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Act 8. Mirror[end] (3)

含笑意。

“凜凜想爸爸了嗎?”

“想的!”辛骁凜開心地摟着爸爸的脖子,又指着還未反應過來的易維清大聲地說,“媽媽也想你!”

易維清吓了一跳,連忙羞窘地擺手:“我沒有……”

辛豐翎一手抱着辛骁凜一手撐着地板,薄唇湊過來親了親易維清羞紅的臉頰,又促狹地問:“你要當着女兒的面撒謊嗎?”

易維清羞恥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用小貓般的柔軟音調說:“……有一點點想。”

“呵。”辛豐翎低低地笑了幾聲。

他從軍部下班就趕到了易家,此時軍帽帽檐上還在往下滴水。也不在意弄亂軍服,辛豐翎随意地席地而坐,讓女兒坐在自己的腿上。

易維清掏出手帕幫辛豐翎擦幹臉頰邊的雨水,辛豐翎道:“本來說好七天以後再來接你的,可是一想到要回到那個沒有人的家……我就很想你。”

“這樣啊。”

易維清挪近一些,稍稍偏過頭,将腦袋靠放在辛豐翎的肩膀上。

“那麽,你這幾天就跟我一起住在易家吧。”

辛豐翎緊緊地摟着他的腰,道:“你叫我下地獄我都願意。”

易維清有些不高興:“我家難道是地獄嗎?”

辛豐翎哈哈大笑:“原諒我吧,我不會說甜言蜜語。”

易維清用力地捶了他的胸口,嫌棄地說:“你連最基本的交流禮節都不懂,更別提甜言蜜語了。”

辛豐翎無奈地解釋:“我十三歲就跟着哥哥們進軍隊打仗,我從來不懂怎麽說甜言蜜語也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哄Omega高興。你剛嫁給我的時候,我對你确實不好。”

在辛骁凜迷茫的眼神中,易維清摘掉辛豐翎的軍帽,輕輕地吻了他英挺飽滿的額頭。

辛豐翎配合地閉上眼睛,等到易維清離開以後才再度睜開。

在辛豐翎深沉的注視中,易維清捧着他的臉無比認真地說:“你不用學那些花言巧語,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

辛豐翎深深地凝望着他那漆黑的眼眸,低沉地說:“你現在穿的裙子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穿的衣服,我記得很清楚。”

易維清瞪大了美麗的眼睛:“你真的記得呀?”

辛豐翎笑了:“當然了。那天在軍部的俱樂部,你穿着的就是這條裙子。當時你明明很害怕我,但還是硬撐着站在我的面前。雖然你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實實的,但你比所有人都要吸引我的目光。你還記得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嘛?我一輩子忘不掉。”

易維清羞赧地摟着辛豐翎的肩背,辛豐翎用胡茬去磨蹭他柔嫩的臉頰。

“你真的記得嗎?”易維清仿佛不太相信粗線條的丈夫會記得這種細節。

辛豐翎倒是出乎尋常的認真,他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了你,那辛豐翎就不再是辛豐翎了。”

易維清的耳背紅得像是要滴血,辛豐翎執着地追問:“你呢?你喜歡我嗎?”

“嗯……一點點吧。”

在辛豐翎不折不撓還要追問的時候,易維清笨拙地轉換了話題:

“去吃飯吧,管家剛剛來催過了。”

“我只想吃你做的飯。”

“那好吧,我現在去給你做。你先把濕衣服換掉,然後把凜凜抱去餐廳,讓凜凜陪爸爸吃飯。”

“好。”

傭人們給辛少将找了一套新的衣服。易維清去了家裏的大廚房。他在辛家做飯已經做的習慣了,在易家倒是很少做飯,不少傭人都跟進廚房想要給大少爺幫忙,都被易維清婉言謝絕了。他親手給辛豐翎做了一頓香氣四溢的家常晚飯,然後端到餐廳的長飯桌上。

易明德一看到辛豐翎就黑了臉,看到辛骁凜以後臉色緩和了不少,父親愛憎分明的态度逗得易維清捂嘴直笑。第一次見面就給老丈人留下了嚣張跋扈的映象,辛豐翎也很無奈。

無論如何,一家四口總算是坐在一起,在融洽的氣氛中吃了一頓晚飯。

晚飯後,雨停了。

辛豐翎陪易明德去花園散步,易維清給辛骁凜念了一本童話書,又陪她玩了會兒換裝游戲。夜深了,易維清給辛骁凜洗了澡。易家莊園地廣人稀,有無數寬敞幹淨的房間。但辛骁凜不想在陌生的房間睡覺,于是易維清把她抱進自己的房間,辛骁凜快活地躺在媽媽的床上和媽媽一起睡覺。

厚顏無恥的辛豐翎也想擠上妻子的小床,但是被妻女兩人合力毫不留情地趕走了。

無奈之下,辛少将只好睡到隔壁的空房間。

夜裏又下起陣雨,少将明白妻女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因此安穩而平靜地進入了睡眠。

夢裏,連年籠罩在戰地上方的白霧終于散去,廢棄無人的寂靜小鎮矗立在遠方。微風拂面,辛豐翎看到灰敗的斷壁殘垣中開出一片片百合花。

潔白純淨的夏季百合,在血色戰場之上連綿成海。

夏天來了,少将心想,百合花為我開了。

番外:Candaules’s Queen

“你聽說過坎道列斯的故事嗎?(注1)”

“是什麽樣的故事?”

“坎道列斯是呂底亞的國王。據說他非常迷戀他的王後,以至于他認為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有一天,坎道列斯對他的手下巨吉斯說,‘巨吉斯,人們相信他們的眼睛超過相信耳朵,若是我只是用言語來描繪王後的美麗,你一定不會相信。所以,我要你趁夜來到我的寝殿,我的妻子每夜都會在寝殿門口的椅子前脫掉所有衣服,這樣你就可以躲在椅子後面窺探她的裸體。如此,你才能真切地明白她有多麽美麗。’”

“真是奇怪的國王。”

“國王的心情也并非不能理解,畢竟炫耀也是人的本性之一。”

“接着說下去,巨吉斯是怎麽回答國王的?”

“巨吉斯謙卑地拒絕了國王的要求,因為在呂底亞人的風俗中被人偷窺裸體是一種奇恥大辱,對于男性來說也是如此,但坎道列斯非常執着。或許這位國王的悲劇結局已經注定了。總之,巨吉斯別無他法只能聽從主人的命令。”

“他真的趁夜去寝殿偷窺了王後的裸體?”

“是的,而且他被王後發現了,但是王後并沒有聲張。第二天一早,王後派人将巨吉斯叫到面前。她對巨吉斯說,‘巨吉斯,你和國王兩個人中必須有一個人死。要麽你就殺了國王,因為他慫恿你羞辱我;要麽你就自殺,這樣你再也不用盲從國王的無禮要求。’”

“巨吉斯是怎麽選擇的呢?”

“猜猜看?”

“我猜他殺了國王。”

“沒錯。巨吉斯又一次趁夜躲在寝殿的椅子背後,當坎道列斯入睡時,巨吉斯用王後給他的匕首殺死了國王。就這樣,巨吉斯得到了呂底亞的王位和美麗的王後。”

聽完瞿寰辰講的故事,易維清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深宮的春夜是如此溫柔,屬于國王和王後的寬敞寝殿無比安靜,可以聽到微風在耳畔輕吟。

易維清趴在可以躺下幾個人的大床上。他的懷裏抱着一只柔軟靠枕,靠枕的邊緣墜滿了用金絲線編織的流蘇。金流蘇在暖色的燈光中熠熠生輝,與易維清黑瀑布般的長發相映成趣。

潔白的窗簾随着微風不停起伏,高高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秀麗精致的王室花園。連綿成雲的淡紫和淺粉繡球花清雅而可愛,在花草樹木的掩映中,一尊抱持水壺的仕女雕像臨水而卧,大理石打造的美麗肌理在月光中泛着淺淡的光暈。她斜倚在水池邊,圓潤的藕臂抱着一只水壺,潺潺清水從水壺中流出落入水池裏。清澈透明的水面,清晰地倒映出斑斓星光和仕女娴靜的容顏。

瞿寰辰随手撿了一根發帶,将純金色的秀美發絲聚攏固定在腦後。

易維清從故事中回過神來,見瞿寰辰披上外套穿戴整齊,很是驚訝地問:“又要出門麽?”

瞿寰辰那對澄澈的藍色眼珠中含着微微的笑意。他說:“辦公室裏還有幾份文件需要我盡快處理。現在是政權交接期,這些書面工作十分繁瑣。”

易維清跪坐在床上,不由得攥緊懷裏的靠枕。

“現在已經是半夜了,什麽樣的文件值得你徹夜忙碌損傷自己的健康呢?”

“抱歉,我會盡快回來。”

瞿寰辰在床邊單膝跪下,伸手溫柔地撫過易維清的臉頰。

“相信我,等你明早醒來時,我一定會在你的身邊。”

易維清低頭緊緊地抱着靠枕,優美的臉上寫滿了失落。

“睡吧,我的王後。”

瞿寰辰有些猶豫,終究還是在易維清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接着匆匆離開了。

夜深露重,孤枕難眠。直到天蒙蒙亮時,易維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當他再度睜開眼時,瞿寰辰真的就在他的身邊。

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呢?

易維清癡癡地望着丈夫完美的側顏,禁不住伸出手,用指尖去描摹瞿寰辰俊美的五官。在熹微的晨光中,瞿寰辰淡金色的睫毛模糊而虛幻,仿佛一道無法觸碰的光。

瞿寰辰睡得很沉,易維清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靈巧地鑽進丈夫的懷中,還擡起他的胳膊,慢慢地放在自己腰上。

“好玩嗎?”

易維清剛閉上眼睛,就聽到頭頂傳來促狹的笑意。

“啊!”易維清連忙推開瞿寰辰的胳膊,慌張地要坐起來。瞿寰辰長臂一伸,又将嬌小的妻子緊緊地圈回懷中。

“別走,陪我睡一會兒吧。”說話的時候,瞿寰辰還閉着眼睛。

易維清乖巧地趴回瞿寰辰的懷裏。瞿寰辰閉着眼睛呼吸平穩而和緩,就在易維清以為他睡着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詢問:“弟弟今天是不是要進宮看你?”

易維清打起精神,微笑着回答:“我的父親明天要舉辦生日宴會,弟弟來請我們去赴宴。這是我的父親獲得冊封以後的第一場生日宴會,場面一定會很熱鬧。”

瞿寰辰略作思考,道:“易先生的生日宴會是一定要去的,可惜,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今天不能陪你一起接待弟弟。”

“又是工作麽……”

易維清咬緊了嘴唇,細白的手指輕輕攥着瞿寰辰的衣襟。瞿寰辰睜開湛藍的漂亮眼睛,開玩笑地說:“我想弟弟應該很高興,他向來不怎麽喜歡我。”

提到弟弟,易維清略顯失落的神色中終于流露出鮮妍的色彩。

“浩迪年紀還小,他不懂事的。”

瞿寰辰将他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故作不悅孩子氣地說:“我不喜歡弟弟。他總是能獲得你無條件的順從和愛。”

易維清卻将他的玩笑當真,忙道:“你不要不喜歡他呀,其實我對你也是……”

“也是什麽?”瞿寰辰立即追問。

我對你也是無條件地順從和愛。

在瞿寰辰蔚藍色的目光中,易維清嗫嚅片刻,終究未能吐露出青澀的愛語。

沒有你的夜裏,我夜不成寐,可是你卻能輕而易舉地離開我。你是帝國的君主,我平凡的愛能獲得你的珍視嗎?

這一天,瞿寰辰陪易維清用完早膳便離開了。易維清沒能自怨自艾多久,就迎來了弟弟易浩迪。

自從進入青春期以後,易浩迪就對易維清疏離了很多還常常惡語相加,這讓疼愛弟弟的易維清十分傷心。和瞿寰辰結婚沒多久,兄弟倆的父親易明德就病倒了。易浩迪從父親手中接過了家族族長的重任,這份責任讓他成長了不少。現在的易浩迪對哥哥非常溫柔,總是笑臉相迎,易維清既憂心父親的病體,也欣慰于兄弟關系再度融洽。

易浩迪來的時候,瞿寰辰已經離開了。雖然沒能面見國王,但易浩迪的心情十分不錯。或許真的就像瞿寰辰說得那樣,沒有他在場,易浩迪只會更加高興。

易維清在會客廳裏接待了弟弟。易浩迪啜飲着哥哥親手泡的紅茶,繼承自父親的深沉眼眸一時不停地定格在哥哥身上。易維清今天穿了件淡綠色宮裝,愈發顯得白皙肌膚晶瑩勝雪。此時,他正眼眸低垂想着心事,紅茶杯碟放在并攏的膝頭,臀部只坐到沙發的三分之一。他的姿态優雅又娴靜,宛若一枝插在玻璃花瓶裏的百合花。

易浩迪猜測着哥哥的心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哥哥,你常常像這樣一個人待着麽?”

易維清回過神來,如實答道:“寰辰還沒未登基時,我們的生活很閑散,他每天都能在親王宮裏陪着我。加冕之後,他就變得十分忙碌。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有在每天早晚才能見面。有時,他用過晚膳還會急匆匆地出門。”

易浩迪追問:“他晚上出門去幹什麽呢?”

易維清對弟弟沒有任何隐瞞,答道:“他說是要處理文件,我想作為國王他一定有很多繁瑣的工作。可惜我沒有上過學,我什麽都不懂,沒有辦法給他幫忙……”

說到後來,易維清的頭又慢慢低下去了,難以言說的自卑淹沒了他青澀的靈魂。易浩迪放下紅茶杯,起身坐到哥哥身邊,伸手幫他把細碎的發絲溫柔地勾到耳後。

易維清清澈的雙眸慢慢變紅,易浩迪擡手摟住了哥哥單薄的肩膀。雖然他才十五歲,但早已擁有成年男性的身高。易維清感到弟弟無聲地傳來安慰與支撐,胸中那些積攢已久的心酸再也壓抑不住,化作眼淚洶湧而出。

易浩迪摘掉紳士風格的白手套,用溫熱的手指幫哥哥擦去淚水。

易維清倚在親生弟弟的懷裏可憐地抽噎,順從如同溫馴的羔羊。

宮人們早被易浩迪譴走了,偌大的宮室中只有相依的兄弟二人。易浩迪輕拍着哥哥的脊背,壓低聲音誘哄道:“哥哥,不要傷心,你有什麽話都告訴我吧。我們是兄弟,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隐瞞任何心事。”

易維清知道弟弟不喜歡自己柔弱而無男子氣概的樣子,哭了一會兒便強行壓抑住淚水,眼睛紅紅地傾訴:“他總是要忙工作,夜裏也總是待在外面,等到天亮了才回來。”

易浩迪驚異地問:“你是說陛下夜裏不跟你睡在一起嗎?”

易維清點點頭,易浩迪卻像是沒聽明白的樣子,又追問:“哥哥,你是說你的丈夫打着工作的名號夜不歸宿?那你們多久沒做過了?啊,哥哥,請你不要害羞,我只是在關心你的情感狀況。”

易維清明白弟弟是為自己好,老老實實地坦白:“有一段時間沒做過了……因為他總是很累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要求什麽。”

易浩迪抿緊嘴唇壓抑住笑意,又問:“該不會自從他登基以後你們就沒有再行房了?”

“你怎麽知道的?”易維清驚訝地瞪大了美麗的眼睛。

易浩迪實在是忍不住,終究薄唇一彎露出了微笑。

易維清擡起手羞窘地捂着臉,悶聲悶氣地說:“浩迪,求你不要取笑你的哥哥……”

“不,我沒有在取笑你。”易浩迪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哥哥,你真的認為陛下是為了工作而徹夜不歸嗎?”

易維清心中一緊,反問:“難道你懷疑寰辰是去會情人了嗎?”

易浩迪淡然地說:“哥哥,我建議下一次陛下深夜外出時,你派一個忠實可靠的人跟過去。看看陛下究竟是去了王宮辦公室,還是進了某位貴族淑女的閨房。”

易維清吓了一跳連連擺手:“不行,這對寰辰來說是一種羞辱。更何況我不疑心他出軌,又何必多此一舉去驗證子虛烏有的事情呢?”

易浩迪斂容正色,握着易維清的手道:“哥哥,你是王後,你和我一樣肩負着家族的命運。你和國王的感情好壞不僅僅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這對我們的家族也有莫大的影響,所以我要求你務必調查清楚陛下的感情狀态。若是陛下真的是去私會情人,那我們也好提前做足準備。”

易維清回握住弟弟的手,怯怯地問:“做什麽準備?”

易浩迪輕描淡寫地說:“你失寵也就算了,畢竟易家和王室聯姻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但是,萬一瞿寰辰想要撕破婚約迎娶一位新的王後,那我們就得把你的舊房間打掃幹淨,免得你被他從宮裏趕回家以後沒地方住。真可惜,父親的爵位還未捂熱呢。”

易維清堅定地說:“他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易浩迪從容地答:“人不可相貌。若是你不認識我們的父親,你也不會覺得他是那種會與家中女仆偷情的庸人。哥哥,我不但是從家族利益的考慮要求你去調查國王,更是為了你着想。若是他背叛了你,那你也好趁早死心,收回你的愛,把它交給不會辜負你的人。”

易維清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易浩迪緩緩摩挲着他交疊放在膝頭的手,誘勸道:“哥哥,你不會拒絕你的弟弟的要求吧?”

易維清果斷地說:“當然不會。”

易浩迪笑了笑,道:“哥哥真乖。”

與憂心忡忡的易維清不同,易浩迪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在王宮裏陪哥哥用完晚膳,易浩迪才愉快地返回易宅。

這天深夜,瞿寰辰果然又要出門辦事。易維清難得沒有表現對丈夫的不舍,默默地看着瞿寰辰離開。

國王前腳一走,一個平民打扮的王後侍衛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這名侍衛是易維清從易家帶來的忠實夥計,他只聽從易維清的命令。

月光沁涼,夜色如水。易維清在寝殿裏焦急地來回踱步,等待着命運的審判。過了很久,王後侍衛才返回複命。易維清松了口氣,王後侍衛單膝跪地,低着頭不敢說話。

易維清心裏一冷,用顫抖的嗓音問:“你看到了什麽?寰辰到底去了哪裏?你告訴我呀。”

掙紮許久,侍衛才回禀王後的質詢:“陛下沒有去王宮辦公室,而是驅車前往位于帝都西邊的一座私人莊園。我趁夜去打聽過,那兒是陛下最近以個人名義所置辦的地産。莊園的看管十分謹慎,我實在是查不到莊園裏是否有陛下之外的其他住客。”

易維清的微笑蒼白而脆弱:“或許那座莊園裏只有他一個人。是他嫌我太黏人了,所以想出去散散心。”

侍衛小心地問:“王後……不,大少爺,明天老爺的生日會?”

易維清強顏歡笑,溫和地答道:“我會和寰辰一起回家。能不能請你不要将今晚的事情告訴我的弟弟?”

“當然。”侍衛躬身行禮,很快退下了。

偌大的宮室中只剩下易維清一個人。他以為自己會放聲大哭,但他出乎意料地平靜。

僅僅是徹夜不歸留宿他處而已,這種行為背後有太多太多的動機。這不能說明瞿寰辰背叛了他……事實上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易維清走到落地窗邊,清淺的月光靜靜地注視着這個孤單的人影。

真美啊,易維清心想。

月光是如此溫柔,淡銀色的光芒灑在瞿寰辰俊美無雙的側臉上。他單手托腮長久地注視着月亮,心裏思念着宮裏的愛人。

我的王後有沒有入睡呢?

不,沒有我,他是很難睡着的。

瞿寰辰想到今天早上他和易維清躺在床上,易維清以為他睡着了就悄悄地鑽進他的懷裏,還把他的胳膊放在腰上。這孩子應該是想營造出一種被我擁抱的姿态吧。真可愛,明明很想讓我陪他,卻努力地通情達理從來不撒嬌,只在以為我睡着的時候才敢親近我。

不得不承認,這樣自卑又黏人的小貓更加惹人憐愛。

他一定想我想的睡不着,此時此刻,我們或許正在凝視同一只月亮。

想到這裏,瞿寰辰不禁輕笑出聲。

正在鞭笞犯人的侍衛們誤以為國王的笑聲是某種信號,衆人立即停手,詢問的目光齊齊投向坐在角落裏的瞿寰辰。

瞿寰辰打了個哈欠,如波斯貓般慵懶地倚在軟椅中。

哪怕是坐在牆角,也能鮮明地聞到血腥味道。

瞿寰辰淡漠地注視着屋間的中央,幾個王宮侍衛正包圍着一個不成人形的犯人。可憐的家夥癱軟在自己的血液和嘔吐物中,時不時如脫水的魚抽動痙攣。

瞿寰辰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說:“我想我們的朋友已經感受到我們的熱情款待了,讓我們聽聽他是不是改變了心意。”

一個侍衛去接了桶涼水,嘩啦啦地倒在犯人身上。犯人臉上的污垢被沖刷掉些許,露出一對渾濁黯淡的淡黃眼珠。

侍衛嚴厲地喝問:“快點坦白,究竟是誰指示你刺殺陛下?說出一個名字,這一切痛苦就能結束。”

那犯人閉上雙眼,含混不清地答:“沒有任何人指示我……我的一切行為都由我一個人負責……”

瞿寰辰嘆了口氣,乏味的眼神轉向窗外。侍衛察覺到國王的不耐,狠狠地抽了囚犯一鞭,逼問道:“從陛下登基的第一天開始,你們就整天在背地裏弄些見不得光的可笑鬧劇。陛下只是寬恕你們才沒有加以追查,誰知你們卻變本加厲,居然敢刺殺尊貴的國王!”

犯人猛地睜開雙眼,用沙啞的聲音嘶吼道:“瞿寰辰是異國的婊子生下的混血雜種!他血統不正,他不配做國王!”

瞿寰辰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湛藍的眼珠沒有一絲情感。

那犯人開始用惡毒的語言咒罵瞿寰辰和他的母親,瞿寰辰面無表情地聽了一會兒,慢慢站起身,優雅地走到他的面前。

犯人狐疑地仰視着瞿寰辰,瞿寰辰微微一笑,用虛僞而客套的語氣說:“很抱歉,我的血統讓你感到了失望。但我想比起一個雜種而言,死人是不是更加沒有資格佩戴王冠呢?”

犯人眼睛一紅,高聲罵道:“是你殺了大王子!你殺了你的親哥哥!”

瞿寰辰後退一步,以免被混着血液的唾沫星子弄髒衣服。

侍衛高聲道:“你們果然是在為大王子複仇!到底是誰在指示你?說出名字!”

瞿寰辰歪着腦袋,懶懶地戴上了潔白的手套。

“還用問麽?一定是我親愛的姑媽。我們的女王陛下是打算殺了我再複位。”

說着,瞿寰辰轉過身就要離開,那犯人尖聲罵道:“瞿寰辰,我同情你!你的心已經被王位和金錢所蠱惑!你滿腦子只有醜陋的權力鬥争而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忠誠和誓言!”

瞿寰辰停住腳步,轉過身,很無奈地說:“我親愛的朋友,你是否知道我的父親是尊貴的親王,我的母親是異邦公主,我就是女王冊封的、合法合理的第二繼承人。你是帝國的子民,你的忠誠屬于我,你的誓言也屬于我。”

犯人粗硬地答道:“我宣誓效忠大王子,除他以外我不承認任何的王。你是野心家、謀殺者、叛國賊!屈打成招的證詞不具備任何法律效應!”

瞿寰辰爽朗一笑,答道:“朕是帝國,朕即法律。”

說完,瞿寰辰便潇灑地離開了。

侍衛長急匆匆地跟了上來,瞿寰辰一邊走出陰暗的行刑室,一邊揉捏眉心疲憊地問:“還有多少叛國賊等待審問?”

侍衛長答道:“今天又抓到了兩個,都是潛入王宮伺機行刺的卑鄙刺客。”

瞿寰辰冷哼一聲,低低地說了些什麽。若是易維清在場,他一定會很驚訝,因為瞿寰辰優美的薄唇中居然冒出了幾句髒話。這位高貴優雅的王子從未在易維清面前失過禮節,更不要說罵髒話了。

侍衛長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待瞿寰辰罵完髒字,侍衛長謙恭地提出建議:“恕屬下多言,既然陛下決定親自審問所有反叛者,不如選擇更有效率的地點。王宮也有拷問室而且地處隐蔽,王後絕不會察覺到的。”

瞿寰辰搖搖頭,道:“哪怕只有一點點的風險,我也不能承擔。王後不能知道他的丈夫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侍衛長勸道:“依屬下愚見,王後并不是那種天真的愚善者,他一定會理解陛下的苦衷。”

瞿寰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很了解王後麽?我似乎常常看到你在宮裏跟他說話。”

侍衛長立即單膝跪地,大聲說:“屬下惶恐。”

瞿寰辰道:“你不必再提這個意見。拷問程序一切照舊,明天參加完易先生的生日會後,我就會來審問新逮捕的犯人。希望易先生的宴會耗時不會太久。”

新王登基以後便冊封了一批新晉貴族,王後的父親,聞名帝國的暴發戶易明德赫然列于冊封名單的首位。作為新貴族,易明德今年的生日宴會排場極大。帝都權力軸心的上流社會人物幾乎都來到了易氏莊園,這些傲慢的貴族們都驚嘆于易氏莊園的宏大華麗和裝飾細節中透露的奢靡。

和易維清訂婚之後,瞿寰辰常常來易氏莊園陪伴未婚妻。後來易維清嫁入王室出行受到限制,回家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今天晚上,國王和王後難得地回到易氏莊園。

年輕俊美的國王身穿紅絲絨禮服,燦爛的金發梳成一束垂在腦後。以驚人美貌和溫順性格而聞名上流社會的王後則穿着一件素雅的藍色長紗裙,長長的黑發編成辮子盤在腦後,發間零星點綴着珍珠鑲嵌鑽石的小巧發飾。

國王愉快熱情地與諸位賓客聊天應酬,王後乖巧地站在他的身後,睫毛低垂映着湖泊般的清澈眼瞳,宛若中世紀油畫中的貴族少女,只是他身量纖細沒有油畫人物那麽豐腴罷了。

跻身上流社會的易家可謂門庭若市,賓客中還有不少穿軍裝的硬朗軍官。宴會後半段時,還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大人物——辛劍鋒元帥與他年紀最小的兒子親自來到易家祝賀易明德的生日。

易明德撐着手杖前去迎接元帥父子,只是他身體欠佳,聊了沒幾句便堅持不住得回房去休息。辛元帥表示十分理解。元帥和他的兒子不會受到上流社會的冷落。易明德前腳一走,各位軍官、貴族便一個接着一個地過來與辛元帥打招呼。

辛元帥是一個有禮有節的端正軍人,他認真地回應了每一個人的問候,但他的兒子就不那麽禮貌了。無論是誰來搭話,這位高級軍官都反應冷淡愛答不理,顯然是不滿于被父親強行帶入社交場合。

易維清一直觀察着宴會的情況,易明德抱病在身,家族的重擔都壓在了易浩迪身上。他疲于應對各路親人和尊貴傲慢的賓客們,一直沒找到機會去和辛元帥寒暄。

瞿寰辰也敏銳地注意到易家冷落了辛劍鋒父子,而易維清一副很擔心的模樣。本打算早早退場的瞿寰辰停住腳步,體貼地牽着易維清的手去和辛元帥打招呼。

國王與王後一到,辛劍鋒周圍的人都識趣地散去。

辛劍鋒摘下軍帽,對國王和王後躬身行禮。他的兒子則筆挺地站在一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國王和王後。直到被辛劍鋒狠狠地拍了一下後腦勺,這位高級軍官才嘆了口氣,懶洋洋地行了個禮。

易維清第一次見到如此無禮的軍官,他也不會多加打量,只是乖順地立在瞿寰辰身旁,套着絲綢長手套的雙手輕輕搭着丈夫的臂彎。

兩位軍人一前一後摘下軍帽低下高傲的頭顱。

瞿寰辰笑容和煦,挑不出一絲毛病:“元帥,您是帝國的英雄,請您千萬不要在意這些繁文缛節。”

辛劍鋒的兒子嗤笑一聲,辛劍鋒看了他一眼,禮貌地答道:“禮節是非常重要的,我是一名聽從命令的軍人,和大家一樣必須遵守規則。”

瞿寰辰愉快地笑了笑,辛劍鋒又轉向易維清,放緩語氣溫和地說:“我必須感謝易家送來的邀請函,易先生的宴會令人十分舒暢。”

易維清露出了恬靜的微笑,客氣地答:“能讓您高興真是太好了,您的到來讓我的家人倍感歡欣。”

辛劍鋒點點頭,又指着自己的兒子将他介紹給國王和王後。

“這就是犬子辛豐翎,他年初的時候已經晉升為少将了。”

瞿寰辰笑道:“辛少将真是帝國軍人的楷模,辛元帥一定很為你驕傲。”

辛豐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辛劍鋒只好接過話茬感謝了國王的褒揚。

易維清很少會讨厭別人,但他不是很喜歡眼前這位少将。雖然這位少将穿着筆挺的軍服,雙手戴着黑色皮手套規規矩矩地背在身後,但易維清總覺得這位軍官很是粗魯無禮。

仿佛是為了印證易維清的第一印象,辛豐翎似乎不知道什麽叫做避諱,他的軍帽壓得有些低,隐藏在帽檐陰影下的深邃眼神久久地停留在王後身上。

易維清的雙手攀緊了瞿寰辰的臂彎。瞿寰辰一邊與辛元帥彼此客套,一邊有意無意地往前站了一步,将身量纖細的王後擋在身後。

辛豐翎這才收回放肆的目光,默默地聽着父親向年輕的國王訴說前線的戰事是多麽緊急,而包括辛豐翎在內的辛家人又是多麽鞠躬盡瘁地為新王開疆拓土。

瞿寰辰認真地聽完元帥洋洋灑灑的發言,無比真誠地說:“原來前段時間少将拒絕回帝都述職是因為戰事拖延,我總算明白了。辛元帥,你應該早點向我解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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