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訣別
不痛不癢的語調，仿佛事不關己。
黑子定定地看着黃濑，想在那張精致的臉上找到些他會變成這樣的理由。
“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認同，黃濑君明明不想放棄的，明明你是那麽痛苦的表情了，為什麽可以說得這麽平靜呢？”
“小黑子，果然你還是那麽輕易就可以看穿我的呀。”
黃濑無言地自嘲，只能在心中流淚，不想讓你看見的悲傷我就統統隐藏起來吧。
猶如烏雲密布的天空中射出的那一縷陽光驅散了心中的黑暗，剛剛經歷過暴風雨的船只，已經傷痕累累了，就在眼前的海港是它唯一可以停靠的地方，是可以讓心真正平靜下來的地方，離那裏只有那麽一點點的距離了，可以撕下自己全部的僞裝，可以觸碰到你，或許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美玲看到黃濑眼中閃耀着的光芒，那光中的無盡的渴求刺痛了她的神級，她咬了一下唇，指甲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都有些陷進肉裏了，不能這麽放任下去，于是她又對黑子吼道：“不放棄又能怎麽樣啊？難道要涼太君的腳廢了你才滿意嗎？”
黑子搖着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
轉頭看向黃濑，真誠的眸中清晰地反映出黃濑的樣子：“黃濑君你的腳到底……”
“所以你連涼太君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就在那信口開河？”
黑子的投搖得更厲害了：“我，雖然不知道黃濑君現在具體的情況，但是，我相信着，相信着黃濑君，所以，只要不輕易放棄……”
說着黑子對着黃濑伸出手：“我和你一起去找，去找能讓你繼續打球的方法，絕對不會讓黃濑君放棄你最愛的籃球的。”
黃濑瞪大了眼睛看着黑子，僵住的身體本能地想要伸手，沒有辦法再去思考，只想和他在一起，其他的無所謂了，都無所謂了。
美玲看到這樣的黃濑，一下子慌了手腳，竟然對黑子出手，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你能找到什麽啊？”
黑子沒有想到美玲會突然出手，沒有站穩，跌坐在地，屁股馬上感到火辣辣地疼。
“小黑……”黃濑顯然沒有想到美玲會動手，“啪——”得打掉佐佐木美玲的手，瞪了她一眼，身體先于理智行動，就要上前扶黑子。
然而美玲的下一句話卻讓黃濑整個人無法動作了。
“絕對不可以把涼太君的人生賭在你口中不知在哪的希望身上，涼太君的人生從來不止籃球這麽簡單啊！”
相似的卻是冰冷的話語此刻在黃濑腦海中重合了。
“黃濑，你的人生不會只有籃球和黑子這兩樣的，如果就在此拼上全部，這樣的代價你承擔得起嗎？”
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攤開的手心慢慢握成拳，閉上了眼睛。
看到黃濑的反應，佐佐木美玲微微彎起了嘴角，她知道她說對了，于是，她繼續道：“涼太君的未來絕不會只有籃球這一條路，他天生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光芒，他應該是站在聚光燈下的，他值得所有人去喜歡，他理應受到所有人的追捧。模特只是他邁向成功的第一步，而這麽耀眼的未來，不能因為小小的籃球就毀于一旦。”
美玲說完，伸手用力将黃濑拉了回來，讓他正視自己，眼中無限的深情，炙熱的視線仿佛要融化他。
黃濑微微偏過頭，躲過了她的視線他現在心太亂，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黃濑的表情變化實在是太複雜了，克麗絲本來以為黃濑會第一時間扶黑子，沒想到還是被那個佐佐木美玲說動了，無奈，她只好從門邊跑過來，看着黑子，擔憂地問道：“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黑子低着頭：“沒事。”
克麗絲卻還是不放心，抓着黑子的手臂，上下檢查着：“真的真的沒問題嗎？”
黑子搖頭。
克麗絲這才将黑子拉了起來，表情複雜地看了眼黃濑涼太。
黑子拍掉衣服上的土，屁股還是刺刺地疼，美玲那一下很用力。
黑子擡頭，眼睛裏有着不容動搖的堅定：“我相信你，黃濑君，絕不會讓你賠上那麽耀眼的未來，但是，絕對也會讓你找到拿起你最愛的籃球的方法的。”
克麗絲驚訝地看着黑子，他不但沒有怪他，還要這樣給他鼓勵嗎？不會生氣嗎？不會傷心嗎？
美玲深呼吸了一下，她趁黃濑沒有注意，将右手伸進他的衣袋裏，掏出了一把白色的本子。
黃濑意識到那是什麽，伸手就要去奪，卻是來不及了。
美玲揚着手裏的本子：“這種方法絕對不存在的，你以為涼太君是經過怎樣的心路歷程以後才做出這樣的選擇的！”
“啪——”美玲将那本子砸到黑子的身上。
“你知道涼太君去了多少醫院嗎？找了多少醫生嗎？當每一個醫生都建議他放棄他最愛的籃球的時候，你知道他是什麽樣的心情嗎？你還在這裏跟他說什麽虛無缥缈的希望，黑子哲也，你不覺得你有點異想天開了嗎？”
克麗絲撿起地上的本子，是綜合第一醫院的病歷，皺了下眉。
“絕對不會是異想天開的。”
黑子還想反駁什麽，但是卻被黃濑打斷了。
“小黑子，你已經說夠了吧？”
克麗絲沒有想到黃濑會在這個時候出聲，而且是用這種不耐煩的，瀕臨爆發的口氣和黑子說話？明明之前對黑子……
黃濑轉過身，跟黑子面對面站着，眼神不再閃爍，終是下了決定的。
“希望什麽的。”黃濑自嘲地笑了一下，“小黑子，知道那種明明被醫生宣判了死刑，卻還是不甘心地一家一家醫院的找着醫生，希望從他們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可是最後所有人都對着你搖頭，告訴你放棄吧，這是為了你好，不存在任何轉機的這種感覺嗎？我呢，一直把這個病歷放在口袋裏，希望有一天，我醒來口袋裏就沒了，然後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我的腳沒有任何問題，我依然可以打球。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你，小黑子，把我唯一的幻想打碎了呢？”
這一段話，聲聲泣血。
黑子後退了好幾步，腿軟得有點站不住，張了張口，卻只能說這麽一句：“抱歉。”
如果說黑子能夠反駁佐佐木美玲的咄咄逼人的話，是因為他覺得只要不放棄，是會有奇跡發生的。
但是，現在的他不得不反問自己，這樣真的好嗎？一直挂着大大笑容的黃濑，即使被自己有意無意地欺負還是可以很快地振作起來的黃濑，卻如此嚴厲地質問自己，這樣痛苦的表情，全部都是自己帶給他的，深深地無力感突然湧上心頭。
他的痛，他不懂，因為沒有陪他一起經歷過，很難想象，被一次次傷害，再一次次地不放棄地去尋找希望，卻最終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種感覺，很痛吧，黃濑君？
希望，是一點一點被剝奪的啊。
淚，在眼中一點一點地凝聚，蒙上霧氣的眼擡起：“但是，我沒有辦法放着痛苦的黃濑君不管，我，想要和你一起，再一次尋找希望，不管怎麽說，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黃濑君永遠是最耀眼的。”
“對不起，小黑子，我，已經放棄，再一次，和你一起尋找希望什麽的，我做不到。小美玲說的很清楚了，我不可能為了籃球賭上我全部的未來。”
克麗絲捏着黃濑的病歷，看着黃濑，不解。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要為了未來放棄籃球，可是，你現在這一副已經失去了全部未來的表情又是怎樣？為什麽是一副和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做訣別的表情呢，黃濑涼太？
“小黑子，我們不要再見了吧，因為要是再見的話，小黑子一定會說不要放棄，會找到希望什麽的吧？這一點，小黑子還真的很殘忍呢？我，已經不是海常的黃濑涼太了，而是要為了自己的未來好好打拼的黃濑涼太了。所以，拜托你了，小黑子，不要再來見我了，我已經不想更痛苦了啊。”
說完，黃濑拉着佐佐木美玲出了天臺，沒有一點點的猶豫，直至消失在克麗絲的視野立，他都沒有一次回過頭。
黑子果然已經因為黃濑的話沒有辦法做出反應了，天藍色的瞳孔沒有了聚光點，渙散沒有了靈魂，微張的嘴，微擡的頭，對着天空，失去了心的方向。
“走……吧。”
克麗絲從齒縫中擠出這兩個字，扶着他的手微微顫抖着。
黑子轉頭看向克麗絲，淚，一滴接着一滴從頰邊流過，已經沒有力氣去擦了，任由悲傷漫上心房。
“沒事的，黃濑君剛剛的只是氣話，肯定會有機會的，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好好談談，所以……”
這一段話，讓黑子徹底崩潰了，從眼眶中瘋狂湧出的淚，已經停不下來了。
黃濑君，為什麽你會說我是殘忍的呢？明明只是想再次看到你打籃球的時候幸福地笑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強顏歡笑？再見面，就只能帶給你痛苦嗎？
黃濑下樓的時候拉着佐佐木美玲一路狂奔，也不管身後的人喊了幾次慢一點，他的耳畔除了呼呼的風聲再聽不見其他，偶爾撞到別人，他也毫不在意，只是想着快點逃離這個地方，等到後來的時候，他放開了佐佐木美玲也渾然不知。
佐佐木美玲以為黃濑生氣了，畢竟她剛剛把他的私事就這麽告訴了別人，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黑子哲也徹底地離開黃濑涼太。
“糟了，忘了把涼太君的病歷拿回來了，必須在涼太君想起來以前解決這個麻煩。”
于是，等到了沒有人的地方，美玲趕緊上前，拉着黃濑的手，以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态跟黃濑道歉：“對不起，涼太君，我知道我今天說了很多不該說的，可是我真的真的只是因為太喜歡涼太君了。”
黃濑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一瞬間的恍神，一樣的淡藍頭發，一樣的淡藍色的眼：“小黑子，如果是你說這樣的話，說只是因為太喜歡黃濑君了，該多好啊。”
再也支持不了了，黃濑武裝不下去了，蹲了下來，頭埋進胳膊裏，哭聲便從口中溢出。
“所以，小黑子，為什麽，為什麽不對我說，喜歡你啊？那樣的話，我或許會有勇氣去反駁那個人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