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甘草糖
相比起西裝革履還打着精致領帶的關肅, 唐墨今天穿得可以說是非常随意了,休閑裝, 破洞牛仔褲, 發絲随風飛舞,手裏還拎着超市的購物袋子, 裏面全是媳婦安知曉喜歡吃的進口零食……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 而且他在氣場上, 也半分都沒有輸給對方。
他徑直走到唐安斓旁邊,順手把女兒往懷中一摟,大咧咧地開口。
“請問是著名魔術大師關肅先生嗎?久仰大名, 幸會幸會。”
關肅仔細辨認了一下他的模樣,神色微變:“你是……那個蟬聯五屆SFC冠軍的唐墨?”
“呦, 沒想到都過去這麽久了, 還有人認得我呢?”
“……當然, 據說你是格鬥圈的傳奇,記錄至今無人能破, 非常受後輩們尊敬。”
唐墨很謙虛地擺擺手:“關先生太過獎了, 其實我現在只是個圍着老婆孩子轉的家庭婦男,偶爾出去賺賺外快, 比不上你事業有成, 風光正盛。”
“不同領域有不同領域的生存規則, 唐先生過謙了。”
“的确,不同領域的規則有異,就像不同家庭的教育方式也有差別。”唐墨似笑非笑, “所以我的孩子我自己負責,就不勞關先生代為管教了。”
關肅很冷淡地回答:“我原本無意插手別人家的教育問題,只是唐先生你的女兒,去年年底公然從蓉城大劇院拐走了我兒子,導致我的第一場巡演不能按照計劃進行,還因此受到了負面輿論的困擾——這件事,我總得讨個說法才是。”
唐墨不知道唐安斓去過蓉城的事兒,他聞言挺意外地看了唐安斓一眼,所幸表情瞬間就恢複了正常。
“噢,這樣啊。”他點點頭,“我女兒的行事風格有點随我,不太按常理出牌,但我想關先生有必要拿出證據,怎麽就确定是我女兒拐走了你兒子呢?萬一是你兒子引.誘我女兒去蓉城找他呢?小姑娘家家的,這麽遠的路多不安全,出了事誰擔責任?”
“唐先生的意思是我在撒謊了?”
“我無意冒犯,只是提出合理質疑,畢竟關先生第一場巡演的時間,恰巧與期末考的時間重合,很難說你兒子是不是急于回校準備考試——咱們當家長的不能只想着賺錢,關心孩子的文化知識教育也很重要啊。”
要說唐安斓之所以伶牙俐齒,不僅是遺傳品學兼優的母親,也遺傳了一部分嘴炮出衆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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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肅在言語交鋒中占不到上風,逐漸便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他看唐墨的眼神更涼了幾分。
“我自有教育孩子的一套方式方法,也會跟進他文化知識方面的學習,相比之下,唐先生更應該勸勸自家女兒,盡量跟我家阿烈保持距離,免得阿烈為了她心猿意馬,自毀前程。”
唐墨奇道:“關先生真有趣,剛才還說我家斓斓平庸,現在又把她描述成紅顏禍水了。要是斓斓跟誰走得近一點,就能害得對方自毀前程,那她不就變成精神殺傷性武器了?國家為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應該明令禁止她出現在公衆視野中才對啊。”
“……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這屬于據實而論,身為父親,我尊重女兒的交友自由,關先生要是不喜歡,就去管好你的兒子,沒道理來打擾我的女兒,哪個當爹的不疼孩子?”
關肅沉聲道:“唐先生可要hjD考慮好j後果,為了小孩子們虛無缥缈的所謂友誼,值得給自己添麻煩嗎?”
唐墨斜眼看他,似有所悟:“哦,關先生剛才就是這麽吓唬我女兒的是吧?”
“……”
“我知道關先生有錢有背景,業內人脈廣,但我混了這麽多年,也不算是個能被人輕易欺負的小角色。”唐墨擡手慢條斯理地撫着下巴,笑容有種賽場上看對手的凜然傲氣,“既然關先生都這麽說了,那我也奉勸關先生一句,別輕易觸犯我唐家的底線。我是個粗人,我的大多數朋友都跟我一樣,被惹怒了只知真刀實戰——咱們實在沒必要鬧到那程度,對吧?”
唐安斓乖巧地站在一旁,瞥見關肅鐵青的臉色,內心默默為自家偉岸的父親豎起大拇指。
然後她無意中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校門口的,面無表情的關子烈。
四目相對,她與他均在彼此眼底,讀出了幾分無奈的意味。
誠然,如果有更好的解決方法,誰也不想面對這樣尴尬的局面。
“爸。”她悄悄扯了一下唐墨的衣角,輕聲道,“那就是阿烈。”
“你好。”唐墨和藹可親地朝關子烈一點頭,“多謝你一直以來對斓斓的照顧,時間不早,我們就先回家了哦。”
關子烈沉默片刻,認真向他鞠了一躬:“叔叔慢走,給您添麻煩了。”
唐墨應了一聲,示意唐安斓随自己離開,在察覺到唐安斓仍頻頻回頭的時候,他單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強迫她加快腳步。
“甭看了,生怕關肅那個混賬東西記不住你嗎?”
“……爸,我錯了。”
“你唯一的錯誤,大概是去了蓉城卻沒告訴我和你媽,八百多裏地啊還坐火車,你也真膽子大。”唐墨嘆了口氣,“不過放心,你媽那裏我會保密的,要不她會叨叨死我,罵我是不稱職的父親。”
唐安斓抱住他手臂表示愧疚:“謝謝爸,你辛苦了。”
半晌,唐墨複又問道:“你姐是不是知道這事兒?”
“呃……”
“我拿腳趾頭也能猜到她知道,你們姐倆一模一樣,她十六七歲那年也跟着個臭小子偷跑到鄰城去看什麽煙花會,去了還拍合影發給我,差點沒把我氣死。”
唐安斓震驚:“我姐還有這麽叛逆的時候呢?”
“廢話,你別看她現在在娛樂圈搞什麽溫柔端莊人設,其實我要是把她的老底翻出來……算了,她是我閨女,我翻什麽老底?”
“唔……”
“而且我猜她一直不戀愛,肯定是還惦記着那個小子,這麽拖來拖去的,大好青春都浪費了。”
唐安斓聽着老爸在那碎碎念,她将手小心翼翼伸進他拎着的購物袋裏,想要偷拿一袋巧克力豆。
唐墨反應一流,登時拍開了她的手:“還惦記着吃呢?”
“爸我錯了。”只好繼續道歉。
“我倒沒怪你,也不害怕關肅,但你惹着他了,終究是不太樂觀的,以後盡量跟他兒子少來往吧,免得他狗急跳牆,出什麽幺蛾子。”
“爸,其實阿烈很可憐的。”
“可不呗,誰攤上這麽個爹不可憐?”唐墨不假思索地接口,“但你也得權衡利弊吧?你左右不了關肅的想法,只能先保護好自己,更何況你真把關肅惹急了,他對關子烈的态度會更惡劣的。”
這話确實有道理,關肅今晚絕對不會放過關子烈的。
唐安斓憂心忡忡,莫名地感到難過:“阿烈是他親兒子啊,他為什麽要對阿烈這麽壞。”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家長這一角色,也有的人根本不配為人父,譬如關肅,他是怎麽給孩子做榜樣的?”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唐墨又往前走了一段,這才發現她沒跟過來,頓時疑惑回頭。
“怎麽了斓斓?”
唐安斓遲疑着,她覺得自己或許不該講,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不講,可能以後就更難有機會再講了。
“爸,我……有件事想問你。”
唐墨更納悶了:“你問就問呗,幹嘛緊張兮兮的,我還能不告訴你?”
“因為是挺敏.感的事。”
“嗬,那你說說,我聽聽有多敏.感。”
唐安斓低聲問:“爸,你在很早以前就知道,關肅這個人極不可靠了對嗎?”
“你這話太客氣了,他哪裏是不可靠,他其實就是個混蛋。”
“那麽,為什麽呢?”
唐墨看着她,沉默了。
“爸。”唐安斓沒有等到答案,她堅持繼續追問,“總要有一些具體的例子,讓你認定了關肅的人品啊,你難道一個例子都舉不出來?”
“……斓斓。”唐墨蹙眉,“其實你也并不是想聽我舉例子吧?你想聽的是某件事,對不對?”
那是他和安知曉都輕易不願提起的事,也是他們希望能盡力瞞住唐安斓的事。
然而紙怎麽能包住火呢?
唐安斓的心跳得厲害,她試探性地問:“是不是……和燕淮有關?”
唐墨為難嘆息:“你真要聽嗎?這對你真的沒好處。”
“我明白沒好處,可這對我而言意義重大,爸,畢竟阿烈和燕淮都是我的朋友。”
她不想作取舍,只想知曉真相。
夜風驟起,吹動道旁枝葉簌簌作響,父女倆站在無邊月光下對視,良久無言。
唐墨終于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他拍了拍唐安斓的肩膀,低聲開口。
“你還記得燕淮的父親燕康吧?他曾經在關肅的魔術團裏,當過三年道具師。”
“……”
而巧合的是,燕康早在五年前,就因意外事故去世了。
唐墨道:“燕康死于火海逃生的魔術彩排,不是公關言論中的所謂意外,他的死,完全是關肅一手造成的——但關肅的手段太厲害了,背後很可能還有人大力支持,所以這件事甚至都沒來得及發酵,就被扼殺在了搖籃裏。”
唐安斓震驚不已,只感覺涼意瞬間襲遍全身:“燕淮了解真相嗎?”
“怎麽會不了解?關肅的巨額封口費都送上門了,誰不明白?”
“那周阿姨她……”
“周雅分文沒收,揚言要讨回公道,最後把關肅逼急了,用燕淮的安全來威脅她,她這才不得已妥協,帶着燕淮去了別的城市,整整五年沒再回來。”
難怪每次在飯桌上提起去世的燕康,周雅在悲傷之餘,總有憤怒與不甘的情緒顯露出來,而燕淮也從來都沉默不語。
那一刻,唐安斓驀然想起了一些,自己已經快要忘記的舊時碎片。
譬如曾經在燕淮家熊熊燃起的,那場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