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Act 8. Mirror[end] (1)
衆生之靈終将歸于賜靈的上帝。
有人在哭。
是女人的哭聲。
辛豐翎倏地睜開雙眼。
他看到了無邊無際的漆黑。
天空是黑的,大地是黑的,前後左右都是黑的。
辛豐翎很快明白過來,這是夢。
因為他不可能看到黑色。
在遭遇王國軍的毒氣彈埋伏之後,辛豐翎的視覺神經受到嚴重的損傷。那雙曾經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變成了一對渾濁不堪的銀灰色眼球,如同一滴濃黑的墨水被大量清水所稀釋。辛豐翎的世界漂浮着揮之不去的濃厚霧氣,目光所及皆為朦胧的白影。
所以他不可能看到黑色。
不知何處傳來了女人的哭聲。
辛豐翎走向哭聲傳來的地方。
哭聲驟然停止,又突兀地在相反的方向再度響起。
辛豐翎調轉腳步走向聲源,那哭聲像是在和他玩捉迷藏,又一次突然停止再在另外一個地方響起。辛豐翎執着地追逐着夢裏的聲音,這個聲音對他而言十分耳熟,可他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一定是因為那場手術,辛豐翎心想。
在戰場上,被敵人活捉是比戰死還要可怕的事情。王國軍花費巨大的代價捉獲了帝國的少将,自然會用盡一切手段對這個棘手的敵人進行殘酷淩虐。這不是刑訊而是單純的虐待,敵軍并不打算從辛少将口中挖出什麽情報,他們只是為了折磨辛豐翎而折磨辛豐翎。
辛豐翎隐約猜到了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一定是帝國的王族,新王在報複他,報複他奪走了他的至愛。
想通這一切後,辛豐翎感到十分可笑。他一輩子都不會為這件事而愧疚或後悔。但凡是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這就是他為人處世的原則。
辛豐翎放下心來,無論帝國王族對他做了什麽,最後他們一定會把他放走。等到那時,他又能回到那個人的身邊了。
地下刑訊室裏感知不到時間的變化,辛豐翎目不視物,只能從溫度的變化感知季節的遷移。在那間刑訊室裏度過了大約一年的時間後,敵人把他轉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那是一間手術室。
手術之後,辛豐翎發現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
他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麽,或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或許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他想不起來,只知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失去記憶比失去視力還要可怕。辛豐翎失去了一段人生,而一個人恰恰是由他經歷的人生所塑造的。失去視力的辛豐翎還是辛豐翎,但失去記憶的辛豐翎再也不是原來那個辛豐翎了。
他知道自己一定忘記了什麽,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如同一副地圖中最複雜的那一條道路被墨跡污損;如同一副肖像畫的眼睛被裁紙刀生生地刮去;如同一座高塔被炸彈炸毀,地基暴露在外,高聳的塔尖卻仍然詭異地懸浮在虛空之中。
我忘記了什麽東西。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有人在哭。
是女人的哭聲。
辛豐翎猛地轉過身,正好對上一對黑漆漆的眼睛。
那對眼睛是如此巨大,它們以一種遮天蔽日的姿态占據了漆黑的夢境空間,仿佛天上的星星驟然降落人世,凡人遙望星空時會覺得星星非常微小,甚至還不及愛人那雙美麗的眼睛;等到星星降臨到眼前,人們才能察覺到星辰之宏大壯觀。
在這對巨大如星球般的眼睛前,凡人渺小得宛若宇宙中的塵埃。
那對眼睛的瞳孔驟然收縮又急速放大,仿佛在專注地觀察辛豐翎。辛豐翎感到窒息般的壓抑,太陽穴傳來劇烈的抽痛,仿佛有什麽東西試圖通過一個洞回到辛豐翎的腦袋,卻因為體積龐大而無法擠入窄小的入口。
在那對巨大眼睛的注視下,辛豐翎痛苦地跪倒在地。
“你是誰的眼睛?”辛豐翎問。
那對清澈的眼睛轉了轉,它們是如此宏大,辛豐翎能夠看清楚眼珠裏裏外外的每一個細節;它們又是如此美麗,如同雪山之巅的純美湖泊被上帝當作鏡子懸挂在虛空之中。
“告訴我,你是誰?”
那對眼睛開始變得濕潤朦胧,一滴透明的水珠順着球面弧度滑落。
啪嗒。
啪嗒。啪嗒。
那對眼睛開始哭泣。
朦胧的水汽氤氲在那清澈如湖泊般的眼瞳中,巨大的淚水一滴接着一滴重重地砸在地上。本應廣袤無垠的夢境空間居然為眼珠落下的淚水急速盈滿,澄澈的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沒多久就沒到辛豐翎的胸膛,沉重的水壓擠壓着他的胸腔,他艱難地發聲:
“你到底是誰?”
辛豐翎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忘記了一切,但他忘不掉這雙眼睛。
這對眼睛一定屬于一個人,而這個人對他而言無比重要。
靜谧的淚水淹沒了辛豐翎,在淚水的海洋之中,他無力地下沉。
那對眼睛的主人究竟是誰呢?
“辛少将!辛少将!”
“您能聽見嗎?”
“元帥來了,快點讓開。”
辛豐翎睜開雙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醒過來了。
辛豐翎試圖移動手指,他全身僵硬得沒有一點知覺。他眨了眨眼,眼睫毛的尖端觸碰到紗布。頭部傳來紗布包紮的緊繃感,他的眼部一定被包裹了許多層紗布。
“豐翎,我的孩子,你回家了。”
“父……親……”
辛豐翎嘶啞而緩慢地喊道。
護士給他喂了些清水,辛豐翎幹涸如沙漠的喉嚨終于得到了滋潤。
他掙紮着想要坐起來,護士們立即支起病床的上半部分,又給辛豐翎的腰背後面塞了綿軟的枕頭,讓他可以坐得舒服一些。
辛豐翎喟嘆一聲,言語變得愈加清晰:“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和我的父親單獨說。”
床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應答聲,接着醫生護士和軍部官員們很快湧出了病房。偌大的病房瞬間安靜下來,一只戴着皮質手套的大手搭在辛豐翎插着針頭的手背上,有人用一種令人無比信賴的語氣說:“豐翎,我在你身邊。”
辛豐翎将臉轉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盡管他什麽都看不見。
“父親,我被俘了多久?”
辛元帥向來沉穩的聲音流露出些許滄桑:“整整十二個月,我的孩子。”
十二個月麽?
辛豐翎感到十分煩躁。
十二個月能發生太多不在他預料之內的事情。他不喜歡這種失去控制的感覺。
辛豐翎首先将自己最擔憂的事情告知父親:“王國軍對我實施了洗腦手術,我失去了某些記憶,直到去年夏天為止的事情我都還記得。軍部命令我回總部述職,上一秒我還在前線整理行裝準備回來度假,下一秒我就躺在王國軍的手術臺上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果然如此……”
辛劍鋒低低地說了些什麽,辛豐翎沒有聽清楚。
還好父親很快地提高音量,清楚明白地說:“軍務上的事情,你不必擔心。軍部各項公務都細致地記錄在案。我已請來全世界最好的眼科醫生,最快三年、最多五年,你的視力會慢慢恢複。等到那時,你就可以自行查閱檔案,我賦予你軍部機密檔案室的最高權限。”
辛豐翎焦急地說:“軍務的事我不擔心,我關心的是我的私生活,這沒有文字檔案可供查詢。”
辛劍鋒道:“我不清楚你的私生活,我只能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情報。你在去年夏天愛上了一個Omega男性,并在秋天與他舉辦了結婚儀式。他是帝都易家的大少爺易維清。沒多久女王就宣布退位,緊接着二王子加冕登基。你奔赴前線投向戰場,那時你的妻子已經懷孕。”
辛豐翎愣愣地說:“我走了十二個月……這麽說,我的孩子應該已經出生了?我錯過太多了。”
辛劍鋒點點頭,意識到兒子的雙眼無法視物,又開口補充:“你的孩子已經兩個月大了。”
辛豐翎身體前傾,急切地捉住父親的手:“我想見我的孩子,還有我的老婆。”
辛劍鋒沉默片刻,才道:“關于你的妻子,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在你被俘期間,你的妻子出軌了。我不能容許辛家有這樣的兒媳婦,所以我要求他簽署離婚協議書。他同意離婚,也同意把孩子交給辛家撫養。”
辛豐翎劍眉一緊,喜悅的心情驟然變得烏雲密布:“我的妻子居然會背叛我?難道我們是政治聯姻?父親,是不是你逼我結婚的?否則我怎麽會娶那個暴發戶家的孩子。”
辛劍鋒一把甩開辛豐翎的手,冷冷地說:“真實情況恰恰相反。我從不同意你們的婚事,是你一意孤行非他不娶。若不是你的母親說情,我連你們的婚禮都不會參加。”
辛豐翎往後一躺,随意地倚在床頭:“這麽說來,易家的孩子一定是個大美人。”
辛劍鋒嘆了口氣:“說是‘絕無僅有的美人’也不為過。”
辛豐翎漫不經心地說:“Omega若是長了張漂亮臉蛋就一定不會老實待在家裏,真是個欠收拾的小婊子。離婚就離了,這個孩子不會是野種吧?”
辛劍鋒道:“孩子一出生就被送到辛家,易維清被他的兄弟帶回了六臨老家。醫生給孩子做過基因鑒定,确确實實是你的女兒。”
“女兒?”
“是的,你的前妻給你生了一個alpha女孩。我給她取名為辛骁凜,希望她跟你一樣骁勇善戰。”
“辛骁凜……凜凜……”
辛豐翎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忽而坐直身體,神情變得嚴肅端正。
“我要見我的女兒。”
兒子的反應都在辛劍鋒的意料之中。他摁響傳喚鈴,很快,一個育嬰科的護士推門而入。她的懷裏還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閉着眼睛打着可愛的小呼嚕。
“把孩子交給我,你出去吧。”
“是的,元帥。”
床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和嬰兒的咿呀輕吟。護士關上房門後,辛豐翎迫不及待地伸出胳膊,辛劍鋒稍稍解開襁褓,把孩子放入了辛豐翎的臂膀之中。
“凜凜,你是我的孩子,你是爸爸的女兒。”
辛豐翎把孩子輕輕抱入懷中,不敢用力怕碰壞了這個脆弱的小家夥。他看不到女兒的臉,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嬰兒的重量,那麽輕又那麽重,像是把全世界都抱在懷中。
辛豐翎低下頭,用胡茬去刮蹭嬰兒柔嫩的臉頰。他在她耳邊道:“凜凜,以後跟爸爸一起過日子吧。”
稚嫩的嬰兒無法理解也無法回答父親的話語,但她的咯咯笑聲讓辛豐翎感到希望與拯救。新生命的誕生讓少将暫時忘卻失憶的痛苦,正如飽經戰争摧殘的國家終于迎來了和平,哪怕這份和平的代價是帝國的退敗。
帝國的侵略戰失敗了。
曾經被視為囊中之物的弱小王國爆發出驚人的頑強力量。帝國已經無法承擔龐大的軍費開支,帝國君主瞿寰辰順利繼承王國的王位之後,也表示兩國人民應當成為兄弟而不是敵人。在多方壓力之下,辛元帥不得不宣布退兵。
硝煙彌漫的戰場恢複了往昔的平靜,戰争的創傷漸漸愈合,堅韌的人民收斂悲傷努力經營嶄新的生活。曾經為敵人俘虜的辛少将不斷接受修複手術和複健訓練,與女兒一起走向人生的新階段。
三年之後,辛豐翎終于重獲光明。
當然,毒氣彈的後遺症并不能徹底消除,辛豐翎的視力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水平,但這已足以讓他輕松應對日常生活的需要。
軍部給辛少将放了長長的假期。出院時正值盛夏,辛豐翎帶着女兒來六臨市度假。
六臨市是帝國上流社會的富人們喜愛的度假勝地,這裏有高雅華貴的文化沙龍,也有紙醉金迷的紅燈區,這裏有王室專屬的海島城堡,也有全天開放的黃金海岸線。
從前,辛豐翎最愛的就是抽煙喝酒玩紙牌,要是有幾個大美人陪伴左右那就更好不過了。自從有了女兒以後,辛豐翎憑借驚人的意志力成功地戒酒戒煙,再也沒去過一次俱樂部。
醫生建議辛少将多多親近自然,這樣對他的視力恢複很有好處。于是,辛豐翎帶着女兒住進海邊度假區,這裏緊鄰海灘,辛骁凜每天都拉着父親興沖沖地跑到海灘游泳玩沙子。
假期的前幾天,辛豐翎一直盡職盡責地陪伴女兒玩耍。後來軍部的公務出現了緊急狀況,帝都的電話打到度假別墅。辛豐翎只好悶在書房裏應對公事,女兒也被鎖在家裏哪裏也不能去。還好辛骁凜只是個三歲小孩,雖然不能去海邊,但她也能給自己找樂子。父親在書房辦公,凜凜就在後院裏玩泥巴玩得不亦樂乎。若是她再長大點,恐怕就不那麽好打發了。
軍部的緊急狀況非常棘手,辛豐翎焦頭爛額地工作了好幾天才解決掉這一樁麻煩事。
放下電話,辛豐翎疲憊地揉捏眉心,不堪重負的雙眼隐隐作痛,這雙眼睛不可能再回到以往的狀态。
戰争已經結束,本應上戰場的軍人每日為書面案頭的繁文缛節所累。真是無趣的生活。
辛豐翎起身活動了一下關節,又信步走到窗邊,看看女兒正在玩什麽。
度假別墅的庭院景致優美可愛,綠植花卉打理得井井有條,宛若風景明信片。陽光燦爛,小池塘水波潋滟樹影搖搖。庭院靜谧唯有聒噪蟬鳴,女兒心愛的小鏟子和小水桶丢在碧綠的草坪上,玩具的主人則不見了蹤影。
凜凜不見了。
辛豐翎神色一緊,雙手緊緊地扣住窗臺,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窗口。
夏花爛漫的花圃、清澈見底的池塘、郁郁蔥蔥的灌木叢、花草掩映的栅欄……
“啊,找到了。”
辛豐翎松了口氣,急促的心跳漸漸平緩。
他在庭院栅欄隐蔽的拐角處找到了女兒小小的身影。
度假別墅的景觀設計精美別致,庭院的栅欄是品種各異的花草綠植組成的天然屏障,足足有半人高,辛骁凜嬌小的身影幾乎被植物枝葉所淹沒,因此辛豐翎沒能第一眼找到她。
然而,令辛豐翎意外的是,女兒并不是獨自一人。
一個少女站在庭院外邊的小路上。
辛豐翎看到她的手正越過栅欄親昵地撫摸辛骁凜的腦袋。
是誰?
是偶然路過的陌生人,還是……
辛豐翎感到太陽穴隐隐作痛。
他沉默地隐藏在二樓的窗簾後,用那對冷感的銀灰色眼睛細致地審視少女。
從二樓往下望,他能看到少女秀發烏黑宛若昂貴的絲緞,天氣炎熱,她穿着清涼的短裙露出修長筆直的雙腿。她的肌膚是那樣白皙,在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仿佛凜冬積雪閃動着瑩潤的光。
辛豐翎希望少女能擡起頭讓他看看她的臉長什麽樣子,可是少女始終低着頭。她似乎很喜歡辛骁凜,先是撫摸她的腦袋和臉頰,又彎下腰跟她說了什麽話。
辛豐翎聽不清楚她們的對話,但他能看到女兒高興地伸出圓圓短短的小胳膊。于是少女架着女兒的胳膊一把将她抱出了栅欄。
辛骁凜興奮地叫了一聲,緊緊地摟住少女纖細的脖頸。少女扯了扯身後的短裙,小心翼翼地墊坐在地上。辛骁凜開開心心地坐在少女側坐疊放的大腿上。
辛豐翎看到在栅欄背後的陰涼處,少女從随身拎包裏掏出保鮮盒和銀叉子,用叉子戳起精致的小點心,一枚接着一枚塞進辛骁凜乖乖張大的嘴巴裏。
辛骁凜吃得滿臉都是奶油,少女放下叉子,用纖細的手指幫她擦幹淨臉蛋。
這家夥究竟是怎麽回事?把別人的女兒當成動物園的動物麽?
度假別墅周圍有軍官全天候地看管,這也是辛豐翎敢把女兒一個人扔在院子裏的原因。這些軍官向來盡職盡責不敢怠慢工作,他們怎麽會允許一個陌生的少女接近辛少将的寶貝女兒,還給她喂一些來源不明的食物呢?
除非她是……
辛豐翎不動聲色地放下窗簾,迅速下樓來到庭院的回廊。
他一把推開玻璃推拉門,夏天獨有的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辛豐翎慢條斯理地解開幾顆襯衫扣子,邁着從容的步子走向栅欄。
辛骁凜擡頭看見了父親的臉,軟軟地叫了一聲“爸爸”,少女這才察覺到辛豐翎的靠近。
她神色一僵,甚至不敢擡頭去看辛豐翎的表情,連忙把辛骁凜放回地面,抱起餐盒和拎包就要逃走。
“站住!”
辛豐翎一個箭步沖過栅欄,毫不憐惜地踩塌了一片長勢良好的綠植。少女身量纖細比辛豐翎矮了一個頭,跑了才沒幾步,就被修養多日精力充沛的少将牢牢地捉住了手腕。
這只手腕是如此清瘦,辛豐翎強硬地把人拖到面前,掐着尖削的下巴往上一擡,終于看清了少女的面容。
他并不是少女,而是一個相貌優美、做女裝打扮的Omega少年。
而他的眼睛……
辛豐翎直直地盯着青年的眼睛,耳邊傳來轟隆隆的巨響。
少年驚慌又祈求地望着他,水盈盈的漆黑眼瞳仿佛山間的湖泊。
就是這雙眼睛。
辛豐翎的太陽穴開始劇烈抽痛,潮水般的記憶瘋狂地叫嚣着想要通過狹窄的缺口回到原本的位置。重獲至寶的心情是如此暢快,肉體的痛苦可以全部忽略。
“你就是我的前妻,易維清。”
辛豐翎一手扣緊易維清的手腕,一手摁住他不盈一握的腰身,不容拒絕地将人攬入懷中。
易維清拼命掙紮踢打辛豐翎的小腿,但對于辛豐翎而言,他柔弱的攻勢不過是撓癢癢罷了。
辛豐翎游刃有餘地壓制住易維清,低下頭在他耳邊壞心眼地說:“你就非要在我們女兒面前撒潑麽?”
此言一出,易維清仿佛被人摁了暫停鍵,僵硬地趴在辛豐翎的懷中不再掙紮。
辛豐翎松開他纖細的手腕,易維清顫抖着捉緊了辛豐翎前胸的襯衫布料,像鴕鳥一樣把臉埋在他的前胸。既不敢擡頭看辛豐翎,也不敢看女兒現在的表情。
辛豐翎禁不住用手摩挲易維清柔軟的腰肢,問:“你為什麽要來我家?你不是有了別的男人麽?”
易維清咬緊嘴唇,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在辛豐翎強悍有力的逼視中,他先是搖了搖頭,又微微側過臉,将濕潤的目光投向站在一邊的辛骁凜,意思是他不是來看辛豐翎而是看女兒的。
辛骁凜茫然地咬着手指,仰着粉糯可愛的小臉迷惑地看着爸爸跟陌生的大姐姐抱在一起。
辛豐翎驟然提高嗓門:“凜凜,不許再吃手!”
他沒能恐吓住三歲的小女兒,反而把懷裏的小前妻吓得渾身一抖。積威深重的前夫勾起了深藏在心中的敬畏,易維清低低地嗚咽了一聲。辛豐翎低頭一看,少年鴉羽般的纖長睫毛在緊張地顫抖。
這麽容易拿捏的軟弱性格,怎麽會有膽量去勾搭奸夫呢?
辛豐翎問易維清:“你住在哪裏?你的男人呢?”
易維清拼命搖頭,喉嚨中發出了痛苦的嗚咽。
辛豐翎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你怎麽回事?你不會說話嗎?”
“唔……”
易維清擡手擋在頸間像是要遮擋什麽,辛豐翎毫不客氣一把拍掉他的手,又撥開瀑布般的長發,終于看清易維清正戴着一條精致的珍珠項鏈。
不。
不是項鏈。
辛豐翎眯起銀灰色的眼睛,湊近易維清頸邊細細辨認,認出這是一種束縛項圈。
這種頸圈造價昂貴,專門用來圈禁Omega。頸圈材質特殊設計精致,前端的珍珠可以巧妙壓制喉嚨令佩戴者無法發聲,後端的珍珠可以遮蔽腺體,有效防止Omega被其他alpha标記。這是一種聲控貞操帶,除非主人發聲解鎖,否則佩戴者用盡全力也不可能掙脫。
“呵,畢竟你是一個紅杏出牆的Omega,就連你的奸夫都不敢信任你。這就是自作自受吧。”
辛豐翎一邊調侃,一邊伸手試圖掰開頸圈。他強行把手指插入嚴絲合縫的頸圈之中。易維清痛苦地張大嘴巴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破碎聲音。辛豐翎執着地想要打開頸圈,易維清疼得渾身發軟倚在辛豐翎的懷裏,黑亮的瞳仁很快泛起了濕潤的水汽。
“你……”
辛豐翎幾乎要溺斃在他對楚楚可憐、水光盈盈的美麗眼睛中,手上的力度漸漸松了。
其實,他在視力恢複以後第一時間找來了當初的結婚照。照片裏的前妻确實是一個絕無僅有的美人,但不是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辛豐翎不會知道他的眼睛是如此清純美麗,居然能誘惑他再一次沉淪其中。
“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真的是因為出軌才被父親趕出辛家的麽?”
易維清毫不猶豫地點頭,辛豐翎卻不再相信這個說法。
他緊緊地抓住易維清的雙手,嚴厲地逼問:“既然你的奸夫已經得到了你,為什麽還要用頸圈束縛你?他是不是害怕你說出什麽?”
易維清慌亂地躲避着辛豐翎的視線,辛骁凜察覺到兩個大人之間的緊繃氣場,扯着嗓子大聲喊:“爸爸,好兇!”
辛豐翎嫌棄地看了女兒一眼,忽而計上心來,放軟聲音哄道:“凜凜,你不是一直很想見你的媽媽嗎?他就是你的媽媽,快點叫媽媽。”
辛骁凜愣了愣,傻傻地問:“真的嗎?”
聽到女兒的話,易維清一下子哭出聲來,酸楚的淚水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兩道淺淡的水痕。
辛豐翎勾起薄唇露出了得逞的微笑,愉悅地說:“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這就是你的媽媽,否則她為什麽對你這麽好還給你喂點心?”
“媽媽……媽媽……”
辛骁凜眼睛一紅,慢慢地朝易維清走過來。
“唔……嗚……”
易維清壓抑着哀愁的嗚咽,深深地把臉埋在辛豐翎懷裏不忍心去看女兒。
辛骁凜伸出小胳膊,軟軟地抱住易維清纖細筆直的雙腿,擡起小臉,帶着委屈的哭腔問:“你真的是凜凜的媽媽麽?你為什麽從來不回家?你為什麽從來不來看凜凜?你是不是不喜歡凜凜?”
易維清哭得淚流滿面,把辛豐翎的襯衫染濕了一大片。
辛豐翎安撫性地撫摸易維清的脊背,又對辛骁凜說:“你看你,手上全都是泥巴,把你媽媽的腿都弄髒了。快點回去洗手,再把爸爸給你買的新裙子換上。只要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媽媽肯定會喜歡你。”
“真的嗎,媽媽?真的嗎?”
辛骁凜抱着易維清的小腿,一遍遍地喊他媽媽。
易維清的心已經被女兒喊碎了,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去幫女兒擦眼淚,誰料辛豐翎一把拎起辛骁凜的後脖子把她丢到栅欄後面,還嚴肅地命令:“快回去洗手換衣服,不然你媽媽又要走了。”
“啊、媽媽、媽媽等我!”
辛骁凜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慌裏慌張地跑回了屋子。
易維清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女兒跑走,辛豐翎大發慈悲地松開禁锢,易維清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似乎還不能相信女兒就這麽跑走的事實。
辛豐翎玩味地盯着易維清短裙之下露出的纖細漂亮的雙腿。易維清擁有着少女般的嬌柔體态,一點兒也不像是已經生育女兒的人妻。
辛豐翎知道,易維清比他小十三歲,易維清嫁給他的時候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十三歲的年齡差意味着不可逾越的心理素質的差異。在辛豐翎這種成熟狠辣的成年男人面前,易維清就是一個任人擺弄的洋娃娃。
辛豐翎抱着胳膊,狀似不經意地說:“你要是想看凜凜就進屋去看吧。我給凜凜買了好多衣服,她可有得挑了。”
易維清嘴唇微分,呆呆地望着空蕩蕩的庭院。
辛豐翎單膝跪在他旁邊,說話時嘴唇似有若無地觸碰他的耳背。
“你很想幫凜凜挑衣服吧?那就進屋去。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易維清露出猶疑不定的掙紮神色,辛豐翎試探性地去摸他的手背,并沒有被推開。
辛豐翎微微一笑,牽着易維清的手想要站起來,斜刺裏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喊:
“你在幹什麽?快點放手!”
易維清渾身一顫,一把推開辛豐翎。
辛豐翎咬牙切齒地罵了幾句,回頭一望,壞他好事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
那人相貌英俊年紀很輕,淩厲的眉眼散發着屬于上位者的強大氣場,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
此時此刻,這位富家少爺正惡狠狠地瞪着辛豐翎,如果不是被幾個荷槍實彈的軍官攔住,他或許會露出獠牙把辛豐翎撕成碎片。
“啊……嗯……”
易維清焦急地拉住辛豐翎的衣角,像是要他出言阻攔動作粗暴的軍官,
辛豐翎問:“他是你的男人?”
易維清點了點頭,清澈的眼睛淚痕未幹。
辛豐翎冷嗤一聲,揚聲命令:“放開他!讓他過來。”
軍官們立即松手後退一步,富家少爺氣勢洶洶地朝辛豐翎二人走來。易維清迎上前去,被對方捉住胳膊嚴厲地訓斥:“哥哥,你怎麽不好好待在家裏到處亂跑?你想吓死我嗎?”
哥哥?
這人是易家的二少爺易浩迪?
辛豐翎皺了皺眉,忽然感覺情況不妙。
難道說這兩兄弟……?
另一邊,面對着小自己三歲的alpha弟弟,易維清低着頭就像一個犯錯的小孩子。
易浩迪說了些什麽,易維清央求似地指了指束縛頸圈,又捉住弟弟的西裝外套衣角輕輕搖晃。
“就會撒嬌,笨哥哥……”
易浩迪咬牙切齒地罵了幾句,認命地說出了解除束縛的口令。
“啊……咳……”
易維清連忙扣開束縛頸圈,驟然放松的喉嚨拼命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白皙的臉頰漲得通紅。
辛豐翎用調侃的語氣說:“凜凜媽媽,我覺得你找男人的眼光不怎麽樣嘛。你寧願當弟弟的雌犬對他搖尾乞憐也不願意做我的少将夫人麽?你太讓我寒心了。”
易維清開口想要說什麽,易浩迪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冷冷地說:“少将,請你注意的言辭,你和我的哥哥已經離婚了。他是易家的Omega,以後也只會是易家的Omega。”
辛豐翎不理會易浩迪,銀灰色的眼珠緊緊地盯着易維清。
“凜凜媽媽,我和凜凜會在這裏住很久,随時歡迎你來看凜凜。”
“凜凜……我……”
易維清猶豫着想要說話,易浩迪神色一緊,牽着易維清的手掉頭就走。易維清回頭望去,恰好看到辛骁凜蹦蹦跳跳地回到庭院。
“媽媽!媽媽,你看凜凜!”
辛骁凜換了一條白色小禮裙梳着歪歪扭扭的辮子,在夏日驕陽的映照中,她可愛得像是降落凡間的天使。
“凜凜、凜凜……”易維清焦急地喊了幾聲。易浩迪察覺到哥哥放慢的腳步,幹脆彎腰勾住哥哥的腿彎和肩膀将人一把抱起來。易維清驚呼一聲,易浩迪抱着他匆匆地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
“媽媽、不要走,不要走!”
辛骁凜大哭着鑽出栅欄,抓住辛豐翎的手委屈地喊,“爸爸,媽媽怎麽走了?媽媽不要凜凜了!”
黑色的轎車飛速駛離,很快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辛豐翎微微一笑,擡手擦掉女兒的眼淚:“凜凜不要擔心,你媽媽明天還會來的,一定。”
易家的度假別墅就在距離辛宅車速不到五分鐘的地方,兩家住的都是這一片最高檔奢侈的戶型。易浩迪本來是帶哥哥來海邊消暑,但他打算明天就立即回家,不能允許哥哥再去接觸那個人。
一想到如果不是自己及時趕到,哥哥就會被那人帶進屋子,易浩迪心裏那把大火就燒得越來越旺。把車子往門口一停,易維清把哥哥抱出車子,就這樣一路抱回家宅之中。
易維清也知自己做錯了事情。他默默地摟着弟弟的脖子,不敢說話惹弟弟生氣。易浩迪把哥哥放在長長的餐桌上,又去拿了條濕毛巾,單膝跪在桌子前面,一言不發地捉住哥哥纖細的腳腕,用毛巾擦拭哥哥小腿上的泥手印。
易浩迪的動作很輕柔,沒多久就把易維清的腿擦得幹幹淨淨的。
易維清輕聲細語地說:“浩迪,對不起,哥哥不會不聽話了。頸圈我也會好好戴的,再也不會要你拿下來了。你能原諒哥哥嗎?”
“哥哥真是狡猾啊。”
易浩迪冷冷地一笑。他把毛巾丢在一邊,單膝跪在地上,腦袋剛好在易維清的雙腿之間。
接着,他擡起頭看了易維清一眼,易維清會意,乖乖地打開雙了腿。
易浩迪滿意地低下頭,沖哥哥的大腿中間吹了口氣。短裙在氣流作用下向上飄起,輕薄的布料軟軟地堆積在腰間,易維清被女士內褲包裹的下身徹徹底底地暴露在血緣兄弟的眼前。
易浩迪目不轉睛地盯着哥哥腿間的隐秘花園,用冷靜的語氣描述:“哥哥勃起了,小穴也出水了,內褲濕得一塌糊塗。”
“我……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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