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幫你

高二學習壓力沒高三那麽重,班裏同學說笑着走出教室,岑白更潇灑,低頭按着手機就走了,柴峻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岑白中午和樂雪聯系過,她和岑老板已經辦好了離婚手續,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再沒瓜葛了。他從樂雪的聲音裏沒有聽到如釋重負,反而是有無盡的惆悵和茫然,人生沒了方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才好。

他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家變得支離破碎,如果要是知道自己真正的兒子已經不在了……

岑白不敢想,而且早上浮現在腦海裏的念頭越發強烈,這個時候的樂雪本來就很脆弱,如果再被一些不三不四的渣滓們給欺負,他怎麽能允許?

寒風下凍得手指頭都發麻,手機冰涼,他懶得打字發了一串語音過去,沒多久張橋發了一串地址過來。

迎着寒風快步走到車站正好駛過來一輛去往張橋工作室的車,他跳上去,雙手插在褲兜裏找了個位置坐下。從車上稀稀疏疏的人就能看出來張橋的那個工作室有多偏僻,費那麽多的時間從這頭窮到那頭。

岑白找到地方,感覺這邊還是比那邊稍微好一點的,雖然一樣破舊但是整個環境給人的感覺十分舒适,沒有那麽的嘈雜和吵鬧,很适合他們專心工作。

一個差不多六十平米的兩卧一廳,幾個人裹得跟粽子一樣,張橋先給他倒了杯熱水讓他暖暖。

在北方城市冬天只能靠暖氣扛過去,至于其他的都不怎麽省心,但是像是他們這樣室內溫度和室外溫度一個樣還能神色如常,這是真把吃苦當家常便飯了。

岑白坐了一會兒就熬不住了,張橋有點不好意思地摸着頭:“我這邊馬上就收拾好了,一起回去吧。”

其他人趕緊攆他走:“行了行了,我們忙就夠了,晚了趕不上車。小朋友,天氣暖和了過來這邊玩,到時候哥哥們讓你看游戲是怎樣做成的。”

岑白笑着說好,難為這些人還能這麽苦中作樂,跟着張橋下樓,兩人并排往前走。

兩人年紀差了六歲,但個頭卻差的不多,岑白轉頭看了一眼後面灰暗的建築,呼出一口長氣,問他:“怎麽選在這邊?看起來你上班也不是那麽方便,是這個小區都不提供暖氣嗎?”

張橋點頭:“所以房租才比我們那小區也便宜啊,剛開始讨生活是有點難,但是我們有夢想所以還好。”

岑白彎了彎嘴角:“就你們幾個人能賺到錢嗎?我都好奇你們有工資發嗎?”

張橋摸了下鼻頭:“當然有,只是不太多,人手少,而且我們幾個家庭都差不多,找投資也沒人看好我們,只能一邊接點外包活然後再支撐我們的游戲進度,熬過這段苦日子以後就好,等哪天所有人都能玩我們的游戲,今天的苦就沒白吃。”

Advertisement

岑白想這位主角還沒出息的時候也挺單純還直冒傻氣,看了眼頭天空不怎麽明亮的星辰,今天雖然沒下雪但天氣也不算好,昏黃的路燈落在發亮的冰面上,哪怕是走得小心翼翼依舊還有點打滑。

專心留意腳底下的張橋聽到耳邊傳來的聲音,再三确定自己沒聽錯,踩在小石子上滑了下,要不是岑白手快将他給撈住,只怕要摔個結實:“我給你們投資怎麽樣?”

張橋愣了愣,笑起來,在岑白的頭上拍了一下:“小子,你清醒一點好不好?錢沒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只要有手和腦子肯定還能賺回來。錢是死的,人是活的,別被錢牽着鼻子走。”

岑白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馬路上,正好一輛豪車從眼前駛過,奇怪的是他只來得及看到一雙黑亮有神的眸子,車窗升上去後隔絕了兩人的交集。

岑白不會将這事放在心上,悠悠說道:“我投資你們的項目也是為了賺錢,也算是為了賄賂你,堵你的嘴。想試試嗎?”

張橋臉上的笑最終消失變得嚴肅,他本該對這個小屁孩的話嗤之以鼻,但是這個男孩臉上笑竟透着某種力量,成熟又氣定神閑,好像他見過的那些大老板身上就有這種氣質,雖然有點扯,但是說不期待是假的,他們看似年輕,但是夢想是奢侈又易流逝的,現在可以堅持下去,但是過兩年呢?三年呢?他不想最後走到連友情都維持不住的地步。

“沒想到我居然這麽有價值,可以,我們的項目前期需要三十萬,而且這還不包括辦公場地、人員招聘等各項開支,岑總,你拿的出這些錢嗎?後期開發更涉及到很多,錢也不會少,你要是能幫我們解決資金上的所有困難,我和那幫兄弟們給你打一輩子工,你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岑白嗤笑一聲:“別用那麽悲壯的表情看着我,不會讓你去送命,也不會做違法的事情,只要你将我們小區的負責人約出來見個面,能辦到吧?這是秘密,即便對你的那些好兄弟也不能說,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

這事對張橋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他從小在這裏長大,老板的小舅子還住在這裏,但是讓人家賣這個面子不太容易。

這個時候公交車來了,岑白比他先上去,等他坐下聽到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打開手機一看,看到上面的轉賬信息有點五味陳雜,他真的以為這小孩是在說大話,畢竟他家公司才破産不久,要是有錢也不會住到這裏來,他今天吃午飯的時候還在本地新聞板塊角落裏看到他爸媽離婚的消息。

原本以為岑白過的很落魄,哪知道人家就能輕輕松松拿出五十萬,驚訝地看向岑白,岑白沖着他笑:“這是我的誠意,事情辦妥了,你們需要的一樣都不會少。”

岑白在前世有段時間閑到發黴,他想出了一個點子,那是給予創業者的一次機會,只要他們的點子能吸引他讓他覺得有利可圖,他就會投資,哪怕最後以失敗告終,損失全由他自己買單。

那天來報名的人不少,當然有很多渾水摸魚的人,只可惜岑白是個挑剔又狠辣的人,他的那雙眼可以輕松地看透那個人的心裏到底藏着什麽念頭,所以那些人只能敗興而歸。

張橋的反應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當初跟在他身邊的新助理曾好奇的問他難道不怕這些人最後只留他一個空殼,将技術轉移,到時候吃了虧嗎?

岑白那時笑得很輕松,他是一點都不擔心,先看為人處事如何,再看工作上的行事作風,想在他手裏撈好處那是不可能,人若不能為他所用,那他會讓他們連站都站不起來,他從來都是個小心眼的人,當初也不是沒讓人從那座城市裏灰頭土臉的消失。

張橋的眼睛裏裝滿欣喜與激動,甚至還有感激,他這個團隊核心承擔了太多的壓力,他怕同伴禁不住社會的壓力退出,更害怕自己承擔不起整個團隊的夢想到最後成了落荒而逃的膽小鬼。

“明天我會去見他,由他出面肯定能見到老板。”

兩人在各自家門口互道晚安,張橋回到家看到坐在沙發裏戴着眼鏡還在繡鞋墊的奶奶,笑着說:“都說不讓您做這些了,怎麽還這麽費眼睛?”

張橋快步走過去,蹲下來将頭靠在奶奶的膝蓋上:“奶奶,也許很快我們就有好日子過了,您也不用再舍不得花錢了,過幾天有空了我帶您去買幾身新衣服,過年穿。”

張奶奶笑着說:“我也不指望你發財,能平平安安過日子就行,再過幾年給我帶回個孫媳婦來,把婚一結,我這就放心了。眼跟前的例子,你看對門當初多有錢,到最後還不是這樣了,我看着那孩子媽媽也心疼,那是從沒吃過苦的,爬幾層樓都喘。那天的幾個歪心思的又上來敲門,被我給打走了,咱們這裏多好啊,就是被這些人給搞臭了。”

張橋皺了皺眉,能有什麽辦法呢?除非搬離這裏,到治安好點的地方去住。對了,岑白有錢為什麽不直接搬走?

岑白回到家看到從廚房端出飯菜來的媽媽,笑着稱呼了一聲:“媽,我好餓啊,今天有什麽好吃的。”

樂雪看到兒子所有的煩惱都抛開了:“去洗手馬上就能吃,怎麽也不見你帶書包,不做作業嗎?”

岑白說謊不臉紅:“我在學校做完了,書包那麽重,我還在長身體壓壞我怎麽辦?”

洗完手母子兩坐在飯桌前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他們并不避諱那些讓人傷心的事情,樂雪很自然地說出自己在簽字的那一刻心裏的無奈和嘆息,半輩子過去了才發現自己過得稀裏糊塗,到頭來什麽都沒有。

“今天下午我想了想,我什麽都不會,只有廚藝還不錯,我是慢性子做這個不行,怕客人等不耐煩,我做些蛋糕去賣怎麽樣?”

岑白剛咬了一口辣牛肉,被樂雪這話給嗆得咳嗽起來,接過樂雪遞過來的水,喝完才好受點:“現在有那麽多大牌店,人家各種手續齊全,吃的放心又安全,誰會吃你這種三無小産品?你可別到時候被人四處攆來攆去。”

樂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去去去,會不會說人話?你別管,我有辦法。”

岑兆亮話說的好聽,什麽有難處了去找他,真找過去說不定會将他們母子倆給打出來,那十萬塊錢夠做什麽呢?房租、日常開銷、孩子的學費,等阿白将來上大學需要用到的錢更多,她不想辦法能行嗎?她可以過得糟糕,但是兒子的人生還很長,不能受這個委屈。

岑白洗完澡回到屋子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必須要盡早将這件事定下來,在樂雪真的出去做買賣之前将那些人攆走,将早已形虛設的保安室給用起來,別人如何不是他該關心的,但是這裏變成他的之後他就是制定規矩的那個人。

小區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這個時候才晚上十點,很少有人已經睡覺,有孩子的哭喊聲,還有兩口子吵架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在這本該安靜的夜中成為新的噪音。

都是為了生活而妥協,因為窮有個能夠安身的地方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奪走了這些異鄉人唯一的栖息地,他……

算了,這不是他該想的事情,他看重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別人的生與死和他有什麽關系?要怪就怪那些在底層掙紮卻還不忘将醜惡心思暴露的人。

他一個人在高處生活慣了,沒有極致的華麗也沒有刺眼的黑暗,而現在他有驅逐這一切的能力。

很快閉上眼睛,他想等裝修工作室的時候順便将這屋子也重新收拾一遍,他實在無法忍受。

黑夜中,線條流暢奢華大氣的豪車沖開寒風的桎梏平穩地駛向別墅,夜色中只有這一輛車,還沒回到家已經感受到了冷清和無趣。

秦叔往後看了一眼發呆的男孩,笑着問:“那個就是岑家的小公子嗎?以前沒機會見,看起來挺開朗的,旁邊的看起來年紀不小,不是你們同學吧?”

“不是,我不認識。”

那兩人親昵說笑的樣子在腦海裏閃現,還有那個人快要摔倒的時候岑白伸手拉了他一把,冷哼一聲。意識到自己複雜的情緒,是瘋了吧?

家業被奪,像個關在籠子裏的畜生一樣活得麻木呆滞,從來沒打算向這些人低頭的柴峻無法接受心情被別的人和事影響,唇緊抿着,英俊的臉繃緊,一個人在那裏生悶氣。

只是他的堅決不過三秒鐘,秦叔一句話就打破了:“他說你太孤僻了,讓你交朋友。如果是那個岑白同學他已經會百分之百的放心,但對樓重可能就沒有那麽好了,畢竟他對外說只是代為管理,等你長大就要交給你,樓家可不好惹,他不會傻到讓你借樓家的勢來打壓他。以後和樓家兒子最好保持點距離,可以多和那個岑白來往,讓他放松警惕。”

柴峻并不怕他的叔叔,但是眼下自己的年紀和處境讓他像是一只被困在籠子裏的小獸,哪怕撞的頭破血流都無濟于事,鑰匙掌控在別人手中,眼下他只能答應。

“星期六日我會邀請他來家裏玩,但他來不來我就不知道了。其實他挺可憐的,一直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單純的活着。”

秦叔勾了勾嘴角:“人都是這樣,如果不是你幫我争取我到現在也只能住在那個沒暖氣的家裏,讓家人住在新房子裏,我這一輩子也總算能對得起他們了。”

柴峻想到什麽下決心道:“不要讓他來我家了,免得他看到那些東西會難過,我去找他吧。”

最主要是這棟別墅太死氣沉沉了,沒有一點活力,是岑白自己說他們是朋友,那他過去蹭蹭人氣應該不會怪他吧?

柴峻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已經有人代替他像岑白發出了邀請,這個人自然是他那位溫和可親的叔叔。

第二天岑白再快要上第一節 課的時候才來,屁股剛挨着凳子身子和腦袋也跟着一歪,自己的人肉枕頭沒了,他眯着眼打着哈欠看過去,不解柴峻的不自覺。

柴峻從沒有主動要去誰家拜訪,所以這個請求有點難說出口,被岑白盯的頭皮發麻,最後還是把自己的胳膊伸過去,還不忘說兩句:“我支撐不了太久,這幾天擡一下都覺得痛,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岑白不客氣将臉湊過去,也不急着閉眼,不緊不慢地說:“昨天晚上在我快睡着的時候接到了你叔叔的電話,他說你沒什麽朋友,只和我聊得來,所以這周末邀請我去你家做客。”

柴峻對叔叔多管閑事十分不滿,他猶豫了下,問道:“那你去嗎?”

“去,為什麽不去?”

柴峻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因為某些東西而觸景生情嗎?我不想你難過,要不我去你家可以嗎?”

岑白搖頭:“還是去你家吧,也讓我媽放天假,她一天到晚忙着照顧我也怪累的,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這個時候的兩人心裏都各藏着心思,卻沒有一人能看透彼此。

就在這個時候岑白的手機響了,柴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而後轉頭看向別處,又是那個熟悉的ID和頭像,看來就是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人。

岑白後腦勺對着他,手機被擋的嚴嚴實實,只能看到左手手指不停地敲打着什麽,他此刻終于嗅出了別樣的味道,岑白看似單純但是身上總是時不時地透着一股讓人想要去探尋的神秘感。

父母離婚之後跟沒事人一樣這種反應不太正常,就當他受刺激太過厲害有點沒回過神自我欺騙一樣地維持着表面平靜。就他所知岑白是沒什麽朋友的,突然間和一個看起來年長很多歲的男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該不會是借網絡這層高倍濾鏡來填補心裏的空缺感?

越想眉頭皺得越緊,到最後又覺得沒趣,只有他一個人像個神經病胡思亂想,他對岑白的關注确實頻繁的有點過分了。

張橋是個會來事的,原本開發商老板的小舅子不想和他多說話,但是看到塞過來的裝了三千塊的紅包,立馬喜笑顏開說包在他身上。

這些年城市發展迅速,只要是塊地就能出黃金,如果是那種財大氣粗的建築集團蓋一個小區那是完全不用愁的,小公司就不一樣了,有了地卻沒錢,東拼西湊的蓋了幾年沒蓋成,都快成爛尾樓了。業主天天鬧,剩下的尾款也收不回來,說是老板其實比誰都慘,跟個孫子似的躲來躲去。

這邊的舊小區倒是有好幾套房子,人們嫌這邊治安差,生活不方便不願意來這邊買房子,積壓在手裏賣不出去也是愁人,那老板再聽說有人要買下來做辦公用,也沒多想,聽對方說這幾套還不夠,更是熱情到可以幫忙聯系業主,看他們的房子是不是願意出售。

這自然很合岑白的心思,有幫忙的人在中間調解聯系,除了實在沒能力搬走的人,大多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全都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房子出售。

這種沒發展前景的地段,住又不會回去住,房價永遠吊車尾,有人願意出合适的價格買下來做辦公場所,趁着這個時候出手是最好不過。也有的人長了個心眼,向相關單位的朋友打聽,再得知市內對這塊地并沒有做規劃的打算,如此也就死心了,點清楚錢,手續也辦得痛快。

岑白也沒騙他們,手續辦完之後就讓人開始裝修,辦公用品挨個地往裏面搬。

張奶奶在聽說孫子以後就在自己家門口上班,高興的很,問東問西,張橋全都解釋成:“有位老板很看好我們的項目,經過鄭重思考後決定投資,還要給我們換辦公環境,以後我們都能多陪着您說說話了。”

張橋在沒人的時候皺着眉頭問:“你真要讓那些人搬走?他們都是外地人來這邊打工的,找合适的房子很難,而且很多拖家帶口的,你這樣做不太合适。”

岑白揚起嘴角看着他:“現在我是房子的主人,我遵照自己的喜好不願意讓他們住,有錯嗎?張橋,我不做慈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