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上元真人還沒有如今地位、只是個內門弟子時, 兩位師兄——明光尊者和淩肅真人,一個人狠話不多;一個過于板正, 說話全是大道理。
為了應對某些不能直接出手的陰陽人, 上元真人不得不改變一下自己的人設,在淩肅真人的面前退居“老學究派”二線人物, 開啓了陰陽怪氣的支線。
這點嘴上技能,都是這麽多年獨挑大梁練出來的。
唐依默默地“哇哦”了一聲:能做師父的人,果然不簡單。
上元真人居然當場陰陽回去了!
還陰陽得非常好!
慕容危假笑着道:“上元真人何必與小輩計較。”
慕容危是魔尊手下的大将, 并不特定效忠哪個人,只要對方是魔尊就行。原著中他就毫不猶豫地倒戈了葉坼。
上元真人冷淡地一瞥:“我便原諒你這小輩一次。”
慕容危維持着皮笑肉不笑的不善表情,到底沒再接話。
“長輩”之說壓不住上元真人,反倒讓他順勢發揮,雖然吵架的其中一個就是比誰臉皮厚, 但他此行不是為了吵贏上元真人。
林易煥悄悄朝上元真人的方向比了個大拇指, 比着嘴型說了句:爽!
唐依也想這麽做, 但祁沉星朝她看來一眼,她瞬間失去了跟着狗腿的機會。
祁沉星莫不是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吧?
唐依想,否則怎麽解釋他每次都能先手, 時機又掐得好?
祁沉星一直在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不論自己要去做什麽, 只要唐依在身邊, 他都會分出點心神留意。最開始是不由自主,到後來就習慣成自然了。
花落影的屍體被擡出來,祁沉星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擋住了唐依能夠直接望過去的視線,頓了頓,意識到這個動作不妥——他原本打定主意要讓唐依鍛煉心志。
祁沉星要退開。
聽見唐依小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刻意壓低放輕了:“師兄,西北方向最矮的那個人好像有小動作。”
祁沉星聞言看去,當真瞥見那人手腕攏在袖中,有些鬼鬼祟祟。他伸手将寒霜劍提了提,同時狀似無意地用劍鞘将唐依往後推回安全區域,不讓她往外湊腦袋來看。
唐依:“……”
祁沉星沒直接出聲或動手,靜靜地盯着,看那人拿出一束濃烈鮮豔的小瓣花來,情緒毫無波瀾,對上慕容危假得不行的笑眼,心底冷笑一聲。
魔域無用,這點上不了臺面的小手段也好意思拿出來用。
但要萬一真有誰冒失大喊懷疑,魔域那邊再慢悠悠拿出一束花來,場面确實不太好看。
祁沉星握着劍的手放回原位,手指稍稍放松,他朝後掃了眼唐依略顯尴尬的表情,先發制人地說:“觀察力不錯,你做得很好。”
小把戲是小,萬一真有傻過頭敢在這裏出手,造成什麽傷害更不好。
“??”
唐依以為祁沉星在安慰她,無腦吹的那種。
魔域那邊的人開始給花落影獻花。
正是那種花瓣細小、顏色鮮豔的花,花開九瓣,三年開一次,一次活九天,名為九日醉。生長于魔域與絕境之巅的交界,又色如鮮血,被視為魔域的代表花。
一朵朵的九日醉将花落影的屍體逐漸覆蓋,眼看着魔域的人頂着一張張壓根不悲傷的臉,彷佛要當場在禦嶺派的大殿進行告別儀式,上元真人輕咳一聲,開了口:“節哀。”
幾個小的紛紛跟着:“順便。”
魔域使者:“……”
尼瑪啊!
整個場面看似悲傷卻有沙雕,看似暗流洶湧又彷佛鬧着玩兒。
唐依不想在這種場合失禮,轉移注意力去看花落影身上的花——九日醉這個名字,勾起了她原本滞澀的終極boss回憶。
評論區劇透大法好。
終極boss的肩胛骨處有九日醉形狀的胎記,據說是天生魔體的表現,比葉坼那種半路出家的心魔入體還來得厲害:不僅不會受功法修煉的限制反噬,反而會增加許多助益,修魔事半功倍。
但這訊息照樣雞肋——總不能随便拉個誰,就扯衣服去看人家肩胛骨處有沒有胎記吧?
溫顏在住處的小亭子裏等他們過來。
見到唐依與祁沉星了,他随性地招了招手,提前給他們倒好了茶。
“魔域的人怎麽樣?”
弗一落座,溫顏便發問,看上去他似乎沒有太多情緒,此處卻洩露了他對這件事的關心。
祁沉星道:“有點蠢。”
唐依差點嗆到,但沒法反駁。
魔域那邊的人看上去是有點神神叨叨,尤其大殿上“節哀”“順變”那一瞬印象太深刻,導致唐依的危機感硬生生被削下去大半。
溫顏結結實實地被茶水嗆到了:“咳咳咳——你說什麽?什麽意思,他們做什麽了?”
“做了一些很低端的挑事行為。”
祁沉星三兩句将殿中發生的事講完,用一種平平無奇的漠然表情看着溫顏,等候着他能說出何種判斷。
溫顏:“……”
溫顏:“是挺蠢的。”
唐依強行挽尊:“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魔域畢竟是對家,來都來了不可能啥事都不整。
原劇情裏他們還能虐男主大大啊!
“噢?”
溫顏饒有興致地看向唐依,手裏杯子狀似無力地用指尖垂握着,手肘撐在桌面上,“唐依你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唐依:“我還沒有發現。”
溫顏:“……”
祁沉星茶杯輕放,緊随其後:“謹慎為上,是事實。”
溫顏被齁得肩膀抖了抖,表情古怪。
——祁沉星,你就寵她吧。
溫顏擡手又扔出幾道法器,都是加固結界所用,确認保險,他道:“自上一任城主死後,我爹派去赤炎城的人幾乎全軍覆沒,赤炎城內絕對有異動。”
祁沉星心說肯定啊。
既然赤炎城之前能做那麽多以期迎回莊思茵,沒道理這一會兒突然就翻臉,當初他猜測的那兩個結果,應當是柯繁笙成了傀儡。
柯繁笙曾經算計溫顏,是建立在溫顏不得不男扮女裝的基礎上——是事關莊思茵若生下的男孩,将會帶來何種非同小可的改變的那個蔔算。
身為傀儡,柯繁笙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自私性格,會不會賣出這個消息,禍水東引,讓魔域将目光調轉向天工城?
“柯繁笙真不是個東西。”
溫顏惡心地呸了兩聲,彷佛喝茶進了髒東西,“從禦嶺派回去,老城主就開始病重,沒多久病逝退位,這是生怕人看不出來人是他害死的。現在又擺明了和我們天工城對着幹,俨然是要成為魔域的走狗了。”
祁沉星不聲不響地望了溫顏一眼。
他現在已經了解了更多蔔算相關的知識,基本能夠确定那道蔔算是莊思茵親自算出,進而過于惶恐,導致精神失常。
不會是災厄,否則赤炎城逝去的城主不會想要來搶。
溫顏或許會有什麽惹人眼紅的大成就。
惹人眼紅,讓柯繁笙拿去交換的籌碼變得更多,也更能打動魔域冒險。
若他算得不錯,魔域應當會對溫顏出手,即便他們不知道溫顏是男性,也會拿這位千嬌萬寵地“小公主”去威脅溫知銳。
退一萬步說,他算錯了,溫顏在唐依這裏也發揮了不錯的作用。
有些話,祁沉星作為局中人,不方便去向唐依說,需要依照各人的不同性格,分別安排他們該說的話。
說到底,溫顏當初要來,還是他為溫顏分析局勢,明裏暗裏引着溫顏來的。
他從不做無用的事。
祁沉星突然道:“溫姑娘,你的靈獸呢?”
這句猝不及防的發問瞬間将溫顏和唐依帶回了萬千境中的時光。
溫顏掐了訣,在亭子外召出一只體型巨大的靈獸——否則絕對能将這亭子撐破了:“諾,這兒呢。”
“啊。”
望着這只皮毛藏青的靈獸,唐依感概地嘆了一聲,“爺的青春回來了。”
溫顏嗤笑:“你還自稱‘爺’呢?誰把你帶壞了?”
祁沉星也看着唐依。
但他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幽暗的探究。
唐依擺手,略顯惆悵:“一句表達感嘆的話而已啦。”
異世界沒人接得住梗的悲傷,誰!能!懂!
唐依心頭掠過淺淺的哀愁,下一秒,手腕猛地被扣住,掌心溫度熾熱,讓她禁不住背脊一顫。
是祁沉星突然來握她的手。
“……師兄?”
唐依開口,與此同時,祁沉星便放了手。
“是我失态了,抱歉。”
祁沉星的聲音聽不出異常。
方才一瞬,他驟然覺得唐依變得十分遙遠,好似當即能乘風遠去,這才讓他做出了破格之舉。
祁沉星将瓊放出來,手指溫柔地拂過瓊的腦袋,連聲音都跟着溫和了,解釋道:“瓊素日孤單無聊,上次怪我怎麽不讓它出來找你的靈獸,這次便讓它們認識一下吧。”
瓊被迫營業,可愛地張嘴:“啾啾~”
它的主人真不愧是黑心典範,說瞎話的功力巅峰造極。
“好啊。”
溫顏亦是摸了摸自己家的靈獸,顯然他們已經相處得不錯,不似最開始那麽僵硬,“我家小青也總是一只獸孤孤單單。”
他打量着瓊:“長大了不少啊,更漂亮了小白。”
瓊:“……”
我不叫小白。
祁沉星笑而不語。
瓊主動飛過去,臉上笑容滿面,心裏苦大仇深。
靈獸之間種族有差異,但都是靈獸,能夠順利對話,沒有語言障礙。
但瓊馬上要開始表演:假裝不能和對面的小青溝通。
瓊開始瞎啾啾,不以它們靈獸界的正常語言說話,就好比一個人不正常說話,一個勁兒地“阿巴阿巴”。
小青本來以為瓊作為上古靈獸,會很高冷,對話沒幾秒,頓時開始同情瓊了,還沖着溫顏低聲嗚咽了幾聲,小小聲地說:“怎麽辦啊,這只瓊不會說話,它是不是我們靈獸界的啞巴啊?但是它還說得挺開心,我該怎麽反應?”
溫顏很震驚。
時隔已久,他甚至還能記得的那份對于祁沉星歐皇之氣的怨念,都不合時宜地消去了,他猶豫地看看瓊,又看看祁沉星。
不料祁沉星頗為直接地問:“小青和小白不能對話嗎?”
瓊:“……”
我再說一遍,我不叫小白!
溫顏點點頭。
祁沉星朝瓊看了一眼。
瓊陡然與他心靈相通,撲上去親熱地抱住了小青,嘴裏發出一陣不太好聽的叫聲。
在小青聽來,就是一陣更為高興的“阿巴阿巴”。
小青十分感動,堅定而沉重地回抱了瓊。
瓊差點被小青懷中抱獸殺。
它還盡職盡責地以心音告訴祁沉星:任務完成啦,血已經融到小青的皮膚上了!
三個人,兩只獸。
一邊相談甚歡,一邊撒潑打滾,玩得很是盡興。
分別回去的路上。
瓊問:“你是為了以防萬一,要去救溫顏嗎?”
它不明白,因為分明是祁沉星将溫顏引來,現在又大費周章去救……為了讓溫顏欠他一條命嗎?
“可以這麽說。”
祁沉星答。
語調如藏了湍急暗湧的平靜河面,美好寧和,卻掩着無數陰冷與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