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秋嬗一行人到達風萚軒的時候,院子裏空無一人。走到堂屋才看到正門大敞,肖姨娘主仆一坐一站,正剝着新鮮的冷制荔枝,好不悠閑。

肖弄婵見她們來勢洶洶,先是一怔,随後又恍若未見般繼續剝着手中的荔枝,十指染了精致豔麗的丹蔻,與鮮紅的荔枝相映成畫。這模樣當真是儀态萬千、雍容華貴。

全京城上下,也怕只有她們葉家的姨娘有這般優待了……葉秋嬗冷笑着踏進堂屋去。

“喲,大姑娘這是做什麽?帶了這麽多奴仆到我這來,是想讓姨娘幫你管教管教麽?”肖弄婵裝腔作勢道,一雙眼睛卻依舊盯着手裏的荔枝,全然不将他們放在眼裏。

這讓葉秋嬗更加窩火了,好在她素來是個淡如止水的性子,才沒讓那肖氏給氣得破了功。

“我的奴仆一向安分守己便不需姨娘過問了,倒是您那幾個貼身丫鬟,該好生管教管教了吧!”葉秋嬗一掌拍在桌上,桌子随之一震,盤子裏的荔枝便稀稀疏疏滾落下來……

肖弄婵微挑秀眉,終于将手中的荔枝放下。一雙上挑媚眼與她對上,兩人目光相彙卻比那數九寒的霜雪還要冰冷。

“大姑娘,妾身只是府裏說不上話的賤妾。賴于老爺和夫人信任才得了個管家之權,但說到底府中大小事宜做主的還是老爺,您若是不服老爺的禁令,大可去跟他訴苦。到我這個好欺負的姨娘跟前來撒潑算什麽本事?”

肖弄婵有個氣死人的本事,狐假虎威不說還惡人先告狀,真是勾心鬥角的個中好手。

葉秋紗怒極反笑,并不被她打亂陣腳。“爹的禁令我自然不敢違抗,衣食方面姨娘盡管按照規矩克扣,秋嬗不會有半分怨言。不過我今日來卻是為了另一件事。”

她說着便将茉香拉到前頭來,“肖姨娘你瞧瞧,我屋子裏的茉香被你手下的小翠打成什麽樣了,身為主子我難道不該來讨個說法嗎?”

肖姨娘聞言擡眼看了看,茉香臉上的紅印已然有些青紫,好好的一張秀氣臉蛋被折磨成這般模樣,怎叫人不心疼。

還未待肖氏開口,小翠便立即跪了下去,“主子!可別聽茉香血口噴人啊,方才在膳房是她先無緣無故對我大打出手的,奴婢心裏怕極了只得還手自保。您看奴婢臉上的紅印子,就是茉香抓出來的。”她指着自己臉上微不足道的幾處傷痕唱起了苦肉計。

“你胡說!我根本沒碰到你,分明是你們屋子的人以多欺少!”

茉香也氣急了,指着小翠的鼻子争辯起來,她倆如今這一強一弱的架勢叫旁人看來定然以為茉香真是那般兇悍,而小翠才是受欺負的弱者……

葉秋嬗見事不對連忙将茉香攔下來。肖姨娘這兩主仆都是個頂個的戲精,若是比起裝腔作勢來,也只有她們吃虧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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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這賤人簡直卑鄙!小姐千萬不要信了她去……】葉秋嬗聽到茉香心裏叫冤。

“茉香跪下!”她卻恍若未聞,驀地變了臉色,反倒教訓起自己人來:“是不是本小姐治下不嚴,所以才縱得你這般肆意妄為?”

茉香被她喝住,眼淚汪汪地跪了下去。

“未經主子知曉竟敢私底下打架鬥毆,不管是誰先動手,你們倆都罪不可恕!”她一拍桌子訓起話來,小翠被這氣勢吓得一怔,心中駭然:面前這威嚴女子哪還是以前那個孬貨大小姐?

“小翠,你說是茉香先動手的,她是如何打的你?”葉秋嬗問道。

小翠尚且有些摸不清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結結巴巴地說:“她、她沖上來掐了奴婢兩下……”

“好,”葉秋嬗轉過身,看向馮媽媽,“既然是茉香先動手,那我這個主子也要為你主持公道。正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馮媽媽你去看看茉香将小翠掐成什麽模樣,便也在茉香臉上掐出這樣的痂子來。”

馮媽媽立即領了令,走上前來。

“姑娘……奴婢知錯了,奴婢不敢了……”心性單純的茉香還以為她家小姐真要罰她,忙磕頭認錯。

葉秋嬗硬着心腸冷眼旁觀、不為所動。馮媽媽照着小翠臉上的印子,在茉香臉上也掐出兩道來。方才小翠不過是叫得厲害,實際上那幾道印子連表皮都沒劃破,誰知道是不是她為了潑髒水,自己掐出來的。

馮媽媽照着做完,葉秋嬗滿意颔首,而後轉向了小翠。

“茉香,方才小翠又是怎樣打你的?”冷若冰霜的語氣仿佛一桶涼水将她澆了個徹底。

“姑娘?……”茉香愣了半刻終于反應過來,她家小姐是在變着法子替她出氣呢,立即硬了骨頭,立起身來指着小翠訴說冤屈。“小翠叫着她們屋裏幾個丫頭将奴婢的手腳擒住,然後便拿膳房裏刷鍋的竹涮子來扇奴婢的臉。”

“扇了幾下?”葉秋嬗冷着臉問。

“奴婢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雙頰生疼,當時便腫得老大……”茉香抓了抓腦袋回答道,她雖然平日裏做事缺心少肺,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她家姑娘既然給了機會讓她報仇,怎麽能辜負一片好意?

葉秋嬗心裏好笑,但面上仍是一派嚴肅。“哦?小翠倒是個善于物盡其用的‘伶俐丫頭’,竹涮子打起人來一定很疼吧。來人!去将膳房的竹涮子拿過來。”

小翠見真有人聽了吩咐去拿涮子了,立即吓得面如土色。

“主子!奴婢只是自保,為何還要罰奴婢?”

葉秋嬗并不理她,反倒悠閑地坐下,撿了桌上一顆荔枝慢條斯理地剝起來……

小翠見此處無門,又立即轉身乞求肖姨娘的救助,她今日去刁難落亭苑的奴才還不是得了肖姨娘的令,不然借她幾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打殺主子的奴婢啊……

肖姨娘由始至終都蹙着眉頭,幾乎都懷疑眼前這個葉大小姐是被掉了包,不然怎會行事差距如此之大?如今就連她都覺着有些棘手……可小翠是她心腹,救是當然要救的,她思索片刻開口道。

“大姑娘,并非姨娘要阻你。只是你房裏的茉香先動手打人,小翠卻是出于本能自保。罰茉香是天經地義,罰小翠卻是有些不公吧,您是茉香的主子,看到自家奴婢受了傷心疼,姨娘能夠體諒。但您聽我一句勸,茉香這奴才如此刁蠻,切莫再包庇她了。”

肖弄婵仍逮着茉香先動手這個空子咬,明裏暗裏諷刺葉秋嬗包庇刁奴,若她真是罰了小翠,傳到其他人耳中必然成了她仗勢欺人了。

葉秋嬗心頭冷笑,将荔枝核吐出來後才悠悠開口:“姨娘所言非真理也,民間百姓私底下尋釁鬥毆都會對簿公堂,官府皆會根據雙方傷勢和緣由公正判決。今日是茉香傷得更重,按理小翠本就該受罰。”

肖氏轉轉眼珠子又想反駁,葉秋嬗卻搶了先:“咱們葉府雖不是公堂,但家有家規,主子便相當于司法。今日我爹不在家中,母親那邊也不便去打攪。如今家中只剩我一個主子,合該由我來裁決。肖姨娘對此可有異議?”

葉秋嬗笑裏藏刀,一番話正中肖氏死穴,叫她羞憤欲絕卻無力反駁。

“好、好,”好一個主子……肖姨娘氣得咬碎銀牙,忍着怒意譏道:“大姑娘的決策妾身怎敢反駁,妾身都怕哪天無意開罪了姑娘,被姑娘給打殺了去。”

“肖姨娘安分守己,做晚輩的又怎會無禮于你呢?”葉秋嬗輕哼一聲,意有所指。

肖氏目光一凝,這才安分下來,不做聲了……

小翠見取竹涮子的奴婢進門來,而她家主子緘默不語似乎已然放棄自己,一時心如死灰癱坐在地。

“馮媽媽動手吧,茉香被打成什麽模樣,小翠便要變成什麽模樣。”葉秋嬗冷聲下令。

馮媽媽拿過竹涮子,上頭還沾着湯水,細長的竹簽捆成一把,這樣的東西打起人來可真是要了命了。幾個奴仆上來将小翠逮住,馮媽媽心疼茉香,下起手來絕不心軟,不一會兒便聽到小翠越發凄厲的慘叫,平日裏黃鹂般的嗓音也嚎成了破鑼。

葉秋嬗雖強逼着自己冷下心腸,但她那兒見過這般場面,立下便強忍着不适側過臉去。

“嗚…嗚嗚……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敢了……”小翠腫脹着臉涕淚縱橫,“肖姨娘,您替奴婢求求情吧!奴婢跟、跟了您這麽多年……啊……”

肖姨娘皺着眉也側過臉去,她如今摸不清葉秋嬗的底,尚且還不敢與她在明面上針鋒相對,至于一個婢子棄了也便是棄了罷。

小翠見自家主子這般厭棄自己,更覺無望,頰上已被打出血來,這張臉蛋算是毀了……她心中怨怒滔天開始語無倫次。

“大姑娘饒了奴婢吧……大姑娘……”

葉秋嬗斜睨一眼,見着着實慘烈,剛想喊停手卻又聽她痛苦的呢喃:“肖姨娘……奴婢跟了您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不怕奴婢……”她話還未說完,肖姨娘便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奪過馮媽媽手中的涮子,親自抽打起來……

“你這賤婢犯了家規還敢胡言亂語!看來我做主子的該親自罰罰你。”肖姨娘打起人來那才叫一個狠,擒住小翠那幾個奴仆都被她吓得松了手,小翠忙伸手擋住她的抽打,這架勢哪還有半點平日裏的主仆情深。

葉秋嬗在心裏罵着肖姨娘閻羅夜叉,卻将方才小翠的欲言又止和她的慌張看進眼裏。

肖姨娘私底下一定有鬼!她思及此上前一步拉住她,卻被她擡手一拂摔了個趔趄……

“大姑娘,人也罰了,氣也出了。妾身自己的奴才便由妾身自己教訓吧,您請回去歇息吧。”肖姨娘沉着臉就要下逐客令。

好不容易抓住她的馬腳葉秋嬗怎肯放棄,“小翠,我看看你的傷勢。”她上前一步便想探探小翠的心聲。小翠卻像是怕了她,忙朝旁躲去,肖姨娘也站出來擋在她們之間,絲毫不讓她接觸小翠。

“大姑娘回您院子去吧,小翠這刁奴我自會将她發落了。”肖姨娘不容置喙。

“不可!府內之事該由父親做主,要發落也該等父親回府決策。”葉秋嬗心知肖氏在隐瞞什麽,她萬不可給她留了機會。遂朝後招招手朗聲道:“将小翠帶到柴房關起來!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可将她放了,等爹回府後再做決策。”

肖氏慌了:“老爺說過後院大小事務由我管轄,大姑娘今日是要公然違抗了不成?你們這些刁奴給我退下!”

葉秋嬗喚的這些奴才是庚太妃賞的,全府上下只聽她一人差遣,幾下便将小翠擒了帶到葉秋嬗跟前。

“爹是交給姨娘管家之權,但今日這事涉及到我的婢子,請恕嬗兒不得不強硬一回了。”葉秋嬗道完便仗着人多,将小翠強行帶走,任肖姨娘在身後如何呵斥威脅都不動搖。

“馮媽媽你去守在柴房門口,沒我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她低聲吩咐道。

以肖姨娘這般狠毒的性子,若小翠真有秘密,她必定會找機會竄端匿跡。

未打探到真相之前,葉秋嬗斷然不會讓她得逞。

作者有話要說: 設定的這 是個國強富庶的朝代,冰塊荔枝是尋常官家都可以有的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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