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薄荷糖

除夕之夜, 萬家燈火。

關子烈獨自一人在家,随便煮了碗沒滋沒味的面, 開着春節晚會當背景音樂, 好顯得屋裏沒那麽冷清。

關肅沒有回來過年,當然, 他也不希望關肅回來, 更對關肅在哪裏或做什麽不感興趣。

如果可能的話, 他希望父子之間各走各路,永遠不要再有聯系。

中途程骁打來電話拜年,兩人聊了有半個小時, 均心情低落,沒半點新春佳節該有的喜慶樣子。

關子烈向來話很少, 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聽程骁在講, 他知道最近程骁也過得不快樂, 因為鐘曉笛鐵了心要和程骁劃清界限了。

能讓程骁真正上心的女孩子,這麽久以來也只有鐘曉笛一個罷了。

“阿烈, 你說, 錢真的是特別重要的一件事嗎?”

“大概因為你有錢,才能不在乎。”

“我知道, 我這樣想是很膚淺的。”程骁失落地低聲念叨, “可我沒有辦法改變現實, 我甚至連我爸都說服不了,也不能在保護曉笛的同時又毫無顧慮地對她好——我以前怎麽沒發現,喜歡一個人原來這麽難?”

關子烈嘆了口氣:“要是你真不甘心, 就別輕易放開她,總好過将來後悔。”

“可她認為程家踐踏了她的尊嚴,她很反感我爸的所作所為。”

“嗯,在重新哄回她之前,最好還是先搞定你爸。”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要搞定程真,談何容易。

電腦裏正播放着鐘曉笛的那首《雲裏丹青》,程骁的語氣在音樂聲中,愈發顯得傷感:“行了,不說我了,你除了操心我,也該操心操心自己——你跟級花的關系有進展嗎?人家都從港城追到蓉城去了,你也沒點表示。”

關子烈沉聲道:“我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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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級花似乎也并不害怕你爸。”

“她不怕,但是我怕。”

正因他太了解關肅的性格,所以才怕,并不是怕關肅為難自己,而是怕關肅傷害唐安斓。

對此,程骁感同身受:“關心則亂,我能理解,但是阿烈,我總覺得,級花比你想象中要勇敢多了。”

唐安斓其人,如同落滿星光的海面,看似平靜湛藍,內在卻醞釀着洶湧暗潮。

只要她想,就絕對擁有與一切阻礙對抗的魄力。

挂掉通話後,關子烈不禁側眸,朝電視櫃的桌面投去一瞥。

唐安斓送他的皮質手環就在那裏,金屬船錨的吊墜在客廳頂燈照射下,閃着幽幽微光。

他兀自出神,忽聽門鈴響起,有人來了。

今天是除夕,關肅還在別的城市絕不會回來,誰還會特意來一趟關家?

他起身走過去,只把門開了一道極窄的縫隙,豈料卻在看清來者何人的一剎那,神色由疑惑轉為震驚,以及一絲盡力掩飾也藏不住的欣喜。

“……斓斓?”

心中所想念的人,竟然就這麽神乎其神的,在面前出現了。

的确,唐安斓此刻正立于門外,她歪着腦袋看他:“是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客人都來了,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關子烈這才如夢方醒,他推開門,見她提着大兜小兜笑吟吟地進來,一時竟有些無措。

“你這是……”

“我一猜你就得自己在家吃泡面,所以得到了爸媽允許,來陪你跨個年,順便幫你囤個貨。”唐安斓一一給他介紹,“喏,這是我媽烤的小餅幹和奶油泡芙,這是我家門口特好吃的豆沙糖葫蘆和紫薯糖葫蘆,這是我從24小時便利店買的自熱小火鍋,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食——哦對了,我還從我家冰箱給你帶了一袋速凍餃子,你明天煮了自己吃。”

因為她之前來過他家一次,對他家廚房的位置非常熟悉,故而根本不需要他招呼提醒,自己忙前忙後就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關子烈倚在廚房門邊注視着她,眼底光影深深淺淺,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情緒。

“斓斓。”他又喚她一聲。

“在呢。”唐安斓欣然答應着,回過頭來看他,“怎麽啦?”

“這麽重要的日子,不陪家人來找我,合适麽?”

“我爸媽去奶奶家了,我明天再去,我姐初五才會回來,什麽事都不耽誤。”

他低聲道:“大過年的,我也沒什麽可招待你的。”

“你真這麽覺得?”

“嗯。”

唐安斓俏生生一挑眉,唇邊的微笑意味深長:“那倒也很簡單,我有個主意。”

關子烈認真看向她,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不如……你變魔術給我看啊?”

“你想看我變魔術?”

“當然,我一直喜歡看。”

既然是她提的要求,關子烈當然不會拒絕,他當即轉身去自己房間,從床底拖出了一只上了鎖的巨大木箱,打開後裏面是各式各樣的魔術道具。

唐安斓就坐在沙發上,嚼着薯片興致高昂,準備看他表演。

聽得他說:“由于在室內,空間有限,沒法變那些高難度魔術,我就給你變個稍微容易點的吧。”

“行啊。”她不假思索地同意,“只要是你變的,什麽都可以。”

關子烈點點頭,動作麻利地将六個玻璃杯,倒扣着整齊排列在了茶幾上,然後又取出了六枚硬幣,以及一副嶄新的撲克牌。

他将那副撲克牌遞給她:“選一張,自己看完記住。”

唐安斓依言照做,她随機抽取,見是一張紅心A,複又将其插回了原位置。

“記住了。”

“你來洗牌。”

“好。”

趁她洗牌的工夫,關子烈将那六枚硬幣,依次擺放在倒置的玻璃杯口,幹淨的玻璃杯折射着燈光,裏面什麽都沒有。

他從她手裏接過那沓撲克牌,很有耐心地囑咐:“看好了。”

他每次變魔術之前,總是習慣性地對她講這三個字。

但實際上,唐安斓根本就來不及看清楚。

話音剛落,他修長手指夾着其中一張牌輕輕一甩,那張牌便如輕盈的樹葉般飄出去,不偏不倚,正停在玻璃杯和硬幣的縫隙間,而硬幣也還在原處,沒有掉落。

他片刻不停又連續甩出五張牌,每張牌的位置都牢牢卡在硬幣下面,甚至連傾斜的角度都不錯半分。

唐安斓撕巧克力包裝紙的動作頓住,她出聲驚嘆:“老天,你這哪是魔術手法,你這簡直是暗器手法啊!”

關子烈沒回答,他左手自箱子裏扯了塊寶石藍色的方巾,瞬間蓋住右手,行雲流水般從那六只玻璃杯上掠了過去。

前後不過兩秒鐘的空隙,一時間只聽得叮當亂響,等他再次收回方巾,那六張撲克牌已經重新回到了他手裏,而那六枚硬幣,均奇跡般躺在倒扣的玻璃杯底,兀自顫動。

“……你怎麽做到的!”唐安斓拿起玻璃杯,左右端詳也沒發現任何破綻,她一頭霧水,“硬幣怎麽可能突然掉進去呢?”

關子烈氣定神閑:“是魔術的魅力。”

“啊……雖然你說得沒錯,但未免也太官方了。”

“你看看牌。”他把手中的六張牌合進牌堆,重新交給她,“把你剛才那張找出來。”

唐安斓找得很仔細,誰知數來數去也只有53張牌,而消失的正是她的紅心A。

她茫然擡眸:“我的牌沒了,你藏哪兒了?”

“我沒藏。”

“胡說,肯定是你藏的。”

“真的沒有。”關子烈說完,忽而傾身靠近她,而後趁她下意識往後躲的一刻,左手閃電般探向她的發間,“哪也沒藏,就在這裏。”

微涼指尖劃過她的長發,觸及她的肌膚,待唐安斓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時,看到那張紅心A已經穩穩夾在了他的指間。

關子烈把紅心A在她眼前晃了晃,語氣從容:“瞧,找到了。”

“……”她忽覺有點不對勁,疑惑地摸向自己耳垂,“诶?我耳夾呢?”

她新買的小草莓耳夾,現在就剩下一只了,右耳垂空蕩蕩,另一只不見了。

關子烈側身讓開,神色似有笑意:“在那裏。”

唐安斓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見自己的草莓耳夾正和先前的硬幣一起,被扣在最中間那只玻璃杯的杯底,閃閃發亮,嬌豔欲滴。

她氣得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麽還偷人家東西呢?”

“這是魔術表演的一部分,你是觀衆,應該配合。”

“不準狡辯,你給我戴上!”

“……好。”

別看關子烈變起魔術來是神之手,其實在擺弄小姑娘首飾這方面,實在笨拙得可以。

他一門心思和她的耳夾作鬥争,兩人近在咫尺,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電視裏,春節晚會的鐘聲響起,零點到來了。

許久,唐安斓突然低頭問他:“阿烈,我的新年禮物呢?”

這問題可把關子烈問住了,畢竟他還沒準備。

他思前想後,決定坦白承認錯誤:“抱歉,還沒準備好,但是你想要什麽,可以告訴我。”

“我就知道你沒準備。”她像是就等着他這一句話,有些小得意,“我真的要什麽你都給嗎?”

“嗯,你說。”

她從他掌心抽出那張紅心A,一本正經開口:“我讓你在上面簽個名字,把這張牌送我。”

關子烈不解:“你要這張牌幹什麽?”

“等多年後你成為了聲名顯赫的魔術大師,這張簽名牌一定很值錢,我這屬于投資。”

“……”

盡管想不通她小腦袋瓜裏琢磨的是什麽鬼點子,關子烈卻還是答應了,他特意從抽屜找了一支不會褪色的黃油筆,認認真真在那張牌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給。”

唐安斓欣然接過,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臉上,一雙新月眼彎彎的,暖而明媚。

她故作神秘地問他:“阿烈,你知道有人說過,紅心A的另一種含義嗎?”

“什麽含義?”

她笑了:“是……‘那一槍,恰好擊中了我的心’。”

然後她垂眸,将那張牌湊近唇邊,蜻蜓點水般吻在了他名字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我建議大家都不要錯過,至于為什麽,我也說不好,總之錯過就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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