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唐依猝然伸手抓住了祁沉星握着匕首的那只手。

做出了與心念鏡相悖的設定,兩個人渾身都在顫抖,無一處不在與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感抗争。

幸虧他們吃過了卻靈花,若是半點修為都沒有,怕是無力抗衡。

“不、不行!”

唐依努力掰着祁沉星的手,想要阻止他的危險想法,“先就、就這麽僵持一下,說不定就能想出辦法了呢!”

祁沉星蹙着眉,出口的聲音帶了點喘息的意味:“我堅持不了太久。”

說着,他猛地将匕首刺向自己。

要不是唐依已經抓住了他的手,這會兒根本就反應不及。

她沒有多加思考,騰出一只手握住了匕首前端,怕攔不住,手上的力道沒輕沒重,手掌當即被劃破,疼痛在瞬間席卷。

唐依忍不住痛呼一聲,然後是一疊聲地大喊:“你不要尋死你先松手我要生氣了啊啊啊痛!”

鮮血順着握緊的掌心往下滴落,傷口太深,不一會兒就在兩人的腳邊彙成一汪紅色血潭。

祁沉星臉色突變,低喝道:“松手!”

“啊啊啊——”

唐依只能通過嘴上的喊叫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試圖松手的時候,由于傷口牽連太深,連動動手指這樣的動作都讓她疼出了冷汗,紅着眼圈無意識地流着眼淚,語無倫次地斥責道,“我都說讓你不要這樣先想想辦法!你不是很聰明的嗎為什麽要用這麽慘烈的辦法!你死了我怎麽辦!我現在手痛得很想咬人啊!!”

“……抱歉。”

低啞虛浮的聲音響在耳畔,随着靠近的動作,祁沉星身上那股冷淡的氣息更為明晰,“你咬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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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手腕,瑩白如玉的肌膚隔着點距離懸在她眼前,還在不可控的搖晃顫抖着。

祁沉星另一手去碰唐依保持着僵硬姿勢的“血手”,腦袋微側過去,頗有耐心地道:“放松一些,你不用使勁,順從我的力氣走……不要去想,咬住我的手。”

唐依的眼淚止不住地滾落,心理上卻好歹是好受了一點。

她甕聲甕氣地說:“你說,我們現在到底是自己的身體,只是看到了不同的人;還是其實壓根不是自己的身體,只是精神被控制了?”

這種時候居然在想這個……

不過用來轉移注意力也很不錯了。

祁沉星眉眼軟和了點,道:“後一種吧。”

“為什麽?”

唐依眨眨眼,一滴滾燙的眼淚落下來,砸在祁沉星的手背上,她沒看到祁沉星的手指驀地一顫。

祁沉星的視線仍然注視着唐依的那只手,眼睫略垂落,在下眼睑處覆蓋了一小片淡黑色的陰影:“心念境本就是人的執念所成,且方才我們觸動了這個場景的關鍵——在你受傷流血後,那份控制的強力就消失不見,應當是判定為這位女子流血便算是成功,而并非是你本身在流血,所以是後一種。”

“這樣啊。”

唐依應了一聲,回想起自己方才感受到的種種,嘆道,“哎,這名女子确實負了孟淵,以至孟淵衆叛親離,要是……”

要是什麽。

唐依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只覺得心情複雜,一時間又接受了太多訊息,重重地壓在心頭。

眼看着唐依的注意力又要回到傷口上。

祁沉星動作溫柔地将她的手指小心拿開,聲音和緩沉靜:“孟淵此舉,做的不好。”

唐依的視線又牢牢黏在他的側臉上,贊嘆從心底一閃而過:“祁公子覺得,孟淵不該如此過激嗎?”

男主果然是男主。

光風霁月又心地善良,即便是這樣深重的背叛、在被仇恨思維反複影響下,依然能夠堅持本身的正道判斷。

祁沉星動作微妙地頓了頓:

“他不該殺了這名女子,事情分明還能有很多種辦法,他卻選擇了最幹脆卻也最無用的一種。”

“說的極是。”

唐依點了點頭,思緒完全被帶到這個問題的思考上了,“恩怨至此,雖一死以償最為幹脆,但卻并非最有用的一種。祁公子果真理智通透。”

他們說的其實不是同一種意思。

祁沉星神色安寧,将她的手從匕首上拿開,不輕不重地應了聲:“嗯。”

唐依後知後覺,看着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生理性的眼淚又開始不住地往外滲,一下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雖然說這不是真的傷口,但只要還是這個狀态……手就還是好疼啊!”

匕首掉落在地,發出短促的聲響。

祁沉星伸手摸向懷中,沒摸到手帕——這不是他原本的身體。

他望着唐依哭得可憐兮兮的臉,雖然這并非是她的原貌,可光憑這雙眼睛,他就不可能會錯認她:“知道疼,為何還要擋上來?”

唐依理直氣壯地反駁他:“難不成讓你死麽?”

“……”

祁沉星輕聲嘆了口氣,首次将情緒如此外露,“莫哭了。”

唐依抽噎道:“我、我控制不住、你快、快想出去的辦法。”

祁沉星便靜默着思考了一下。

從表面來看,他與以往沒有任何區別,仍舊從容篤定。

不過數秒,祁沉星就用這樣平靜且稍顯冷淡的神色,再度望向唐依:“我心不定,你莫要哭了。”

“——”

唐依的哭泣戛然而止。

她的身形還是伴随着抽噎的餘韻微微顫動:“我、我不哭出聲、我就是……我就是……”

說着,她哭得更兇了。

祁沉星:“……”

他雙眸通透清澈,打量着唐依這凄慘的模樣,終是伸手,以袖為她拭淚:“就是如何?”

被他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唐依嘴一扁,直接将心底的聲音道出:

“……就是委屈。”

祁沉星一點一點地為她沾去眼淚,神色專注鄭重:“我并非指責你,只是你哭,我心不靜,須得先安撫你才好。”

唐依忍不住擡起完好的那只手來抓住他的袖子,又抽噎了兩聲,擰着眉說:“那也是你先用那種辦法的錯,我是必定要救你的,現在、也不是我想哭的。”

“嗯。”

祁沉星的這聲單音從鼻腔出,有着不可說的分外撩人,“我知道。”

唐依漸漸地就不哭了。

她乖巧地放了祁沉星的袖子,主動走遠了點,一邊解釋着:“我不打擾你,我去看看風景!”

祁沉星本想叫住她,腦海中卻驀地想起一道聲音。

是屬于真正的孟淵。

孟淵的聲音帶着幾分陰沉的不羁:“你這傻姑娘不知,我方才與你有片刻思維共通,卻是真真切切地知曉,你那自戕之舉根本不是為了要出這幻境的自我犧牲,你根本就是為了看那傻姑娘能做出何等舉動!”

“前輩,久仰大名。”

被直白地點出了那瞬間的心思百轉,祁沉星卻仍舊不慌不忙,甚至開口第一句都不是為了辯解,而是在問好,“或者,我該稱呼您一聲師叔。”

孟淵沉默少許,問:“你是禦嶺派的弟子?你師父是誰?”

祁沉星答:“上元真人。”

孟淵又是一陣靜默。

半晌,他沉重的嘆息聲傳來:“算起來,他如今也有五百多歲了。”

祁沉星恭恭敬敬道:“不敢妄議師尊。”

“你倒是謙卑恭敬……”

話說到一半,孟淵突然又喜怒無常地“桀桀”怪笑起來,“可惜,這只是你的表象,你的心底冰寒貧瘠,如冰城死地,毫無人氣!就連那樣信任依賴你的姑娘,你都要在危急關頭先去測試她的反應,你這人何其惡毒陰險,我斷不能将你放出去,害我禦嶺派上下!”

“前輩誤會了。”

祁沉星的态度不卑不亢,毫無被責問的氣短,“我不如前輩勇敢大膽,我要行事前,總要确定對方對我的心意是否是真,這樣才好順利地走下去,以免出現……”

他的話點到為止。

孟淵不言不語。

祁沉星繼續道:“況且,前輩只窺到了那一點,而我卻從前輩的記憶中知曉,你在此刻是對心上人動了殺心,但真的要重演那一幕麽?”

“前輩殺了那名女子後并未得到解脫,否則不至于困頓此地百年。”

“您……想要她悔過吧?”

換句話來說,在這個幻境中,不是祁沉星真的去殺了唐依就能解決,而是要唐依做出自願的行為——彷佛這樣,就是記憶中的那名女子真的悔過了。

“不過是順勢而為。”

但究竟哪點是“主”,哪點不過是“順便”,就不得而知了。

孟淵語聲狂亂地笑起來。

笑畢,他朗聲道:“好小子!你果真聰明冷靜,此番我認了這遭,也祝你和那姑娘——”

“終成眷屬,恩愛兩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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