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薄荷糖
深夜, 偌大的酒店套房裏沒有開燈,只有月光透過窗簾, 冷冷地照進來。
關肅坐在床邊, 凝視着錢包裏妻子蒲薇的小照片,臉色陰郁, 喃喃自語。
“我知道你在死前都還恨着我, 阿烈如今也把我當仇人一樣, 我不明白,想往更高處攀登有什麽錯?為什麽連最親的人也恨不得我一敗塗地?”
在這世上,其實并沒有誰真心盼望他成功。
他終于将錢包放到一邊, 調出手機通訊錄,撥通了某人的號碼。
“喂?”那邊的男人似乎剛睡醒, 聲線懶洋洋的, “我還琢磨着你什麽時候會打電話來, 誰知趕上了深更半夜。”
“老程,最近的事你也知道了, 甄遠一直在試圖把五年前的秘密翻出來, 你得幫我。”
毋庸置疑,他打給了程骁的父親, 程真。
程真低聲笑道:“熱搜我看了, 連你兒子都跟你對着幹, 你現在想起我來了?”
“咱倆再怎麽說也算是利益共同體,一條繩上栓的螞蚱,你投資了我的那麽多項目, 甘心打水漂嗎?”
“不甘心倒是不甘心,可這事兒目前有點麻煩,我調查到我兒子近期和一個窮丫頭關系親密,你猜是誰?”
“……我上哪猜去?我還在查是誰把我兒子拐跑的呢。”
程真慢條斯理地繼續講:“那窮丫頭姓鐘,她爸叫鐘生——這個名字,你應該不太陌生吧?”
鐘生。
關肅眼前迅速閃過一張卑微谄笑着的中年男人的臉,他用力攥緊了手機,嫌惡皺眉。
“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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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我還忙着後四場巡演,天高皇帝遠,依你程董事長的能力,不該連這點小事也搞不定。”關肅道,“更何況,如果鐘生的女兒想勾.引你兒子,你也不可能坐視不理,對吧?沒準就是鐘生在背後示意的,目的是暗示你封口費不夠了。”
程真沉默半晌,忽而自喉嚨裏逸出一聲冷笑:“我當時選他,原本是看中他色厲內荏、貪財怕死,以為他能很好地保守秘密呢。”
“窮人的欲望是無底洞,本就填不滿,像鐘生這樣的爛賭鬼,當然更加難纏。”
“那你的意思呢?”
關肅淡聲道:“能解決問題就解決問題,不能解決問題,就解決人。”
“很好,你果然還是我記憶中的關劊子手。”
“過獎了,其餘的事,等我回去港城再作打算。”
“到時候見。”
兩人同時挂斷了電話。
而在同一時刻,唐安斓正在家中,試圖從電腦上搜索有關五年前魔術事故的蛛絲馬跡。
遺憾的是一無所獲,她托腮盯着屏幕,失望地嘆了口氣。
恰逢安知曉端着一碗冰糖山楂水推門而入,見她這副樣子,俯身溫柔詢問。
“怎麽了斓斓,遇到煩心事了?”
“嗯……算是吧。”
“不用急,文的有我,武的有你爸,甭管什麽事咱都能應付。”
唐安斓頓時被逗笑了,她搖搖頭:“不是的媽,我就是在查多年前的一個新聞,但哪都查不到。”
安知曉恍然:“查新聞啊?那你還不如直接問我,我認識好多業界朋友,應該能幫上忙。”
“是關于五年前,涉及魔術師關肅的一起重大事故,據說是死了人,可具體什麽情況,現在基本上無處查證了。”
出乎意料的,安知曉手一抖,險些把那碗冰糖山楂水全灑在桌上。
唐安斓奇道:“媽你怎麽了?”
“……沒什麽,手滑了。”她的神色很快就恢複了平靜,轉而将山楂水遞過去,“你為什麽會對五年前的舊事感興趣?”
“因為……前段時間看到了熱搜,這兩天放假了,才有機會了解了解。”
“總之不是什麽好事,也的确死人了。”
唐安斓眼神一凜:“那後來呢?追責了嗎?死者家屬都沒有讨個說法嗎?”
安知曉深深嘆息:“哪這麽容易啊寶貝?那件事被定性為意外事故,賠了一筆錢草草了事,最後……”
“最後什麽?”
“別問了。”安知曉很黯然地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房間,“斓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和網上那群人一樣,看過就忘了吧。”
房門被重新關上,唐安斓注視着面前的山楂水,無言陷入了沉思。
是錯覺嗎?一切忽然都變得很不對勁。
卻沒有人可以給她個答案。
寒假一到,鐘曉笛終于有了大把時間寫歌,鑒于不願意和自己那個酒鬼父親待在同一屋檐下,她成天往青春街道跑。
青春街道裏有間AK酒吧,白天不營業的時候,就成了音樂人們的小聚之處。後院是間錄音棚,各式樂器一應俱全,老板是個文藝富二代,以前當過調音師,平日裏閑着還會給他們錄錄歌。
這天她原本和李鮮橙約好了,要一起去AK酒吧研究研究合作的新歌,誰知剛到街道門口,冷不防就被一輛高級跑車攔住了去路。
從車上走下來兩個穿西裝戴墨鏡的男人,不由分說扭住她的手臂,幹脆利落将她塞進了車裏。
她驚得大叫:“喂!你們誰啊?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來人哪抓人販子啦——”
沒人搭理她,車窗車門随即鎖死,跑車絕塵而去,前後不過十秒鐘,絲毫不拖泥帶水。
遭遇危險時不要慌張,也千萬不要激怒犯.罪分子,一定要保持冷靜,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憑借智慧脫身。
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所以鐘曉笛喊了兩嗓子,發現無濟于事之後也就安靜了下來,她見兩邊挾持自己的黑衣人正襟危坐,不說話,也絲毫沒動粗的意思,不禁起疑。
這倆人不太像人販子,倒像是……大戶人家雇的保镖。
糟糕,她這是得罪什麽大戶人家了嗎?
懷着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被帶到了一家地理位置稍顯偏遠的……咖啡廳。
對,是咖啡廳,電視劇裏重要角色們談正事,都要選在咖啡廳,邊喝邊談,很優雅。
怎麽,難道她因過分美貌而被星探選中了,對方要拉自己去參加選秀節目?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角落靠窗的座位那裏,靜坐看書的中年男人,并不像星探,而像是有錢老總。
于是鐘曉笛又産生了第三種有理有據的推測:
該不會是有富商準備花大價錢包.養自己吧?不行!這種道德淪喪的事情,必須拒絕!
“鐘小姐,請問你看得是不是太久了?”
鐘曉笛如夢方醒,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對方面前發呆了半天。
她趕緊道歉:“實在不好意思,我是在思考您為什麽要把我抓到這個地方來。”
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地反問:“你認識我麽?”
“我……不認識。”選擇實話實說。
“那我先自我介紹一下。”他講話的風格很慢條斯理,語調也客客氣氣的,“我是程骁的父親,我叫程真。”
完了,真的是大戶人家,還是某種程度上的熟人。
鐘曉笛頓覺尴尬,還沒坐下就又站起來了:“呃,程叔叔您好。”
“別拘謹,你是程骁的同學,又是我的晚輩,我理應好好招待你。”
這發言太官方了,鐘曉笛禁不住後脊一涼。
“謝謝叔叔,不過……”她猶豫着開口,“您特地叫我來這,肯定是有什麽正事吧?”
程真笑意未褪,但一雙黑潭似的眼睛始終盯着她,眼神銳利,像是要一直望進她心裏去。
他說:“你和程骁的關系很不錯,對嗎?”
“……還可以,普通朋友。”
“程骁有很多普通朋友,畢竟他性格外向,這很正常。”
“嗯嗯,您說得對。”
程真話鋒一轉:“可是我從沒見過,他和哪位普通朋友一起去看演唱會,還變着花樣地送甜點哄人家高興,這就太古怪了。”
“……”
“鐘小姐,我是過來人,能理解懷春的少年少女,對彼此産生的那種朦胧美好的感情。”他淡聲道,“我沒有責難你的意思,只是想以長輩的身份勸說幾句,你這麽年輕,本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是嗎?”
“叔叔,您可能是誤會了,我……”
“你就是‘不夜樂’網站上,那個人氣很高的音樂人夜笛對吧?”
鐘曉笛驀然愣住:“您連這個都知道啊?”
程真從容點頭:“只要我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哦……”
“我非常欣賞你的音樂天賦,覺得你不該只拘泥于小衆,未來該有更廣闊的舞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出錢給你請最棒的音樂制作團隊,還會通過各種途徑幫你炒作宣傳,讓你離自己的音樂夢想,更近一步。”
殊不知,他越是這麽許諾,鐘曉笛心裏就越不安,甚至于反感。
其實這番話,就跟那些狗血劇情裏類似“給你五百萬快離開我兒子”的臺詞差不多,無非是方式文藝了一點而已。
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頭腦是很理智清醒的,尤其是在觸及自尊的時候。
她将咖啡杯一推,平靜回答:“多謝叔叔的好意,只是我認為無功不受祿,這世上每一樣輕易得來的東西,都在暗地裏标注了更昂貴的價格,所以我從來不求一步登天。”
“哦?這是你真實的想法?”
“是的,而且您真的誤會了,我跟程骁不是您想象的那種關系。”她笑了一笑,語氣頗有些自嘲的味道,“我明白您家大業大,對兒子自然也有更高的要求,理應排查程骁身邊所有可疑的異性——您放心,我不喜歡他,以後也不會再聯系他,為了證明這一點,我現在就可以當着您的面,拉黑他的全部聯系方式。”
程真大約也很驚訝于她的幹脆和果斷,他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很好,我很欣賞你的個性,你還真是和你父親半分不像。”
“……您認識我父親?”
“是啊,你的父親,鐘生先生。”程真微笑道,“替我給他帶句話,就說……”
鐘曉笛疑惑蹙眉。
“就說,答應守住的秘密,記得永遠不要反悔,否則,後果自負。”
作者有話要說: 曉笛有時候腦洞是真的開很大……
但曉笛也是真的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