影,的确是六皇子不假。

“六皇子和太尉怎麽會來往親密?”

青芙四下相顧,聞言,才回頭道:“娘娘大抵不記得了,太尉不僅是側妃娘娘的父親,更與六皇子共同擁護輔佐太子,所以太尉與六皇子來往甚密也是自然的事。”

如今顏漪岚攝政,顏君堯身為太子卻遲遲不能順利登基,朝中分成兩派也是必然的結果,若說太尉是柳浣雪的父親,那麽,柳浣雪之所以在東宮倍受恩寵的理由看起來也似乎并不那麽單純了。

姜凝醉想着,正要繼續往前走,青芙情急之下先一步拉住了她,也顧不上是否失禮越矩,低聲急道:“娘娘,再走下去難免會跟六皇子和太尉遇見,咱們還是避一避吧。”

“為什麽?”姜凝醉不解。

青芙神色複雜地看着姜凝醉,半晌才遲疑道:“如今朝中的勢力三分,大将軍、太尉和吳王相互牽制,表面上一直維持着一種平衡。皇上駕崩以後,大将軍一直擁護長公主攝政至今,在朝堂上素來與太尉不合,娘娘雖說嫁給了太子,但是始終還是将軍府的人,若是眼下當面遇見,指不定會發生些什麽。”

青芙面上的擔憂不似作假,想必曾經太子妃一定沒少遇到這樣的場景,既然太子妃生性膽怯軟弱,那麽勢必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姜凝醉依着青芙的話沒有再往前走,而是折身走到了太液池邊的小亭子裏,疑惑道:“既然如此,那麽當初父親又為何讓我嫁進宮來?”

青芙面露悲傷,語調也不覺沉了沉,道:“朝中最初的确是三方牽制,可是後來大小姐死了之後,整個格局就被打破了,為了維持住這樣的平衡,所以娘娘才不得不嫁進宮來。”說着,青芙不忍地移開眼睛,聲音也随之哽咽起來。“其實當初大将軍雖有此意,但是長公主并沒有允肯,擔心娘娘在宮中必定會受到諸多委屈,所以這件事就一再地延遲下來。直到太子從央國回宮之後,有意封側妃娘娘為太子妃,這件事才重新被提了上來。”

雖然姜凝醉心裏不能認同,但是也明白這個道理,古時候的女兒家向來都是政治婚姻的棋子,婚嫁不能自己選擇,全憑父母媒妁之言,平民百姓已是如此,更何況是官宦世家。

“所以長公主和父親就把我嫁進了宮?”

姜凝醉淡淡的語氣裏透着譏诮,但是青芙并沒有聽出來,只是搖了搖頭,道:“長公主仍舊反對,但是娘娘您心知其中的利害關系,所以苦苦請求長公主遂了您的心願,讓您能夠成為太子的正妃。”

聽到這裏,姜凝醉的心裏才有了一些震驚的感受,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平日裏軟弱怯懦的太子妃,竟然會做出這樣義無反顧的決定,想不到在她的心裏,還有着這樣的勇氣和果斷。

後面的事情,大抵青芙不說,姜凝醉也能夠想到了。不管是出自政治利益,還是成全了太子妃私心裏對太子的愛慕,當初她的确是懷着滿腔期盼嫁進來的,孰知等待她的并不是太子的溫柔呵護,也不是她所期盼的美滿生活,在太子一行人眼裏,她在東宮不過只是長公主安置在他們身邊的眼線,沒有信任,沒有相敬如賓,有的只是所有人僞裝的笑臉和衆人的刁難奚落。

東宮的生活哪裏有她當初所設想的那麽簡單,她不過是衆人眼裏的衆矢之的,得不到半點真心對待。姜凝醉想着,心裏隐隐一沉,那樣的日子對于性子內向的太子妃而言,必定是苦悶而難捱的。

“娘娘。”瞧見姜凝醉沒有說話,青芙一臉擔憂地看着前方的太尉和六皇子,忍不住小聲說道:“眼下四處無人,這時若是與太尉和六皇子遇見,只怕免不了他們的一番奚落,咱們還是走吧。”

姜凝醉并沒有動,想起當初六皇子的無禮挑釁,問:“既然如此,太子也不聞不問麽?”

這樣的話青芙自然不敢正面回答,只能支支吾吾道:“幸而長公主向來偏袒娘娘,所以娘娘在東宮……”

“回去吧。”

生生截斷了青芙的話,姜凝醉沒有再逗留,而是依着青芙的話往回走去。

青芙一時回不過神,只是怔怔望着姜凝醉走遠的背影,也不知是自己說錯了些什麽,兀自納悶起來。

随着事情越發的明了,姜凝醉的心裏仿若一線微光于此刻霍然普照,只是她仍舊想不明白,太子妃當日的枉死,成全的究竟是誰的野心。但是有一點她如今已經完全知曉,她原本以為太子妃的死必定是顏漪岚一手造成,但是現在看來,或許在這宮裏,真正對太子妃上心的,怕是也就只有顏漪岚一人了吧?

可是這般的用心良苦,又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想着,姜凝醉的臉上浮現一絲複雜異樣的神情,她的确是想要知曉所有,可是獨獨這一點,她如何也不敢去深想。

等到姜凝醉再回到含涼殿時,殿內是一片缤紛的花海,大殿正中懸挂的花球裏正漫天飄灑着花雨,像是無數低飛的蝶,浮光掠影,将衆人層層隔開,視線交錯在五彩缤紛之間,觸目皆是一片花色,什麽也看不真切。

殿中一群舞姬正圍繞着一道娉婷翩跹的身影旋轉,站在大殿最中央的女子粉衣翻飛,笑顏如嫣,一雙剪水雙瞳盛着滿滿的風情,舞動間,衣袂随着動作飄揚翻飛,美得猶如天上的仙女。

姜凝醉從未見過這樣的柳浣雪,仿若日月天地也不及她眸裏的一點淺探,連她也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

收回視線,姜凝醉正要移步往自己的席次走去,突然看見默然站在柱子旁的池蔚身影一掠,轉眼間已經來到了舞臺中間,她藏在袖間的長劍瞬間脫鞘而出,姜凝醉根本看不清她揮劍的速度,眼前銀光一閃,柳浣雪身後正要拔刀的舞姬已經悄然倒下,鮮血順着她脖間一道細長的傷口噴湧而出,霎時染了一地。

“有刺客!”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這一瞬間的變故,直到低頭看見那名倒地的舞姬手裏還來不及完全抽出的匕首,他們才渾渾噩噩地回過神來,不知是誰先驚慌的喊出聲來,在座的大臣們四竄而逃,四周都充斥着驚慌的尖叫聲和桌椅傾倒聲,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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