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前腳方踏進掖庭獄,嚴禦醫就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大殿內的衆人看見碧鳶領着嚴禦醫前來,立即明白了過來,紛紛散作兩邊,主動讓出了身前的道路,讓他們一路往牢獄內走去。

碧鳶在前面腳步急促,仍不忘時時回頭顧看身後的嚴禦醫是否跟上她,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太子妃受了杖刑,長公主十分憂心,請禦醫一定要傾盡全力保太子妃平安。”

嚴禦醫這才聽出了事态的嚴重,不過他作為皇宮內最資深的禦醫,什麽樣的陣仗沒有見過,因此聽聞碧鳶的話,他也只是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卻也并未慌了手腳,一路跟随碧鳶往前走去。

顏漪岚聽見動靜,如夢初醒般的擡起頭,看見來的人是禦醫,目光一沉,道:“醫好她。”

嚴禦醫作為顏國兩代老臣,從未見過顏漪岚會遷怒于人,他不免意外地看了一眼顏漪岚懷裏的姜凝醉,粗略地審視了一遍她的情形,道:“長公主放心,臣自當盡力。”

嚴禦醫說着,便從藥箱裏拿出墊枕替姜凝醉把脈,看着她一身素衣上鮮血斑斑,身後的衣衫幾近被血沁濕,想必定是受了極重的外傷,他貴為醫者,眼神裏難免流露出一絲沉重和悲憫。顏漪岚一直緊緊注視着嚴禦醫的反應,看到他眉頭微蹙,心扉不覺地一緊。

把完脈,嚴禦醫的神情放松許多,見顏漪岚以目光詢問,他連忙道:“請長公主放心,太子妃雖身受杖刑,但是好在只是一些皮外傷,并未傷及筋骨,是以傷勢雖重,但非致命。太子妃昏迷不醒也是失血過多所致,不過太子妃還年輕,傷愈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只不過……”

“不過什麽?”

剛放松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顏漪岚察覺到自己的失态,故作沉定道:“你且說來聽聽?”

嚴禦醫直言道:“不過太子妃脈象微弱,實乃氣虛血弱的表現,日後必須要好生調養,不然将來恐怕會……”

嚴禦醫的話還沒有說完,但是顏漪岚已經明白了,若是身子一直得不到妥善調養,那麽将來必定會落下病根,折損壽辰。

顏漪岚不說話,她低頭看着安靜靠在她懷裏的姜凝醉,眉目淡雅精致,清冷中又透出無比的平靜安然,忽然想起她剛剛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時微笑的模樣,顏漪岚隐隐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處,漸漸地被一種無以名狀的不安占據。

“本宮不管你用什麽法子,”顏漪岚擡起頭,目光凜凜地看着嚴禦醫,道:“務必不可留下後疾。”

嚴禦醫聞言,連忙應道:“是。”

昭翎殿內,銅鶴香爐裏緩緩吐露着月麟香的芬芳,月色溫柔地灑進殿堂,籠罩出一片寂靜的氣息。

姜凝醉覺得自己睡了好漫長的一覺,久到像是再也不會醒來。

夢裏是一片血光連天,有人獨自站立在屍橫遍野的城門之下,她的身上臉上全是污穢的血跡,那個人長着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面孔,明明看上去像是她,卻又不像是她。

可是那種逼入絕境的絕望凜然,她從未經歷過,卻竟然能夠感同身受。

似乎發現了她的注視,那人突然回頭看向了她,她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沖着她的方向伸來,嘴裏單單只說了一個字:“來。”

腳步像是不由自主地行動,在那人的注目之下,她的身體如同一只提線木偶,沒有知覺也無法支配,它們完完全全的按着那人的話機械地一步步往前行走。她突然有些害怕,可是她的嗓子喊不出,腳步也停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朝着那人越走越近。

夢到了最後,她突然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猛地回頭看去,只見顏漪岚站在忽明忽滅的城門裏面,她穿着一身緋衣,傾國傾城。她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遠處,雖看不清深情,但是聲音卻是溫柔無比,她在一聲一聲喚着她回去。

顏漪岚并不知曉姜凝醉做了一個漫長而晦澀的夢,因為姜凝醉睡着時的容顏看上去十分安靜平和,透着那麽一點與世無争的味道,在這一張臉上尋不見任何她醒來時的冷漠疏遠。便也是如此,顏漪岚沒有立即察覺她轉醒了過來。

最先清醒的不是意識,而是身上叫嚣的疼痛,姜凝醉的喉嚨幹澀而灼痛,她難受地睜開了眼,視線迎來一陣朦胧,許久才能勉強視物。

模糊地扭頭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姜凝醉認出這并不是鳳儀宮,瞧這裝潢布置,卻是回到了她的昭翎殿。

“你醒了?”

姜凝醉此時正趴睡着,聽見顏漪岚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她幾經別扭地才能循着聲音轉過頭去,看向顏漪岚的方向。

房間裏只在偏殿點了一盞宮燈,因此,顏漪岚的樣子并不算清晰,姜凝醉喉嚨幹渴疼痛,一時無力說話,她只能點頭代答。

一眼望穿了姜凝醉的心思,顏漪岚也不再說話,而是轉身走到桌前替她倒了一杯熱茶,折回來坐到了她的身邊,緩緩地喂她喝下。

一旦醒來,當初蝕骨的折磨又悉數傳回四肢百骸,姜凝醉努力抑制着身體上的痛楚,低聲嘶啞道:“我睡了很久?”

“的确是挺久的,已經整整兩日了。”顏漪岚哂笑着,随即,她低頭審視着姜凝醉隐在暗處的臉龐,不由地收斂起眉目裏的笑意,問道:“還疼麽?”

自然是疼的,疼得恨不能再一起昏睡過去,但是姜凝醉默默看了顏漪岚一眼,她說話尚且還有幾分吃力,所以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姜凝醉的刻意隐瞞,顏漪岚如何能毫不知曉?她好氣又不免心疼,語氣也不由地更加幽柔了,“凝醉,我想聽你說幾句實話。”

姜凝醉聞言,淺淺笑道:“長公主當真想聽麽?”

摸不準姜凝醉這一刻的淺笑是何寓意,顏漪岚勾了勾唇角,應道:“嗯。”

“本是不疼的,但是如今看見長公主,身上便沒一處是舒坦的。”

姜凝醉的話惹得顏漪岚先是一怔,随後倒也不惱她的無禮,低低地笑了起來,挑眉道:“這宮裏,還沒有誰膽敢這麽跟我說話。”

姜凝醉不以為然,一徑冷淡道:“那長公主定是沒有聽過幾句實話。”

“看來我真的是把你給寵壞了。”顏漪岚說着,看着眼前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的姜凝醉,有些恨,又有些莫可奈何。“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姜凝醉不為所動,也不在意顏漪岚的低沉語氣,道:“夜深了,長公主還是先行回宮吧。”

一番冷淡揶揄之後,竟然就毫不客氣地給她下了逐客令。顏漪岚這麽想着,胸口一陣氣促,低頭卻看見姜凝醉兀自垂着臉,沉默了許久,才淡道:“長公主一直在我的昭翎殿,政事都不顧了麽?”

顏漪岚漫不經心道:“無妨,我就在這看着你。”

“長公主還是先回去吧,這裏畢竟是太子的東宮。”眼見顏漪岚堅持,姜凝醉抿了抿唇,看着自己趴睡的姿勢,終于說道:“況且,這樣的姿勢…太不堪了……”

難得聽見姜凝醉說出這麽實誠的話,顏漪岚忍着笑,她伸手擡起姜凝醉的下巴,俯身過去湊到了她的身前,淺淺地親吻住了她。

吻是極盡溫柔細膩的,姜凝醉雙手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只能任着顏漪岚的唇攻城略地,直到将她的氣息完完全全與自己的交融,再難分彼此。

最後的吻輕柔地落在姜凝醉的嘴角,顏漪岚笑得妖冶,透着那麽一點戲谑和忍俊不禁,“不必在意。”說着,顏漪岚故意伸手惡劣地游走在姜凝醉的肩背之上,話也說得暧昧至極,“反正上藥的時候也都看過了。”

“……”姜凝醉一口氣屏在胸口,發覺顏漪岚說話時的大喘氣簡直是要人命。她無力地看着顏漪岚笑得狡黠的臉龐,故作鎮定道:“這些…就無需長公主親力親為了。”

“不必與我客氣。”姜凝醉不自在的表情落在顏漪岚的眼裏實在是有趣得緊,她含着笑,故意俯身湊近了過去,沙啞的嗓音在這時聽上去越發的勾人了。“你是我的人,自然不能便宜外人看了去。凝醉,你說對麽?”

顏漪岚的語氣如同她的吻一樣醉人,姜凝醉有那麽些不知所措,她重又垂下頭,極盡所能地避得顏漪岚遠了些。深吸了一口氣,她強自冷下聲音道:“長公主若再這麽口無遮攔,我……”

“你要怎麽?”

話全被顏漪岚堵了去,姜凝醉覺得現在疼的不是身子,頭反倒是比較疼了。她冷冷睨了顏漪岚一眼,可惜依她如今的姿勢,這冷淡的眼神看上去實在是失了往日的氣勢,倒顯出幾分嬌嗔之态。

察覺到姜凝醉的羞赧,顏漪岚笑得更加愉悅了,不再故意逗弄身邊的姜凝醉,她微微直起了身子,輕柔地吻在了姜凝醉的眉角發梢。

“你要好起來。”

姜凝醉本是兀自氣惱顏漪岚的惡劣行徑,不想聽見她的聲音溫柔地響至耳畔,聲音是那麽地悅耳而寵溺。“凝醉,你要快些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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