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長門怨
這個牢獄,孟延之前就來過一次,是為了探視一名曾經在國子監的好友齊河,齊河為人雖不多麽拔尖,但也不會主動鬧事,可惜他的父親卻恰恰相反;太子蕭莫要逼宮,他爹身為兵部尚書是他的黨派,自然也參與其中,兵敗如山倒,一朝被擒,判了亂臣賊子,死罪無疑。雖說寧貴妃母子是蕭靖交給他全權處置,可其他人,他可是一點都管不上了。
孟延為人聰穎,來過一次,便記住了來回的路。霍祈憑着他的記憶,一路走出去,聽到腳步聲就盡量躲開;孟延的瘦也起到了好處,一路穿梭都不會碰到,發出聲音,也算是暢通無阻了。
可若是真要出門,光這樣是不夠的。霍祈知道,這個地牢,門口會有兩個守衛,每過兩個時辰交換站崗,霍祈就要趁着交換的一瞬,逃出去!
霍祈算計得好好的,分毫不差。剛剛換上崗,站在門口不遠處的守衛只覺頭頂一陣涼風,他打了個噴嚏,搓搓鼻子自言自語,“咦,今兒晚上風這麽大?”
趴在房檐上的霍祈憐憫一笑——慶幸這個牢獄門口,頭頂有個屋檐可以拿來暫擋一下。
霍祈見那個守衛轉身,把背後留給他,完全沒有防備之時。他取了一塊瓦片,運足了力,就往那守衛後腦勺擲去,一下就把那守衛給砸暈過去了!
做完這些,霍祈心裏很自在,自在到繞了彎去了趟馬廄,選了一匹最好的馬;通體棕紅,皮毛滑亮,可是比他看起來體面多了,一人一馬,就這樣大搖大擺的晃蕩出去了。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到了早晨。穿進一個大森林裏,霍祈覺得有些餓了,嘴裏都能淡出個鳥來了,在路過一灣湖泊時。霍祈把馬拴在樹上拴好,自己跑到湖邊,跳到裏頭抓魚去了。
湖水冰涼,光如明鏡,照出了霍祈的模樣。臉上的刀疤一道又一道,像是整張臉都被雷給劈到了似的,實在是太醜了。霍祈都不能忍了,他摸了摸臉,以肉眼可瞧的速度,臉上那些傷疤快速愈合,又重新恢複成了原本孟延秀雅的模樣——還有嗓子,也跟着一道修複了。
兩道細長卻不淡的眉,鳳眼,眼角是天生的微揚,唇色淡紅,清淡卻不寡淡;一修複好,就顯出原來白如瓷一般的皮膚來,孟延這樣貌,像足了水墨畫,幾筆勾勒便有模有樣,看得人心裏舒坦。
“這才是我。”霍祈嗓子清潤潤的,也像是山泉一般清朗。他一把抓住湖裏一條魚,燃起篝火,給自己做了一頓美美的野餐。
霍祈就這樣在這個森林裏過了五日,确定風頭避得也差不多了,才領着馬,打算要離開了這地方;霍祈是想離開的,可偏偏總有意外來敲門,比方說,也就是山賊土匪一類,特別蠻不講理的。
土匪頭子頭紮一塊灰撲撲的頭巾,胡子長滿了一個下巴,像是長得用力過猛的猕猴桃。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手裏拿着一個大長刀,指着霍祈鼻子,粗嘎着大嗓門,“把你身上值錢的都交出來!”
“哈,我還以為你會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之類的話呢。”霍祈彎眼笑,他也騎在馬上,土匪頭子手中的刀仿佛成了一個鋒利的平衡板,兩方對峙,誰軟了誰先輸。
“別和老子說別的!把你身上值錢的,全部交出來!”土匪頭子開始不耐煩了,鼻子裏不斷噴着白氣,咬牙切齒,“快點!”
霍祈朝他甚是遺憾的聳聳肩,他是身上真沒錢,不過就是有錢,他也不會送出去。霍祈嘆道,“我身上哪有銀兩啊,你看我,窮得就差點吃樹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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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頭子當然不信,瞧着小子長得細皮嫩肉的,儀表也不凡,說話投足之間都是一股子官家少爺氣,就算是現在穿着粗麻布衣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肯定還有餘錢!
這小子就是在和他耗時間!土匪頭子更不痛快了,手中的長刀是不受控制的朝霍祈頭上揮去,看樣子是一定要取他項上人頭!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銀光閃爍的流星劃過天邊,以破竹乘風之勢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一下把土匪頭子手裏那大刀給蹬開了;霍祈看清楚,這原來是一支箭,一支力拔山河氣蓋世的箭,也幸好的這之箭,救了這個土匪頭子一條命。
霍祈正打算要伸出了兩根手指要夾住刀身,一折一彈,讓土匪頭子自食惡果。土匪頭子沒想到自己福氣這樣大,躲過一場死劫,還不自知的大罵,“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羔子!”
回應土匪頭子的,是又是一箭——不!這還是一發三支箭,一支送給了他,還有另外兩支送了土匪頭子身邊兩個小喽啰。見領頭人都領了便當,其他的小土匪馬上就害怕了,裝腔作勢都沒有,直接“轟”一下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娘去了。
霍祈肯定是要感恩一下“救命之人”的,可就在他轉過身,回頭看到來人的一剎那。笑容就像是被膠水給固住了似的,緊繃繃的扯在那裏,一點都不真情實意。
——這人,好像有點眼熟啊。
天生眉心就有一顆朱砂痣,紅通通,斜挑的眉配上一雙似彎非彎的桃花眼;可這桃花眼裏并沒有什麽世人常說的春水朦胧,眉目含情,而是平平淡淡,看人既不銳利,也不多疑,就是純粹的看,不帶感情。
霍祈可算是認出來了,這是曾經和他一起在國子監呆過的,總是默默無聞追随在蕭靖身邊的陸啓明!
陸啓明這人家世不怎麽顯赫,至少現在看來是這樣的,曾經還算是排的上號頭的;當今的太後就姓陸,是陸啓明父親陸關的親妹妹,也是陸啓明的姑姑,可惜了,陸太後在皇後時期就不受寵,還不能生孩子。陸關雖是個大司空,但卻不愛插手朝政,勢力早被別人架空了,可惜了陸皇後在陸家最顯赫的時候嫁給皇帝,卻因為娘家巅峰期已過,逐漸走向了沒落,只得靠自己在宮裏步步為營。
而陸啓明雖說是長得好,霍祈私以為,若是單論長相,蕭靖還不一定比得上他,可學問才識卻是大大比不上蕭靖的,為人還特別沉默寡言,總是冰着一張俊美的臉,木愣愣的,這就讓他覺得很是可惜了。光有臉,還是不能夠讓霍祈對他更有所多多關注的。
可令霍祈沒想到,這陸啓明,射箭的功夫練得倒是很到家嘛!
霍祈觀察陸啓明,陸啓明當然也在盯着霍祈;在看到霍祈臉的一瞬間,他沒說話,定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不動了。眼前的景物通通成了礙眼的障礙物,眼裏只剩下了霍祈一個,如點漆般的眼終于不再如死水一般死氣沉沉,而是像有一把火掉進去,點了一束亮亮的光來。
“孟……孟延?”陸啓明驚呆了,“你還活着……”
陸啓明這神情,像是丢失了很久的貓,終于有一天跑回來了似的一樣,又是激動,又是大悲。可喜的是什麽,悲的是什麽,那也只有當事人最清楚了。
“我的确還活着,”霍祈眯眯笑,也不擔心他會砍了自己,“外界是不是在傳,牢獄走水,罪将之子孟延不幸身陷于火災之中,被大火給一把燒了個幹幹淨淨,成了一把黃土,到閻王爺面前燒香去了?”
陸啓明卻搖搖頭,這幾天,雖然外界的确是如霍祈說得一樣沒錯——誰讓這是當今攝政王昭告天下的。陸啓明想到這裏,臉色有些慘淡淡的,“不,我一直都信你還活着。”
雖然和這個陸啓明關系一直不是很好,但霍祈倒是覺得他有時候很親切,現在就很親切。霍祈到了陸啓明面前,淡紅的唇角翹起一個寶塔尖似的弧度,“我知道你和蕭靖關系好,你會告訴他,你看見我了嗎?”
“不會,”陸啓明回答得言簡意赅,斬釘截鐵的又重複了一遍,“不會。”
陸啓明瞧着霍祈,似乎還是有點不太相信,眼睛都眨得慢了。像是看到一個死去多年的親人,忽然就又活過來了,既怕人,又歡喜。
“其實告訴了也沒關系,”霍祈很坦然,“我不怕他就是了。”
陸啓明下了馬,到了霍祈身邊,出于禮貌,霍祈也跟着下了;出人意料的,尚未等霍祈說些什麽,陸啓明就出手猛地按住他的肩膀,目光定格在霍祈臉上,看了許久才道,“太好了……”
霍祈不明所以,“什麽太好了?”
陸啓明沒再接下去,只是非常肯定的道,“孟兄,跟我走,以後我來護着你。”
霍祈覺得陸啓明說這話實在太可愛了,他真是一點都不怕自己拖累他嗎,要是哪天查出來他私自窩藏了一個本該死去的罪将之子,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之罪,理應處斬。
像是看出了霍祈內心所想,陸啓明更來勁了,他眼睛裏的光真的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像一顆耀眼的啓明星,“我不怕,孟兄,和我走吧。”
陸啓明在看到霍祈的一瞬,就知道他受了很多苦;手下肩胛骨都直棱棱的硌出來,粗麻布衣像是挂在了身上,瘦得都沒什麽好肉,他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從牢裏逃出來的,但一定不會容易。
想當初,孟延可不是這樣的——他現在變成這樣,還能是誰禍害的!
“和我走吧,我顧着你,”陸啓明緊緊皺着眉,“孟兄……”
“好吧好吧,我答應你便是了,別這麽緊張,我就是想讓你輕松些。”
霍祈也希望能有個好地方住住,他見陸啓明還是一副“我好緊張你不和我走”的表情,他樂了。他伸手按住了對方眉心,低低的靠過去,“你瞧瞧,多好看的朱砂痣,都被你生生皺成一塊蚊子血了,不好看了。”
陸啓明知道霍祈是在開他玩笑,但靠的近,他能感覺到霍祈的呼吸落在他的臉上,輕輕緩緩。他也像是跟着他的呼吸聲,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霍祈順手刮刮陸啓明高挺的鼻子,“走吧,我和你走,我現在身無分文,就倚仗陸兄了。”
陸啓明這才如夢初醒,見霍祈已經翻身上馬了,他才忙不疊的上了馬背。一路上,他們說說笑笑,見霍祈還是如以前那般談笑自如,有說有笑,還像是那個曾經的将門世子;陸啓明摸了摸鼻子,想到霍祈剛剛碰過,不禁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唔,我超級喜歡陸啓明的
今天早上八點更新嘻嘻
唔,要耐心看啊,後面會有解答的!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