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了幾天,樊景和王新新又開始熬夜,到接近一點的時候還沒有要收工的意思。
逢雲躺了一個多小時都睡不着,卻聽韓聯翻身下床端着凳子坐到他們倆身後:“你們這樣熬夜白天不困嗎?”
“困啊,”王新新說:“可是我還想多做一點,能多一點是一點吧。”他瞅了瞅樊景五三的進度,比自己超前一頁半。
韓聯看了看刺眼的臺燈:“我把這個事說開吧,你們兩這樣,我也跟着睡不着。”
“說什麽?”樊景擡起頭扶了扶眼睛。
“你們晚上很吵,動靜很大,又熬得這麽晚,”韓聯面無表情地說:“吵得我睡不着覺。”
王新新臉色尴尬:“我吵到你了?”
“不是‘你’,是‘你們’”韓聯說:“你們倆這樣你追我趕地做題是不是有點走火入魔了?”
樊景也有點不好意思,和王新新讪讪地收了東西睡覺。
第二周周一大會上,原本和以前沒什區別,仍然是校長主任們冗長的講話,而學生站在操場裏要搖搖晃晃地走神。逢雲也在神游,忽然聽到四周都竊竊地小聲吵鬧起來,他回過神時只聽到校長在廣播裏念了個結尾:“以上通知中涉及的決定自即日起生效。”
左右都七嘴八舌地說:“哇油頭被開除啦!”
又有調皮的男生像模像樣地喟嘆:“竟然有老師比我還先被開除!”
翻過這一篇,教導主任又教訓了學生們幾句,大意是要以學習為重,羅哩羅嗦講了一堆後上來兩個慫眉搭眼的高一男生,一前一後地念檢讨,檢讨的內容就是不該打架,不該給某某女同學造成困擾。衆人這才明白,哦,原來是争風打架。
這一早先是聽了油頭被“辭退”,然後還有兩個記過的高一生結結巴巴的自我檢讨。
過後逢雲才知道那份處分通知裏,油頭是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勝任高強度的高中教學任務”被“辭退”。學校面上并沒有提“開除”二字,更沒有提到油頭和當晚自習留下來的學生有什麽問題。
新學年開始,上一學年的三好學生和優秀學生幹部也開始評選了。逢雲感覺到周圍的同學倒是挺客氣的,在班會上彼此推薦,又有主動起來誇某某同學任職某某班幹部時做得很用心之類,看其來一個個也是像小大人一樣。
等到開表彰大會的時候,逢雲看到高伊吾代表文科班的學生發言,心裏還挺高興,散會的時候偷偷發消息過去:“剛才你講話的時候我聽見後面八班的班主任誇你來着,說上學期改了你的卷子,字寫得好。”
沒過多久高伊吾那邊回過來:“我的字本來就寫得好。”那副小驕矜的樣子,逢雲也忍不住笑。
但是沒笑多久,中午時分他在食堂吃飯,清炒油麥菜裏翻出一只姿态妖嬈的、已經被無情的鐵鍋炒到蜷縮起來的菜蟲,登時倒盡了胃口,一連三天都不想再去食堂,吃泡面吃到生無可戀。周三韓聯晚自習後回了家,星期四中午回來,很驚奇地看着逢雲有氣無力地撲在書桌上:“你怎麽了,讓郝德均收拾了?”
逢雲擺擺手:“一言難盡,帶吃的了嗎,帶了的話我們友誼還可以延續一下。”
韓聯拉開滿登登的書包遞到他面前,被逢雲感激涕零地一把搶走。
這晚上逢雲鎖完門,剛轉過樓梯就看見幾個男生把一個人圍在角落裏,不時還伸手推兩把,說着什麽惡心變态的。那幾個人見到逢雲從樓上下來毫不避諱地盯着他們看,小聲罵了幾句就勾肩搭背地走了。
被他們圍住的也是個男生,書包裏的書都扯散在地下,校服上還有腳印,逢雲走過的時候看到他的臉,是個很秀氣的人。
“你是哪個班的,他們……”逢雲還沒把話說完,對方将地下的東西胡亂塞進包裏,一聲不響地跑了。
“……怪人。”
逢雲回宿舍以後,想想還是把樓梯間遇見的事和韓聯說了。
“誰知道。”韓聯聳聳肩:“叫你不要那麽晚回來。”
第二天自習結束,韓聯在教室裏磨磨蹭蹭地等逢雲,一邊還催着其他同學:“趕緊趕緊,都回去了啊,逢雲要鎖門了。”
這次逢雲有韓聯陪着,走得早了些,偏偏出了教學樓,韓聯發現手機忘在教室裏了。
“我回去拿,你在這兒等我。”拿過鑰匙就往樓上跑。
逢雲看韓聯飛快地消失在轉角,不由自主地笑笑,也慢吞吞地跟着往樓上走。剛上二樓,旁邊教室裏傳來低聲呼喊,接着是罵罵咧咧,似乎有人在裏面打架。
逢雲看了眼空蕩蕩的樓梯,正想着昨晚的事,韓聯已經風風火火地從樓上下來了。
逢雲迎上去,推着韓聯退到轉角後面,大聲說:“劉校長好,魏主任好!”
“什麽?”韓聯一臉疑惑。
逢雲示意他別說話。
二樓的教室突然安靜,然後四個男生從裏面出來,急急忙忙地走了。
“昨天那幾個人!”逢雲說。
那間教室後門敞開着,一個人坐在地上,校服上的腳印比昨天還多,他扶着牆站起來,左腳像不能着力一樣,站得十分艱難。
“又是你啊!”逢雲這麽一說,韓聯就明白了。
那男生擡起頭,左臉居然有個明顯的掌印。
“這……”韓聯也很驚訝:“也太過分了吧。”
“你還行嗎,能不能走啊?”逢雲一疊聲地問。
那男生拍着身上的塵土,嗫嚅着說:“謝謝你。”
“你腳如何?”韓聯看他動作不太自然。
逢雲過去扶他:“送你去醫務室吧。打電話給家裏?”
那男生左腳似乎痛得很厲害,他自己不喊痛,稍微走動用力就整張臉都白了,額角滿是汗珠。
最後是逢雲前後都挂着書包,手裏還提一個,韓聯把挨打的男生被在背上,一路送去醫務室。
原來這個男生叫喻廷,是高一四班的學生。
醫務室的校醫看過後,皺着眉建議送去醫院拍片,拿起電話就和班主任聯系。這邊喻廷坐在凳子上,逢雲和韓聯站他旁邊,逢雲還小聲地問:“真的不和家裏打電話?”
喻廷搖搖頭。
高一四班的班主任還沒離校,趕忙一路小跑過來。
是個十分年輕的男老師。
“怎麽回事?喻廷?”
逢雲看了韓聯一眼,只聽喻廷開口道:“羅老師,我在樓梯上踩空摔了一跤。”
那校醫一愣,沒說話。
“怎麽這麽不小心,這兩位同學……”
“噢噢,我們路上碰見他,送他來醫務室的。”
“羅老師,”喻廷又說:“我媽媽出差了,麻煩您幫我叫輛出租車。”
“叫什麽出租車,我送你去醫院。”羅老師一頭汗,轉身蹲下要背喻廷。
逢雲和韓聯一路把他們送出到停車場,喻廷上了車後把玻璃降下來:“今天謝謝了,改天我再來找你們。”
逢雲和韓聯往宿舍走,此時校園裏沒有多少學生,倒是宿舍裏還燈火通明,綠化帶裏樹影幢幢,地面濕漉漉的,像是要起霧了。
“他為什麽不說呢?”逢雲問。
韓聯搖搖頭。
“我看他腳腫得好厲害啊,是骨折了嗎?”
“不一定,”韓聯說:“校醫讓他去醫院拍片,就是要看看是不是骨折吧。”
“那些人真是……對了,他們還罵他變态、惡心什麽的。”
韓聯神色微動:“誰知道呢。回去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喻廷的腳因為輕微骨裂,在家休養,那天他和逢雲互留了聯系方式,時常互相聯系。
“這個要下學期才學呢。”逢雲放大了他發過來的圖片,左右滑動把題幹看完。
“那我空着不做好了。你這會兒沒上課?我還以為要中午才回我。”
“體育課,今天跑1200米。你的腳如何了?”
“還行,能下地了,家裏天天煮豬蹄芸豆湯,我都要喝吐了。”
喻廷比逢雲想象得健談多了,兩個人很默契地不提他挨打的事。
“你和韓聯一塊兒嗎?”
“沒,他打球去了。”那邊籃球場上争搶得正熱。
過了一會兒,有女生拎着羽毛球拍過來,雙打差了一個人,問逢雲能不能上。
逢雲給喻廷發了句:“我也打球去了。”就把手機放好上場了。
“真羨慕你們。”喻廷看着手裏屏幕裏逢雲回給他的消息,喃喃着感嘆。
過了大概有一個月,有天下午課間的時候,逢雲去超市買吃的,要順便幫韓聯帶飲料幫蒙菲帶酸奶幫伍書可帶小熊餅幹。還沒到超市就碰見一個穿着黑色西裝裙腳踩十厘米高根的長發女人,喻廷喏喏地跟在後面,小聲喚道:“媽媽,我們回去吧。”
那女人走路如帶風,氣勢淩厲,仿佛根本聽不見喻廷說話。
“喻廷,你腳好了嗎?”沈逢雲招呼道,走近了才發現喻廷的媽媽看起來相當年輕,一張臉如少女般白皙,不見皺紋,與之相反的是她眼神銳利,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
“啊,沈逢雲。”喻廷扯了扯他媽媽的衣袖:“之前他和他室友送我去醫務室的。”
“阿姨好,”逢雲說:“我叫沈逢雲。”
喻媽媽神色松動,正視着逢雲,誠懇地說:“小同學,你幫了我家喻廷?多謝你了。”說着還摸了摸逢雲的頭,一陣風似地向教師辦公室卷去。
“媽媽!”喻廷來不及和逢雲續話,焦急又為難地追着他媽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