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媽媽着急忙慌的趕來學校,韓聯幫他拿了假條,一路送到校門口,把假條給門衛看過,還小聲安慰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有事我給你電話。”

沈媽媽先謝過韓聯,又催他快回教室別耽擱了,一路帶着逢雲往醫院去。

逢雲在急診留觀室挂了點滴,沈媽媽接了單位的電話有事要往回趕。她摸了摸逢雲的臉,叮囑道:“好好睡一覺,有事叫護士,我下了班和爸爸來接你。”

逢雲看了看點滴袋,有點沒精神:“好幾袋呢,要挂到晚上了。”

沈媽媽親親他的額頭,還是燙:“給你送飯。晚上我們來陪你。”

下午溫度退下來,逢雲自我感覺好多了,坐在床上看電視,播的是歐冠錄像。旁邊一位老爺爺也一起看,兩人時不時交流幾句。聊着聊着,原來這位老爺爺居然也是五中畢業,51級!一說起高中的事,老爺爺充滿憐惜地感嘆:“你們現在的高中生啊,就是那個覺,睡不夠,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逢雲忙點頭,對對對,您說的都對。

老爺爺自己是物理老師退休的,還給逢雲科普填報志願的事。

老人家精力有限,球賽還沒完就呼呼睡過去了。

逢雲撓了撓頭,給韓聯發消息:“我在醫院遇到一個51級的校友。”

那邊韓聯一看就在摸魚,幾乎立刻就回複到:“51級,我天,這有七十多歲了吧。”

逢雲看了眼表情安詳睡得很實在的老爺爺:“好厲害的,還跟我說填報志願要選調檔線比自己低四十分的學校,才能自由選擇專業。”

韓聯發了個豎起大拇指的表情,又問:“你好受些了?還發燒嗎?”

逢雲:“舒服多了,我看這是五中綜合征,一離了學校很快就退燒了。”

“你這樣講醫生會很沒有成就感的。”

差不多是這樣,在喘不過氣的學期裏,意外抽出這半天,什麽作業考試統統抛到腦後,安安靜靜地看電視聊天,等着父母送晚飯過來。

當夜逢雲被接回家,第二天睡醒起來,爸媽都出門上班了,他自己搭車回了學校,一進教室簡直一口老血就要往外噴——課桌上整整齊齊地摞了一沓新印刷的試卷,逢雲挂着寬面條類手腳發軟地翻看,蒙菲灰頭土臉地說:“昨天你一走,我們還以為老師們都要良心發現了。”

前面侯丙天嚎叫到:“變本加厲啊沈逢雲,他們立志要讓其他人和你一起倒下啊!”

韓聯的消息滴滴地鑽進手機裏:“別擔心,我都寫好啦!”逢雲擡起頭,看見他一副“我很厲害吧”的表情。

這是高三前的最後一個學期,全面複習已經開始,所有假期都掐頭去尾打折扣。期中考過後連修整的時間都沒有,老師加班閱卷統計分數,接着急忙忙評卷講解。這次逢雲回複正常,總分排在年級十五。語文老師前段時間的特別補習好像真的起到了作用,上課的時候也不免有些得意,一邊誇學生們肯用心,一邊有說自己教學方法得當。

時間過得飛快,好像才過了期中,期末也腳步匆匆地趕來了。當然啦,高一高二生在學年下學期總有份大禮——五中每年都是雷打不動的中考高考考場,整棟教學課都要拉起隔離帶布置考場,整整一周無法正常使用,這就意味着高一高二生有一個星期的假期。去年這個時候還不覺得放假有多麽珍貴,等被高中課程搓揉了兩年,迎來考場假簡直像遇見親人。

當然啦,這次放假發下來的試卷每一科都是以十為單位計算的,說到底也就是在家寫作業和在教室寫作業的區別。

收假回來,馬上就是期末考試,這一年的暑假,學校在頭尾各安排了兩個星期的補課。要說起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就有“教育局明令禁止不許補課”的傳說,但傳說歸傳說,補課從來不耽誤。

那些三三兩兩返校辦手續的畢業生最讓人羨慕,走在路上,精神狀态整個都是輕松無比的,和愁眉苦臉的在校生有明顯的區別。

這個時候,卻傳來有畢業生自殺的消息。

據說高考結束當天,那個班集體聚餐,一個教室裏朝夕相處的男女同學天長日久早就互生情意的在飯桌上互相剖白,這樣的老派的劇情幾乎是畢業班聚餐的标配。

有這樣一位倒黴的師兄,偏偏他心儀的師姐對他沒有這麽個意思。于是原本因該是少年人生中最快意的時刻,一盆冷水潑上頭。

按說表白失敗也不是什麽要命的大事,可這位師兄酒精上腦,回家後翻來覆去地想不通,開了窗從六樓跳下去。

逢雲心想,畢業在即脫離苦海,居然還在意表白被拒。

老師們如臨大敵,學校立刻因噎廢食地發通知禁止畢業班集體聚餐、禁止在職老師參與聚會。

禁止歸禁止,一旦高考過後,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們從心理上就不再那麽服管教了,各類活動仍然層出不窮。

補課快要結束的時候,有一天上物理課,任課老師邊繞圈邊看學生做題,慢條斯理地說自己下一年工作調動,高三會換新的老師來給大家上物理課。

這下教室裏炸了,學生們紛紛出言挽留。平常倒不覺得哪個老師特別受歡迎,布置作業的時候那通通都是階級敵人,現在冷不丁要說換人,年輕的學生們第一反應就是舍不得。

老師對學生們的反應也是意料之中,馬上要走了,彼時的嚴厲都收起來,溫言細語地說會有更好的老師來教大家,請大家務必要好好學習堅持不懈,高中只剩最後一年,希望大家都能考上心儀的學校雲雲。

高三換老師就像臨陣換帥,說沒有影響就太違心了。除了舍不得相處了兩年的老師,也有擔心換老師會影響成績的。剛好晚上是這位老師負責監督自習,于是整個班題也不做了,悄悄的避着巡查的年級主任開起送別會來,又說以前上課搞笑的事,老師口誤啦,學生犯傻啦。說到後面還紛紛同物理老師合影。

第二天逢雲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遇見高伊吾,兩人坐了一桌,逢雲說起昨天晚上的事。

“楊老師的丈夫在C市工作,本來一直是兩地分居,這次她工作調動,其實就是聯系好了那邊的學校。人家夫妻團聚了。”高伊吾挑着餐盤裏的空心菜說。

“原來是這樣,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高一的時候當她的課代表,當時和她比較熟。”

逢雲撐着下巴:“沒想到有這麽多同學舍不得她,平常真看不出來。”

高伊吾:“相處習慣了的人,突然說一聲就要走,誰也不能無動于衷的。”

又笑着問:“你還和韓聯一個屋吧,要是哪天韓聯要轉學了,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逢雲愣了,怔忪了好一會兒,高伊吾的話像在他心裏敲響了厚重的古鐘,咚地一聲,聲音遠遠地傳開,震動讓他手足發麻。

好像遲來的青春期也終于是來了。

這年暑假,還是最初的四個人,一起約好到韓聯家留宿——他父母都出差,至少一個星期不在家,平常阿姨做了飯就走,整個家剩他一個人,老是在他們的四人小群裏哇啦哇啦的說一個人在家無聊。

蔣曉光比原先更高更壯了,頭發短得紮手,提着一兜零食過來,他一到整個客廳都吵鬧起來。高伊吾還穿了拖鞋,坐在沙發上提醒逢雲:“前面那個柱子後面有東西。”剩下三個都光腳踩在地上,逢雲和蔣曉光背靠着茶幾打游戲,韓聯端着洗好的水果過來:“蔣二傻你行不行,不行就趕緊下去!”

“不要吵不要吵,”蔣曉光雙眼緊盯屏幕:“別和我說話。”

“再說話曉光的腦子要燒了。”逢雲笑道。

大毛在電視前面撲來撲去,又轉到背後去看,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擺動。

晚上東拉西扯,最後又聊到高考報志願的事,韓聯還笑說逢雲在醫院得了高人指點。

這回高伊吾很直白的說自己已經想好要報P大,如果高考出現意外,就報C大。

蔣曉光很沒腦子地說:“要是C大學也沒上分呢?”

另外三個人,包括高伊吾自己都用看白癡的眼神望着他:怎麽可能。

韓聯還和一年前一樣,目标是K大。

逢雲毫不意外地又被他們異口同聲地教訓:“你怎麽還沒想好。”

其實他考慮過這個問題,左右都沒什麽特別喜歡的事,要說真的及其明确的想念哪個學校還真沒有,倒是偷偷查過K大,把專業目錄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他還沒有成長到完全客觀成熟的地步,這個年紀,天真爛漫,思考問題總是喜好排在前面,利弊放在後面,憧憬和希冀都無可救藥地有那麽點浪漫主義情懷,等到三十歲四十歲,回憶往昔,或許會忍不住嘲笑自己當年多麽意氣用事多麽幼稚可笑,但是三十歲四十歲也會感嘆,這就是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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