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8、綠間真太郎
那個時候,作為奇跡的世代的一員,不,應該說是作為綠間真太郎本人,他的選擇是由自己親手打敗那個人,徹底擊垮他的鬥志。
或許是天空也感覺到了誰的悲傷,憤怒地打起了雷,下起了暴雨。
克麗絲的那一巴掌下手很重,綠間覺得左半張臉都火辣辣地疼,腫了起來。
綠間好像聽到有誰為自己抱不平,是誰呢?已經不在意了,能入耳的只有那一句話。
“把他逼成這樣,你們滿意了嗎?”
“我……”綠間看着自己的手,“是我做的啊。”
誰都沒有看到,在綠間的臉上落下了一滴眼淚。
比賽結束以後,秀德的大家都想着吃點什麽去慶祝一下,然而暴雨打消了他們的念頭,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佐佐木美玲找了一圈,也沒有在擁擠的人群裏找到綠間。
高尾是看着綠間避開人群從後門走的,他跟了上去。
“啊咧,小真是準備一個人走了嗎?”
綠間看了高尾一眼,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小真,打贏了誠凜大家都很高興,你難道不是嗎?”
綠間還是沒有回答,獨自一個人往前走。
“小真,你現在這個樣子,那麽剛才,為什麽,為什麽還要那麽對黑子呢?”
綠間頓了一下,看着高尾,眼裏的感情很複雜,隐忍着憤怒,将悲傷隐于眼底深處,疑惑而不安,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
綠間動了動唇,他該怎麽回答呢?說自己不是故意那麽做的?自己也不想傷害黑子?
明明就是有意為之的,明明就是為了徹底擊沉黑子他才會這麽打球的,現在這副樣子是做給誰看啊?
綠間真太郎,沒想到你是這麽僞善的人啊?
綠間瘋狂地自嘲着。
“小真?”
高尾看到這樣的綠間有點害怕,不敢輕易說話了。
眼前的人已經看不到了,綠間的身體似乎是自己動了起來,慢慢地往厚門口走去。
“小真,你要去哪?”
高尾有種不好的預感。
綠間沒有聽到高尾的話,他的耳裏,眼裏,心裏,腦裏現在都是混沌一片,哪容得下其他人。
高尾只得硬着頭皮跟上去。
才到門口,瓢潑的雨聲有點震耳。
“我記得高一那次第一次和誠凜交手,也是這樣的大雨呢,說起來,那天我跟你弄得可狼狽了呢,小真。”
高尾說着,自顧自笑了起來。
綠間看了高尾一眼,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天氣,卻是不一樣的境遇。
綠間一擡腳離開了屋頂的庇護,走到了大雨之中,仰起頭,任由雨水沖刷自己的臉。
豆大的雨滴是砸在臉上的,冷,特別是那飽含鹽分的水流過那紅腫的巴掌印的邊緣時,疼,鑽心地疼。
疼到後面的時候,綠間的手不自覺地摸上火辣辣的臉頰,随後,又立即放下。
有他疼嗎?怎麽可能?所以又有什麽權利去覺得疼呢?
和着眼淚,雨從頭淋到尾。
高尾看不下去了,一把把綠間從雨裏拽了回來:“你瘋了嗎?”
“放開!”綠間甩掉高尾的手,“你離我遠一點!”
“綠間真太郎,你在這發什麽神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以為你這樣就能抹去你剛剛對黑子做的事情嗎?”
綠間放棄了掙紮,愣在了當場,就這麽被高尾拖回了室內。
高尾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對黑子這樣……”
“和你沒有關系吧,高尾和成!”綠間被徹底激怒了,“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吧?”
現在的黑子是綠間不可以觸碰的逆鱗。
高尾還想說什麽,就看到綠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力甩開他的手,對他比了個手勢:“別跟着我!”
高尾被這一吼,愣在了原地,或許本來還有跟上去的想法,但現在是徹底不敢了。
綠間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走,去哪,不知道?只是往前走。
雨水沖刷着他的身體,從頭灌到腳,冰涼直到心底深處。
雨水打在鏡片上,幾乎看不清前面的任何景物,這個世界對他來說,變成了模糊一片,沒有任何東西是真實的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那該多好啊。”
綠間在心裏無聲地祈禱着,可是臉上的疼痛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既定了的事實,是他,綠間真太郎,剛剛親手打敗了黑子哲也,并且狠狠地中傷了他。
“不要做無所謂的抵抗了。”
“現在的你對team來說沒有任何作用,不是嗎,黑子?”
“現在的你misdirection的效果已經幾乎沒有了,消失的運球也使不出來,考慮到你的身體條件遠遠不如其他人,黑子你不覺得讓別人來替你,對你們隊伍更有利嗎?”
“所以作為一個隊長,從整體考慮,你不覺得你應該主動提出把你換下去,換一個身體素質從各方面都遠遠優于你的人上場,那麽比分差是不會那麽大的。”
這些話每一個字都是出自于他的口中,沒有任何人逼他,而且他還特意挑了最重最能傷他的話來說,他最看重誠凜這個team,所以他就在他面前親手毀了他在隊伍裏的意義,親手毀了他對籃球的執着和驕傲,還有那永不言棄的堅韌。
“啊—啊—啊—”
綠間仰天嚎叫,右手的大拇指的指甲不停地劃着自己的食指,痛得誓要磕下一塊皮來。
淚水模糊了視野,痛苦祭奠了理智。
突然地,綠間跪倒在地上,雙手的手肘撐着搖搖欲墜的上身,右手不停地捶着地面,嘴巴裏嗚嗚咽咽地,斷斷續續說着些什麽,但終究是沒有聽清。
捶地的手越來越用力,平常明明是那麽保護着的寶貝,現在卻慢慢印出了血印子,不多會,手破了,開始流血。
“黑子果然你下場是正确的選擇啊,看,最後的比分再也沒拉大,如果你在場的話……”
這是他對黑子最後說的話,不留一絲情面,徹徹底底地否定了他的努力,讓他變得一無是處,讓他後悔,讓他憎恨自己的無力,讓他悲傷,甚至于放棄籃球。
這樣的自己卑鄙,無恥,無情無義。
他會恨自己吧?恨到怕不是此生不見才好吧?
細細的啜泣慢慢慢慢便成了號啕大哭,如何才能不再見他呢?
綠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地上起來的,只是起來的時候他的右手已經滿是鮮血了,每一根手指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口子,手心更是破開了,如注的血混着雨流下,痛,怎麽可能抵過心中的疼呢?
“回家,我,要,回家。”
突然地,由心底最深處發出強烈地,回家的渴望,那一處是自己的避風港,亦是他可以為此付出全部的地方。
所以,他才傷了黑子,用那樣殘忍的方式。
循着身體的本能,沿着街道走到地鐵站,乘上再熟悉不過的列車,到指定地點在下車,期間不停地有人對着他指指點點,他也完全不在意,只是想着快點回家,快點回家。
終于,他回到了家,卻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不是沒帶鑰匙,家裏也不是沒人,只是突然害怕了,害怕見到裏面的人以後,發現一切竟都是不值得。
駐足了好久,血已經凝固了,只是身上不停地滴着水,不多久,便積了一灘。
綠間哆嗦着手,他是冷到麻木了,不過身體倒還是知道該任何反應的,在口袋裏掏了好久,才掏出了鑰匙。
将鑰匙插進鎖孔,旋轉,開門。
果然一陣飯香迎面撲來。
綠間的爸爸坐在桌子旁邊正在翻閱報紙,他媽媽則是在廚房忙東忙西,聽到開門的聲音,就趕緊跑了出來。
“真太郎,你回……”
話說了一半,就看到了他三魂丢了七魄的兒子站在門口,渾身濕漉漉的。
“這是怎麽了呀?”
綠間的母親急得哭了出來。
他的爸爸也因這響動放下了報紙。
“怎麽全身都濕了啊,沒帶傘嗎?怎麽不跟別人借一下。”綠間的媽媽邊說邊取毛巾給綠間擦臉,等到她拿起他血淋淋手的時候,整個人都尖叫起來了,“真太郎,你,你跟別人打架了,怎麽會傷成這樣的啊?”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綠間的媽媽說着便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地為他擦去斑斑血跡,等到看到他手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時,終是忍不住眼淚的。
綠間的父親倒是沉着很多:“比賽,輸了?”
綠間沒有回答。
綠間的父親不認同地搖了搖頭:“真太郎,我和你母親平時是怎麽跟你說的,就算這次比賽輸了,也有下一次,努力回來就行了,你一定要冷靜處理,決不能輸了自己的涵養和驕傲。”
“好了,孩子都這樣了,你先別說了。”綠間母親出來打圓場。
“不行,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真太郎你的教養禮儀一向優秀,可不能因為輸了一次比賽失了風度。”
“我,沒輸。”綠間說完,掙開了他母親的手,“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綠間覺得渾身難受,就想好好睡一覺。
“等一下,先去洗澡。”
綠間的父親雖然不贊同他的做法,但是也沒有再反對什麽。
綠間回房拿了衣服就進了衛生間,夫妻倆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只好放着自家兒子去,他今晚已經夠傷了,的确也說不出什麽責備的話了。
開着蓮蓬頭,溫暖的水從頭澆下,綠間整個人一個激靈,剛剛還在顫抖着的冰冷身體慢慢開始回溫了。
洗完澡,默默關上水龍頭,回到房間,睡覺,仿佛是一個機器娃娃,沒有了任何思想。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綠間發現他的手已經被包的好好的了,想也是自己媽媽做的,就算昨晚自己那個樣子,他們也一直是最心疼自己的人。
“咚咚咚——”有人敲門,“真太郎,我是上杉老師,你起了嗎?該學琴了。”
每個周日上杉都會來教綠間拉小提琴,她是一個特別溫柔又很嚴格的老師,綠間很尊敬她。
綠間開了門,上杉看了眼他手上的傷:“你這樣子今天可以拉琴嗎?”
綠間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我可以。”
拿出放在書桌上的琴,剛握住,手指就是一陣刺疼,綠間皺了皺眉。
上杉也皺了下眉:“我看今天還是先別練了,真太郎,你不在狀态……”
“不,我要練。”
上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綠間搶白了。
可是,他的手指上都是上,強硬地去拉小提琴,難免會牽動傷口,有些愈合不好的口子又有了裂開的跡象。
上杉抓住綠間的手:“別逞強。”
“老師,我……”
老師顯得特別地憂心忡忡:“真太郎,你該知道我和你父母對你的期望,你可千萬不能辜負我們啊。”
“啊,我是不會辜負你們的。”
綠間把小提琴放了下來,手也垂到雙側,微仰起頭,閉着眼。
“所以,我只能辜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