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邵明白帶着逢雲找到宿舍,四張床,下面是書桌,外面有陽臺水池,每層樓兩頭分別是公用的廁所和淋浴間。
“師兄歇一會兒吧。”逢雲去開空調,遙控器裏已經提前裝好了新電池。
“沒事兒。”邵明白用T恤下擺扇幾下:“我去給你借個掃把。”一會兒回來,帶着掃把和拖把抹布,齊活。
“謝謝明白師兄,我來吧。”逢雲趕忙接手。
邵明白幫着他打掃衛生,中途一個波波頭的師姐領着另一個男生進來,這就是逢雲的室友了。
新室友是甘肅人,人高馬大的西北小鐵塔,叫何三錄。
師姐把人送到就走了,何三錄放下行李來幫着拖地。
宿舍通風采光都很好,地板拖一遍,風吹過就幹,空調涼風細細,稍微關下門窗很快就涼下來。
明白師兄略坐一坐,留下電話號碼,又精神百倍地接車去了。
“吃飯?”逢雲問。
何三錄點點頭。
“對了,你還差什麽要買的,明白師兄剛才跟我說了買東西的地方。”逢雲從包裏翻出一個半掌大的記事本,他在家裏就已經記好了到學校要買的東西。馬三錄帶的東西也不多,待會兒可以一起去買。
“一些生活用品,盆子,水壺,要買條涼席,還有什麽?”何三錄掰着手算,一時又想不到這麽多。
逢雲把自己記的東西給何三錄看,讓他對着想還要買哪些。
何三錄拿着逢雲的小本本說:“噢對,還有洗衣粉,小桌板也要一個……”
逢雲先把明白師兄說的食堂那些話和他說了一遍,何三錄倒沒有忌口,兩人在二樓随便吃點。
還沒有正式開學,忙着迎新的是大二,大三大四還有很多人沒返校。食堂裏好多是父母帶着孩子坐一桌。
何三錄問:“你爸媽也沒來送你?”
“沒讓他們來。”逢雲說:“我坐動車過來,六個小時,買的動卧,一早到T市。”
“真好。”何三錄羨慕地說:“我路上二十多個小時。”
兩人吃完飯,還不死心地去負一層看了一眼,果然超市裏擠滿了拿着涼席棕墊水桶的家長,付錢的隊伍七拐八拐地繞到貨架後面去好遠。
幸好有明白學長的指點,兩人在學校外面不遠處找到好多賣日用品的店。有些店鋪其實原本并不賣雜貨,服裝店也有,飲品店也有,開學的這幾天都紛紛在店門口堆了水桶水盆水壺,賺一筆新生費,過段時間再恢複正業。
近年來許多老牌大學囿于中心城區地理限制,在擴充規模的時候紛紛選擇新建校區,這些新建的校區往往都是郊區農村征地,周邊一些自然村落受影響,村裏的小商店如雨後春筍般湧出。T大就是這樣的學校。村裏走一圈,很容易就能把東西買齊。
何三錄東西買得沒有逢雲多,卻很仗義的把大部分重量都提在手裏。回到宿舍,另一張床已經鋪好了,一個剃着光頭的男生從陽臺進來,一笑八顆牙:“我來的時候衛生都弄好了,請你們喝東西吧!”
逢雲和何三錄大熱天在外面遛了一圈,嗓子冒煙,也沒和他客氣,接過冰凍的飲料咕嘟咕嘟灌下去大半瓶。
這位室友叫榮舒,就是T市本地人。
簡單收拾,互相了解下,三人建了個群。榮舒回家,說是等後天再來。
宿舍裏就只剩逢雲同何三錄。到晚上,第四位室友還沒出現,何三錄說可能是放棄來T大報道準備複讀的。
先前領的文件袋裏有各種新生指南,學生卡使用說明,圖書館入館規定,醫保卡使用和報銷方法,選課技巧……兩人看什麽都新鮮,一直讨論到十二點。
第二天何三錄去樓下領三個人的迷彩服,逢雲去營業廳登記辦理寬帶,費用包含在手機套餐裏,只另外買個無線路由。
通網,有空調,有床,不熄燈,萬事俱備。
軍訓一開始,男女分開,女生當男生使,男生當畜生使,烈日下一起暴曬的共同經歷,讓年輕人基于同仇敵忾迅速團結到一起,等半個月的軍訓結束,男生們互相之間已經混得很熟了。
中間有天晚上,夜訓結束後系裏組織學生到大公共教室開會,主要目的是選班委,并且分派任務給教官們送行。
逢雲中途溜出來——大學和高中最大的不同,人的存在感是可以無限降低的,而高中教室少了日常出現的蚊子都會被班主任發現。
T市夏季炎熱,雲層稀薄的晴天極多,夜裏風大,氣溫降到二十七八度。高大的白皮檸檬桉散發着好聞的氣味,逢雲曬了一天,眼下臉頰有點隐隐作痛,心中卻舒适又惬意,走在通向宿舍的小路上,心裏什麽都不用想,思維遠遠的順着夜色飄到不知哪裏去。
韓聯來電話,絮絮地說些軍訓的事,大學和大學之間,區別了了,翻山越嶺,一板一眼的教官都像是同一套模板印出來的。
人跟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按說軍訓又苦又累,短短十五天,以後多半一生都不會再相見,可是學生和帶訓的教官之間往往有一種樸素感情,班委組織同學給教官寫紀念冊,軍訓結束那天,年輕的士兵們背着捆得一模一樣的鋪蓋卷,一一躍上卡車,大群學生跟着送出校門,好些女生都哭了。
修整一個周末,這次大學是真的要開始了。
逢雲率先發現宿舍園區附近活躍着好些野貓野狗,夜裏上完課回來偶爾見到三五只狗成隊瘋跑,前頭是只落單的貓。貓咪跑到宿舍樓下,輕易地躍上一樓窗臺進去,狗就只能團團轉汪汪叫,沒過一會兒又被別的東西吸引走。
到點該吃飯的時候,這些小東西往食堂門口的小廣場一蹲,自有學生一邊叫着“好可愛好可愛”一邊毫不吝啬的投食,把這些原住民養得油光水滑,自在得不得了。
逢雲經前輩指點,習了一手認狗大法,每只狗在熟悉的學生中間都有固定的名字,女王小芳花尾巴,油瓶煤球沙老板……
貓就要高貴冷豔得多,像當年的小獅,小時候還喵喵求投喂,長大後就很難看到,只偶爾在樹叢裏秀一段身影,特立獨行的很。
大一公共課居多,平時也不緊張,幾個系混在大教室裏,人越多安全感越強,越靠後排越自由散漫。
何三錄找了份在圖書館前臺借書還書的工作,一周六個小時,時間安排可以商量,記工時,也有補貼。逢雲頂着學生卡借閱上限往宿舍搬書,通俗小說,明清話本,人物傳記,走在書架間一眼望去名字合心意就借來看,不挑食。榮舒在百團大戰當天拿了好多宣傳資料,仔細挑選後遞了申請想加入交誼舞社。
晚上何三錄從圖書館下班回來,提前讓逢雲幫忙泡了面,一進門就見榮舒把面盜走一半,還說:“不要老吃方便食品,都是防腐劑,來我給你分擔一下。”
逢雲洗了澡回來:“剛碰見學委,叫我催你們交高數作業。”
“倒黴,等我明天先預習一下昨天講的那章,PPT你們拷了嗎?”何三錄說。
“我有我有!”榮舒吸口面:“一會兒發給你。”
“我要繞着學委走了,”逢雲說:“每次見他都沒好事。”
何三錄把剩下的一半面吃了,邵明白推門進來。
要說大學生活十大假象,迎新的師兄應該算其中之一。
迎新當天熱情利落的好前輩們,兩天都用不了就變回人字拖花短褲胡子拉碴的原型。
“明天和物機打球差個人。”邵明白說。
“全天有課。”何三錄在滋溜滋溜裏含糊地回答。
“看了你們課表,大學語文,文學院的老師最和藹可親,不會突擊點名的。”
“不去了,上次翹課人太多,我覺得老師要動手了。”逢雲說。
“我社團面試呢!”榮舒說。
邵明白沒找到人,又去了隔壁宿舍。
“你進個教跳舞的社團還要面試?”逢雲問。
但逃課這種事,早晚都是要出現的,而且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新人們一開始還保留着高中的習氣,過不多久就完全被老油條們帶跑——
榮舒翻個身:“八點了嗎?”
“八點二十,”逢雲迷糊着看一眼手機,立刻又合上眼:“起床嗎,騎快點這會兒還能趕上。”
“算了。”榮舒臉捂在枕頭上:“困死啦。三錄去不去?”
何三錄床上傳來均勻的鼾聲。
課是越逃越順腳的,偶爾碰上本該出現在同一堂課裏的同學,還要互相調侃:“怎麽不去上課呀。”
簡單來說,就是被學校拘束了十來年,突然沒了管束,開始了自由自在地躺到泥巴地裏打滾的生活,意志都消磨了。
T市常年多風,朗朗白日,晴天居多,夜晚氣溫降下來,擡頭就是漫天星辰。遠離燈光污染嚴重的市中心,郊區的夜空分外明朗,星星是真的閃爍,以不留神總以為是移動的流星。
逢雲百無聊賴地站在陽臺上,左腳踩着右腳背輕輕地搓。他看到有晚歸的學生快步走進宿舍園區。草壟裏竄出一只狗,接着又是兩只,在空蕩蕩的小路上追逐嬉戲,很快跑出了他的視野。
“所以沒選上,只好去上布藝制作入門,整個教室都是女生,我和我室友兩個人就像綿羊進了狼群。”韓聯低聲笑道。
“是狼進了羊群好不好。”逢雲把電話換到另一邊:“不跟你說了,我明天一早還有課。”
兩人又羅嗦了幾句才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