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初夏多雨,連日來的暴雨使得原本就莊嚴的皇宮愈發的壓抑肅靜了。

外面一陣電閃雷鳴,明明不過午時,但是窗外烏雲密布,看上去仿若已是傍晚時分。

點了燭火的明德殿內沉靜而死寂,顏君堯批閱完最後一宗奏折,低頭看着仍舊跪在殿中的柳浣雪,心頭一陣煩躁,忍不住将手裏的奏折丢到一旁,臉上漸漸浮上陰霾。

池蔚半個時辰前被顏漪岚的人請去鳳儀宮一事他已有耳聞,所以即使柳浣雪不說,他也知曉她如今跪拜在此的目的。池蔚這些年跟在柳浣雪的身邊,知道了太多柳家和東宮的秘密,莫說顏漪岚不會再留池蔚活口,就算還能留,他也斷不會再讓池蔚活下來。

想着,顏君堯看着身前一動不動的柳浣雪,不耐道:“起來。”

柳浣雪并沒有動,她聞言擡起了頭,蒼白的臉上滿是固執的神情,道:“求太子相救。”

“我早就說過,池蔚留不住了。”顏君堯輕吹着杯盞裏的茶沫,道:“她的行蹤已經暴露,皇姐是無論如何也容不下她了。今日莫說是我,就算是母後出面,皇姐也必定不會手下留情。”

顏君堯說着,眼神不經意地掃過柳浣雪蒼白的面孔,上面無處不寫着絕望。他心下不忍,不禁寬慰道:“不過是個下人,縱然這些年為你出生入死,你也犯不着為了她這般傷神費心。你若是想要,改日我再替你尋覓幾個可靠的親信便是。”

柳浣雪神色凄凄地搖了搖頭,心下擔憂地如同千萬只刀子在劃割她的心扉,但是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聽聞顏君堯的話,柳浣雪咬了咬牙,語氣決絕道:“太子若是不肯,那麽我只有親自去向長公主要人。我想,用太子的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去換池蔚,長公主也一定是樂意的。”

“放肆!”顏君堯怒目相視,恨道:“你居然為了一個區區的下人,不僅三番四次地為了她來求我,甚至不惜要挾我?浣雪,到底誰才是你的夫君,在你的心裏,我難道還比不上你身邊的一個小小的護衛?”

顏君堯的厲喝似乎半點也未入柳浣雪的耳裏,她只是低下了頭,聲音從容地重複道:“求太子相救。”

對于這樣固執的柳浣雪莫可奈何,顏君堯無力地倚靠着椅塌,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與皇姐勢如水火,就算我出面,她也未必會松口。”說着,顏君堯的半邊側臉映着案臺上的燭光,極冷地笑了起來,“不過,我這裏倒是有一個人,她的話可比我要管用多了。”

似乎從顏君堯陰冷的笑意裏讀出了他的想法,更讀出了顏君堯這句話背後埋藏的深意,可惜柳浣雪顧不得那麽多,要想救出池蔚,這或許是唯一的一個法子了。

栖鸾殿內。

殿外一聲驚雷轟然炸開,青芙趕忙走到窗棂邊,手忙腳亂地逐一關上窗戶。走回內殿,青芙擡頭看見姜凝醉坐在桌案邊上,手裏捏着一張紙條,側立在燭火之上,任由火舌将紙條吞噬,直至燃燒殆盡。

算起來,池蔚進鳳儀宮已有一個多時辰了,而這紙條,便是一刻鐘前太子與側妃來到鳳儀宮時命人私下送過來的。柳浣雪幾經周折才送到了姜凝醉的手裏,可惜姜凝醉看過之後久久不曾表态,最後更是直接将那張字條燒了個幹淨。

青芙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将地上紙條燒過後的灰燼掃去,随後問道:“側妃還在走廊上等着,娘娘可需奴婢前去回複?”

耳畔的雨聲越發的大了,姜凝醉冰冷的視線自青芙手裏的灰燼裏移開,漠然道:“你且告訴側妃,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姜凝醉的聲音沒有半點起伏,她說完,看見青芙點頭正要退下,她叫住了青芙,又道:“讓她不必再等了。”

姜凝醉的話雖然說的冷漠,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但是青芙卻看見她的眉頭微微蹙起,陷在左右之間進退不得。池蔚雖對姜凝醉有恩,但是長公主卻對她有情,不論如何選擇,她終究是要辜負一方的。想着,青芙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顏漪岚從未曾跟姜凝醉提及過池蔚,唯一的一次,是她說起六皇子的納妾一事。想着,姜凝醉心裏猛地一沉,恍然間似是明白了過來。她一直猜不準顏漪岚究竟對池蔚把持着一個什麽樣的态度,如果心底的這個念頭一出來,她就大抵能夠推算出七八分了。

從椅塌間站起了身子,姜凝醉往殿外急走了幾步,恰巧與折回來的青芙撞了個正着。

“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姜凝醉不答,只是沉聲反問道:“長公主與太子等人,如今是否仍在沉雁閣裏?”

“是…”

還不等青芙說完,姜凝醉轉身走出大殿,朝着沉雁閣走去。當初在沉雁閣裏的時候,有一次六皇子突然到訪,顏漪岚便是讓姜凝醉躲在屏風遮擋的內殿裏。她隐約記得,內殿裏還有一個側門,是特別留作危急時刻撤離的。

看守側門的侍衛瞧見姜凝醉,自然不敢多加阻攔,侍衛們面面相觑片刻,只得點頭放行。輕聲走近內殿,姜凝醉借了珠簾屏風的遮擋,能夠清楚地看清此時沉雁閣裏發生的一切。

顏漪岚斜坐在雕花的紫金鳳座上,面色從容,她輕勾了勾嘴角,望着眼前不請自來的顏君堯和柳浣雪,嗤聲笑道:“本宮不過是傳池蔚過來問幾句話,這也值得太子親自動身前來?”

顏君堯入了座,聞言淡淡回道:“皇姐哪裏的話,池蔚畢竟是我東宮的人,皇姐突然傳诏池蔚前來,我難免會有些好奇。”

“哦?”顏漪岚谑笑着挑了挑眉,她的鳳眸掠過沉雁閣裏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回了桌案前,道:“太子與側妃來得正好,反正這件事你們早晚都要知曉的。”

柳浣雪自進了沉雁閣之後,目光便一直鎖定在殿中的池蔚身上,瞧見她完好地站在那裏,她的一顆心才稍稍落下,不想剛剛松懈下來的心弦,随着顏漪岚的這一句饒似無意的話,又再一次地繃緊了起來。

“池蔚,”輕聲喚了池蔚的名字,顏漪岚并不看她,只是低頭輕刮着茶杯,聲音裏藏着揮之不去的威儀。“六皇子早前入獄,不日便會發配邊境封地,永世不得再踏入京城。”

顏漪岚頓了頓,她的目光清淺地掠過在座的每一個人,随即輕勾起了嘴角,繼續道:“之前六皇子向本宮請奏納你為妾,這事本宮已經應允,雖說如今他被削了爵位,但是君無戲言,所以本宮想問問你,你是否願意随六皇子前往邊境的封地?”

‘啪嗒’

顏漪岚的話音剛落,柳浣雪的手心一個發顫,杯盞就順勢從手心裏落下,摔在了她身前的地上,杯身咣當作響,立即砸了個粉碎。滾燙的茶水濺濕了衣裙,柳浣雪也顧不得,她猛地擡起頭來,錯愕地看着殿中的池蔚,一顆心狠狠地揪緊,疼不可遏。

是她錯了。她以為應允了六皇子的婚事,那麽池蔚就能借此離開皇宮,只要離了皇宮,太子就再不能利用她來要挾池蔚,從此山高水遠,池蔚大可以重新開始,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惜她千算萬算,卻仍是中了長公主的計。長公主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要放走池蔚,就連六皇子也不過只是她計劃裏的一環,所以她當初才會如此痛快地答應六皇子納妾一事。本以為可以利用六皇子讓池蔚遠離是非,卻不想她會因此而将池蔚與六皇子綁在一起,成全了長公主一箭雙雕的妙計。

若是池蔚點頭答應,那麽前往邊境封地不同于嫁往六王府,途中必定有重兵護送,縱使池蔚武功再高強,到時候若想要逃走,怕也是難上加難的事情。況且,私逃是大罪,真要追究起來,柳家必定也難辭其咎。可若是池蔚不答應,那麽無需等到前往邊境,長公主就能置她于死地。不論答應與否,池蔚都要賠上一生的代價。想着,柳浣雪幾乎要坐不住,她絕望地看着依然沉默的池蔚,渾身禁不住輕顫起來。

我以為這麽做,是為了你好,卻不想最後竟是我親手将你置于絕境。

殿外一道閃電劃過,映着池蔚的一身白衣,顯現出無華的淺輝。她的眉眼微垂,似乎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如今絕望的境地,她的面上沒有一點慌張,半晌,她才默然擡起了頭,望着顏漪岚的眼裏平靜而淡定,她極輕地笑了一聲,一字一句道:“屬下不願意。”

一句話,驚得大殿之上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裏。

誰人都知,顏漪岚的這一番問話壓根不是真的要詢問池蔚的意思,因為池蔚根本沒得選擇,活路只有那麽一條,可惜池蔚偏偏要逆天而行,往死路上走。

姜凝醉一直沉默地注視着殿內的一切,直到這一刻,她才有些站不住,擡手想要掀簾走出去。她若再繼續袖手旁觀,恐怕就真的要眼睜睜看着池蔚一步步走向死路了。

“娘娘,您不能去啊!”

青芙趕忙攔住姜凝醉,神情懇切而焦急地看着她,猛地搖了幾下頭,急道:“娘娘此番出面替池護衛求情,可曾顧慮過長公主的處境?如若長公主答應放過池護衛,那麽天下蒼生定會議論長公主厚此薄彼,對太子的親信趕盡殺絕,卻私心偏袒将軍府裏的人,更會說娘娘幹涉朝政,擾亂長公主視聽。若是長公主不答應,那麽天下又會責怪長公主不顧及大将軍和娘娘的顏面,半點情面不講。娘娘可曾想過此次求情,不論長公主如何做,必定是要落人話柄的。”

這些姜凝醉當然知道,所以在之前柳浣雪的懇請下,她才會斷然拒絕。可是如今不一樣,她之前未曾想過池蔚會自尋死路,若要她眼睜睜地看着池蔚被處死,她又如何能夠做得到?

想着,姜凝醉剛想要撥開眼前的流蘇珠簾,卻看見青芙情急之下跪拜下來,啞聲道:“娘娘難道當真要為了池護衛,将長公主推向風口浪尖麽?”

青芙語帶焦切的話生生拉住了姜凝醉的動作,她的手頹然放下,看着青芙連連搖頭的表情,一時間竟然會覺得無從選擇。一邊是恩,一邊是情,如今雙雙擺在她的面前,她竟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茫然地低頭看着青芙,姜凝醉心下大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作者有話要說:小凝醉說,我要打死你這個可愛又可恨的親媽了,你這是要逼死我麽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連個備胎都不給我留啊,媽蛋的,老娘要罷演了,這坑比的角色,老娘不幹了!

周末更新來惹,作者菌說,我要咬死你們這群可愛又可恨的讀者了,泥萌這是要逼死作者菌麽麽麽麽麽麽!連個留言都不給,是不給作者菌活路了麽麽麽麽麽麽!哭暈,快給我留言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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