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姜凝醉依舊保持着側身的姿勢,她動了動睡得僵硬的身子,發覺整顆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連身子也不太聽從使喚。
半撐着身子坐起來,姜凝醉看見顏漪岚的表情不似以往的從容不迫,倒有些閃爍遲疑,她怔了怔,随後略微擡了擡頭,還沒來得及細看,便見顏漪岚的手從頭頂落下來,毫不憐香惜玉地将她按回了床榻間。
不滿于顏漪岚突如其來的魯莽動作,姜凝醉尚還有些醉意的腦子這時候清醒了大半,她蹙了蹙眉,冷聲道:“長公主,你在做什麽?”
“這話應當本宮問你。”顏漪岚微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也不見得比姜凝醉溫和多少。“堂堂太子妃竟然在外與旁人醉酒,這像話麽?”
顏漪岚的話聽上去不像是責備,也不太像是怪罪,若真要說起來,頂多有那麽一點不悅。姜凝醉也自知這事的确是自己做的有欠妥當,只是顏漪岚的語氣聽起來實在是有那麽一點微妙,使得姜凝醉垂下的視線突然轉了回來,重又落回了顏漪岚的臉上。
可惜顏漪岚臉上的不悅稍縱即逝,待得姜凝醉再想要探查一二的時候,她的臉上早已掩藏得幹幹淨淨,什麽也尋不見了。
“的确是不太像話,可是,”姜凝醉靜靜地說着,目光沉淡地望住顏漪岚,道:“這與長公主何幹?”
顏漪岚時常出言戲谑姜凝醉,處處找她的不痛快這是不假,可是如今頭一回聽見姜凝醉這般質問,倒當真是心頭一堵,恨不能當初直接把姜凝醉往河裏一扔,見死不救來得痛快。
索性顏漪岚向來臉皮厚得一流,她的臉上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笑意,一張妖媚的臉蛋朝着姜凝醉湊過去,谑笑着問道:“說起來,你與池蔚都說了些什麽?”
眼看着顏漪岚那張美得過分張揚的臉龐越發逼近,姜凝醉也不閃躲,只是直視着她那張向來笑得漫不經心的臉,低聲問道:“長公主在意?”
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顏漪岚輕聲嗤笑了聲,反問道:“你希望本宮在意?”
“長公主誤會了。”姜凝醉沉着一張面如表情的臉,冷冷看着顏漪岚妖嬈的面龐停在她的眼前,相距無幾的距離裏,兩個人的呼吸似乎都能彼此交融在一塊兒。“我只是想說,既然長公主不在意,那就不要問。”
姜凝醉的聲音向來清清冷冷的,說出口的話也伴着一陣無心的疏離,這些時日的相處,顏漪岚也漸漸習慣了她這副冷淡的模樣,因此,聞言也并不感到意外,低聲沙啞地笑了起來。
聽到顏漪岚也不解釋不反駁,只是一味地低笑,姜凝醉兀自翻了個身,全然無視顏漪岚近在咫尺的身影,側對着她睡了過去,道:“我有些乏了,還請長公主不要打擾。”
縱觀整個大顏,敢這樣對着顏漪岚下命令的人,如今大抵除了寧皇後,怕是再無旁人。或許當真是不該對着姜凝醉太好,顏漪岚望着姜凝醉清冷瘦弱的背影,好笑的想,大抵是她往日裏對着姜凝醉的那份縱容太過于明顯,所以她才會騎到自己的頭上這般放肆。
不過想來,姜凝醉向來是這樣寵辱不驚的模樣,若是換作對待旁人,大概她的這份清高淡漠的樣子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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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不要再喝得這麽醉。”顏漪岚扯過床尾的絲被替姜凝醉蓋上,低聲道:“宮裏比不得将軍府,你這樣随性,始終叫人擔心。”說着,顏漪岚伸手輕拍了拍姜凝醉的肩,聲音淡到深處,竟有種抹不散的溫柔。“睡吧,本宮今晚不走。”
一句話,心跳如擂鼓。
記憶仿佛突然自腦中鑿開了個裂口,酒醉時的情景這一刻悉數鑽回腦子裏,姜凝醉恍惚想起數個時辰前,她的的确确不小心跌入了顏漪岚的懷裏,輕聲呢喃着讓她不要走。
肩上輕拍着的那雙手早已離去,姜凝醉卻覺得肩膀滾燙得仿若要化成水去,她的臉上一陣燒熱,不自在地連手腳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擺放了。
時間無聲地滑過,姜凝醉最初本是一陣心猿意馬,待得暗暗冷靜下來,無需回頭也知曉顏漪岚陪在她身後,這種感覺竟然也開始有了說不上來的寧靜和安心。她沉默地感受着,卻始終清晰地明白她的溫情并不是為她,這麽想着,心裏總彌漫着散不掉的悵然若失。
幾分未消的醉意湧上心頭,姜凝醉疲憊地閉上了眼,不願再想。
姜凝醉這一次的确是醉得不清,等到她一覺起來的時候,栖鸾殿內已是一陣通明,四周的燭光早已撤去,放眼望去滿是天地明亮的晨輝。
緩緩地坐起了身,姜凝醉只覺得腦子重如千金,她輕晃了晃腦袋,一陣昏天暗地的感受随之襲來。姜凝醉靠着床柱一陣打量,顏漪岚的身影早已不在殿內,不知去了哪裏。
青芙這時聽到了殿內的動靜,趕忙敲門走了進來,姜凝醉望見是她,便徑自問道:“青芙,長公主呢?”
“吳王今日離宮回東楚,長公主一大早就出了栖鸾殿,與太子一道去了宣武門為吳王踐行。”
姜凝醉沉默,她轉身看了眼窗外,又問道:“什麽時辰了?”
“回娘娘,剛過午時。”青芙說着,看見姜凝醉起身,趕忙伸手去扶她,道:“娘娘怕是餓了,奴婢這就伺候娘娘梳洗用膳。”
姜凝醉尚還有些醉意未消,不僅身子遲鈍的很,就連腦子也是一片昏沉,聽聞青芙的話,她雖說沒有什麽胃口,但也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随着青芙的主意去了。
用過午膳,姜凝醉走到栖鸾殿外,見顏漪岚還未有回來,心裏不免有了些擔憂。不過這種情緒也只是稍縱即逝,顏漪岚貴為長公主,又全權掌控着顏國的權力,在這宮裏,她又能出些什麽事?
想來她向來心性淡薄沉靜慣了,不想竟然有一天會單單因為一個人,而輕而易舉地攪亂她沉寂多年的心湖。
姜凝醉倚靠着栖鸾殿的殿門,望着地上經過一夜消融不少的積雪,默默出神。不知站了多久,她只覺得雙手雙腳都涼得徹骨,這才從思緒裏回過神來,想要轉身回殿。
腳步剛剛挪動了一步,姜凝醉突然聽得鳳儀宮外內官的一聲報,似是顏漪岚回來了。
鳳辇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栖鸾殿外,隔着長廊,姜凝醉遠遠地看見顏漪岚正一手輕支着額頭,神情散了往日的幾分妖冶和散漫,餘下一片恹恹的模樣。她的身影在一片皚皚白雪下落寞而倦怠,看上去似是累極,可是骨子裏偏偏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堅忍和孤傲,支撐着她不肯凋零。
姜凝醉突然覺得這樣子的顏漪岚看上去寂寞得很。這種寂寞似是刻進了骨子裏,很多時候,顏漪岚的寂寞姜凝醉看得到,但很多時候她掩藏其中的心碎和神傷卻不讓人知曉。
的确。顏漪岚如今坐擁顏國半壁江山,綠蟻新醅,權力美人數不勝數,可姜凝醉仍舊覺得她很寂寞。她就這樣孤冷地站在蒼茫的雪裏,積雪尚有零落成泥的凋蕊相伴,而她或許連半點梅香都留不住。
姜凝醉這般想着,再望向顏漪岚的眼神複雜難明,似是被什麽攪亂了平靜的湖面,漾開一圈一圈的漣漪。而她的心仿若裂開了一個口子,單單望着顏漪岚,她便覺得再也關合不上了。
心伴随着心跳微微的發緊,姜凝醉的腳步快于她的意識,已經緩緩朝着顏漪岚走去。
姜凝醉的腳步很輕,可是腳步陷進雪地裏發出的沙沙聲仍舊引起了顏漪岚的察覺,迎着姜凝醉的腳步聲擡起頭,顏漪岚眉眼裏的疲憊慢慢隐去,她漫不經心地笑起來,道:“起了?”
“嗯。”姜凝醉很輕地應,随後等顏漪岚走下鳳辇,問道:“吳王走了?”
“走了。”似是吳王的問題仍舊困擾着顏漪岚,她提及吳王時一臉的不耐。“可惜走的只是人,這些年他滞留在皇宮的勢力盤根錯節,要想一一肅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姜凝醉對于吳王和政事并沒有多大的聆聽興趣,她只是淡道:“先進殿吧。”
顏漪岚聞言,谑笑着睨了姜凝醉一眼,也并不說破她的用心,随着她回了栖鸾殿。
這些時日有姜凝醉在旁叮囑,顏漪岚每日的服藥換藥從不耽擱,傷勢一時得到了控制,傷口也開始慢慢愈合。碧鳶一直替顏漪岚換藥包紮,所以對她的傷勢最是清楚了解,看着她的傷勢一日日好轉,心裏的大石這才暫時落了地。
姜凝醉隔着屏風未曾走近,上一次無意撞見時的尴尬她還記憶猶新,那種不若往日淡定的自己也實在出乎她的控制和意料,想着,姜凝醉不覺地別開了眼,吩咐青芙去為顏漪岚備上午膳。
可惜青芙的身影剛剛退下,不一會兒又折了回來,神色有了幾分慌張凝重。她先是看了看姜凝醉,随後又望了望屏風後的顏漪岚,這才道:“娘娘,剛剛懿安宮傳來懿旨,傳長公主和娘娘前去用膳。”
懿安宮便是皇後娘娘的寝宮,姜凝醉只覺得事有蹊跷,但是也并未做出任何回複,而是轉身看着屏風後,等着顏漪岚做出回應。
“你替本宮回複母後,就說本宮随後便去。”顏漪岚此時已經換過了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她說着,瞥眼看了看一旁的姜凝醉,道:“至于太子妃,你就告訴母後,太子妃昨夜不慎喝醉了酒,今日怕是不能前去了。”
青芙聞言,只是有些詫異地看了姜凝醉一眼,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行禮道:“是,奴婢知曉了。”
明明傳诏了她與顏漪岚兩人,但是顏漪岚的言下之意顯然是不願姜凝醉前去,想着,姜凝醉不免疑惑地望向顏漪岚,卻見她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道:“本宮好久未曾與母後說過貼心話了,你去了反而礙事。”
姜凝醉自是不信顏漪岚當真是為了說些貼心話而草草打發了自己,依照顏漪岚厚顏無恥的程度,她若是想要說些什麽,哪裏是會顧忌場面的人。因此,姜凝醉雖然知曉其中必有隐情,但也只是默然地看着顏漪岚,道:“我知道了。”
顏漪岚本想着姜凝醉必定會追根究底,不想她竟然當真一句話也不問,遂了她的意留下來,倒也真叫她有些訝異了。
“陪母後用午膳,本宮一個人就夠了。”顏漪岚的身影已經走到了大殿門口,回身看了眼姜凝醉,道:“所以,沒本宮的允許,不論誰傳诏你,都不許去破壞我們用膳。”
姜凝醉點了點頭,望見顏漪岚離去的背影,心緒一陣動蕩,再難平靜。
顏漪岚來到懿安宮的時候,宮女早已候在宮外等候,看見顏漪岚的鳳辇行來,立即迎了過來。
午宴設在正殿,顏漪岚來到正殿的時候,看見寧皇後和顏君堯已經坐在了殿內,正等着她的到來。
“母後傳兒臣過來的時候,可沒說太子也在這兒?”顏漪岚話雖這麽說,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笑得慵懶:“看來今兒可真是要熱鬧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啦,明天還有一章大肥章,快來誇我棒棒噠…棒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