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午釣魚的時候,逢雲又鑽到牛角尖裏了,故意大聲問道:“姐,吳順是誰?”

宋竹茹臉色尴尬,宋鼎松卻嘴快:“不就是你姐的對象……”被宋竹茹使勁瞪了一眼。

“你聽誰說的?”宋竹茹绾了绾耳邊的鬓發。

“你要和他去S市打工?你喜歡他、以後要嫁給他嗎?”逢雲莫名地有點生氣。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宋竹茹那樣子,很有點灰心:“我媽說我大了,反正成績也不好,早知道應該初中一畢業就出去打工的,讓我白念了兩年高中。”

“這樣不行的!”逢雲急切地說,手裏握的釣竿不住顫抖,水面上的波紋一圈圈散開去:“姐,你別去,在家裏不好嗎?”

宋竹茹笑了,她是個很秀氣的小姑娘:“吃飯穿衣都要錢啊雲雲!”

都要錢啊!

逢雲說不出話來,有點耍賴地說:“那你也別随便和人一路,你打工……存點錢,”他指着宋鼎松:“像三哥那樣,租個店做生意!”

他紅着眼圈:“別和什麽無順有順走,這人誰啊,我要……我要去揍他了!”

這回宋竹茹笑了,臉上是真心的笑意:“哎,雲雲,”她用食指戳了逢雲氣鼓鼓的臉:“怎麽跟小孩子似的。”

逢雲要說服宋竹茹的計劃不了了之了,夜裏躺在涼席上,心中有點沮喪。四下一片黑暗,沒有城裏繁雜的車流聲,也沒有被夜燈映成暗紅色看不到星星的天空。燈一關屋裏就什麽也看不見,這讓逢雲有點焦慮。

外公專門給了他一個手提電筒,前面是電筒,後面一個小蓋子可以扶起來,上面是個小手指尖大小的燈泡,瓦數很低,算個迷你小臺燈。逢雲開了它放在床底下,這樣房間裏勉強有點暗淡的光,又還不影響入睡。夜深得只剩疊疊的蟲聲,不依不饒地陪他入夢。

逢雲最終沒有達成他要和傳聞中的吳順打架的心願,一個星期後,他像來時大包小包那樣由外公送到公路邊搭車回程——他背後裝着鹹鴨蛋、臘肉、蜂蜜、花生、幹菇等等一切外婆能想得到的“城裏的不好,都是香精色素防腐劑”的東西。

而宋鼎松的商店已經開業,開張那天放了一輪鞭炮,門口都是細碎的紅紙;宋竹茹即将告別家鄉南下,去陌生的地方掙她媽所說的“吃飯穿衣”的錢。

新學期一開學,宿舍小團體被打散——高伊吾去了文科班,蔣曉光因為沒能留在理科第一梯隊,連帶着宿舍也重新分配。

逢雲順着貼在宿舍樓門口的分配表一張張看去,看到韓聯還和自己同屋的時候內心大松了一口氣。

新室友一個是之前同班的樊景,一個是從其他班分過來的王新新,逢雲進門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就自己收拾東西,韓聯的鋪位還空着,他抽空發了消息過去:“我們還是同屋,在417。”

幾乎是剛發完就收到回複:“知道了。我還有十分鐘就到。”

逢雲把床架欄杆書桌好好擦了一遍,順便給韓聯了打掃了。王新新湊過去看樊景買的教輔:“我還沒買,不知道你們班的老師都愛用什麽,去年物化生我都買的王後雄……”兩人好像很投契。

韓聯來了,咣地撞開門,一臉焦躁:“熱死了,這種天氣開什麽學。”

果然下一句就是:“逢雲快快作業借我。”

最後是韓聯在鋪床,逢雲坐着替他抄選擇題。

“不用故意選錯幾道了,”韓聯說:“暑假作業太多了不會仔細檢查。”

“知道。”逢雲頭也不擡,一次五道地往下抄。

“你們班也抄作業嗎?”王新新問。

你們班你們班,逢雲心內吐槽。

樊景出去打水了,屋子裏沒有人應他,他倒也不覺得尴尬:“韓聯我知道你,以前體育課和我們班的人打過球。”

韓聯正忙着套被套,學生床又窄,十分難施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我爸媽特別高興我能進你們。”王新新笑道,都說你們班的老師是全年級最好的一組。

逢雲站起來,凳子發出很大的聲響,他朝韓聯說道:“你別急着套被子,現在還熱着呢,先蓋涼被,過了國慶再換。”

“噢。”韓聯和被套鬥争失敗了,這是醒悟過來,又開始往外拆:“也是,熱昏頭了。”

他看看逢雲,把被子重新折起來放進櫃子:“我牙刷毛巾還沒買呢,超市去不去,請你冰激淩?”

兩人出了宿舍樓,韓聯撩起T恤下擺扇風:“你怎麽了,不高興?”

逢雲卻答非所問:“不知道伊吾和曉光同誰住呢?”

韓聯這就知道他是不習慣換了室友,笑着拍拍他的頭:“沒事,咱們還一個屋。”

逢雲心裏又有點慶幸雀躍。

沒想到比之兩個新室友,要認識的新同學就更多了。高中入校分班是按中考成績排名的,而高一一學年排名更替,整個班換血一半,滿眼望去都是陌生興奮的面孔。

和逢雲同桌的蒙菲還在,并且固執地搶先坐到了原來的位置,順便幫逢雲把身邊的位置也占了:“沈逢雲,你的物理卷子借我一下。”

蒙菲自來熟地在逢雲倒出的一堆資料裏選。

第一周又是一輪乏味的自我介紹。

不同的是這次逢雲用不着努力地去記同學的名字了,那些新分進來的同學天長日久了總會互相認識,他內心覺得自己已經有足夠的朋友,學習也好生活也好都上了穩定的軌道,不會因為部分改變就驚慌失措,當然短暫的不适應也有,只是不再像剛上高中那樣令他緊張不已了。

第二天早讀,逢雲一進門就注意到班上好多同學都心不在焉,刻意壓低的交流聲混雜在早讀裏,蒙菲用英語課本擋住半張臉:“沈逢雲,有大新聞聽不聽。”

“聽。”逢雲乖乖地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以前三班和九班的政治老師知道吧,老穿灰西裝頭發油油的那個。”

“知道。”是個四十出頭的男老師,以來幫忙帶過班上的政治課。

“早上有家長來,找到他揍了一頓,郝德均還幫着勸架呢!”

“啊?!”逢雲也拿英語書擋臉:“在哪兒打的?因為什麽?”

蒙菲下巴往外面一點:“教師辦公室門口,好多老師看着呢,你說丢不丢人。”

“為什麽打他呀?”

這時蒙菲臉上露出惡心鄙夷的表情來:“昨天晚自習下課,他留了幾個學生,說是周考沒考好的,後來陸陸續續都放走了,只剩了九班的一個女生……早上那女生家裏就找上來了,啧啧,你說說!”

逢雲瞪大眼睛:“九班那人呢?油頭怎麽她了?”

蒙菲道:“聽說今天沒來上課,我也不知道他們昨晚怎麽了,今天油頭挨打的時候都不敢還手。”

前面一個逢雲還沒記住名字的新同學也轉過來,撇嘴道:“以前我就在三班,油頭個老色鬼,以前最愛叫學生去辦公室,回回都是叫一群過去,然後把男的先放走。”

“辦公室沒有其他老師嗎?”另一個同學大驚。

那位三班轉來的同學說:“有時有,有時沒有。哎呀油頭猥瑣死了,三班九班就沒有不讨厭他的。”

說着英語老師進來了,教師裏讀書聲才漸漸大聲起來。

過了兩星期,班上原來的數學老師外出學習,來了個留着山羊小胡子瘦不拉叽的老頭代課,開始的時候逢雲很不習慣,總覺得他講課雲裏霧裏高深莫測,不由得擔心自己是不是哪裏沒學好,怎麽數學越聽越糊塗。沒想到和周圍的同學一交流,大家都是同樣的感覺。

前排的侯丙天又撇撇嘴——現在逢雲已經把新來的同學都認完了——十分不屑的說:“羊胡子這是故弄玄虛,我回去問了我哥,他講的這些內容好多都超綱了,故意這麽跳着講,好讓我們覺得他厲害!”

羊胡子厲不厲害逢雲不知道,反正數學課難熬是有目共睹,好在只有一個月,原來的數學老師就要回來了。

等到晚自習結束,逢雲幫伍書可鎖了門才往宿舍裏去。這學期換的兩個新室友,好像從來不知道疲倦,晚上總要點着小臺燈奮戰到夜裏一點,偏偏又格外的毛躁,總弄出很大動靜來,一會兒喝水了,一會又挪挪凳子,一會兒兩人還要讨論下題目。

以前高伊吾也加夜班,雷打不動的十二點以前上床睡覺,而且動靜很小。

這天晚上又是這樣,逢雲腦子裏像被灌了薄荷,聽見王新新那邊在抽屜裏找什麽,找到啪地一聲拍到桌子上,然後是抽屜滑輪滑動,開始一頁一頁地翻書,白天還不覺得,夜裏四下靜悄悄,翻書的聲音格外明顯。

逢雲翻了個身,摸手機看時間,十二點四十了,他盯着晦暗的天花板,咂咂嘴開口說:“你們不睡嗎?”

“哦,”樊景還在奮筆疾書:“還差一點點,等等我馬上解出來了。”

逢雲睜着眼等着他們睡覺,心裏煩躁得很。好容易等着兩人躺上床,沒過幾分鐘,黑暗中響起了均勻的呼嚕聲。

逢雲這下子真的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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