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道明黃身影從眼前晃過,徑直走向龍座。

皇後緊随其後,接着便是幾個體格高大健碩的異族男子漸次走過,落座于聖上右下手的席上。

這幾人皆是靳朝附屬族群的首領,瞧着一個個五大三粗、飲酒若鯨吞的模樣,對靳朝皇帝倒是畢恭畢敬,幾番恭維之後,忙供上本族舞姬,聊以助興。

這一小族以游牧為生,族內男女老少無不是虎背熊腰、彪悍魁梧,那首領帶來的舞姬便與靳朝女子截然相反,沒有纖細的柳腰與柔軟的身段,卻多了一分尋常女子沒有的矯健與英姿飒爽。

她們手中抱鼓,以鼓起舞,拍點節奏十分暢快淋漓,一段結束将席間在座的人都震撼了。

特別是葉秋嬗這等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子,直看得她眼花缭亂、啧啧咋舌。半響聽到旁的人拍掌,才回過神來也跟着喝起彩來。

異族這支舞可謂是搶盡了風頭,聖上大悅之餘,自然還是要為靳朝挽回幾分顏面,只微微颔首,便有一群身披七彩羅紗,恍若瑤池仙子的婀娜舞姬盈盈走了出來。

柔桡輕慢,弱柳扶風。叫那些個見慣了粗野的異族人雙眼發亮。

靳朝人一向驕矜高雅,見他們這般露骨的反應,大多已面露輕蔑亦或是低聲談笑。

只有葉秋嬗實屬異類,還癡癡地望着殿中美貌舞姬,舍不得移開眼去。

直到聽見謝淩波附在自己耳畔低聲調笑,方才一臉燥意地收回目光。

“葉姐姐若生成男兒身,必定是個風流公子。”

“你又胡說!”葉秋嬗秀目一瞪,十分羞惱。

謝家這兩兄妹,都是嘴刁的主。

葉秋嬗也不敢再死盯着舞姬看了,悶悶地飲着茶水,生怕又被謝淩波抓住把柄來揶揄她。

靳朝舞姬退下場去,皇上賜下美酒,與大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間酒過三巡,殿中沒了助興之物,頓顯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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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心思玲珑,左右瞧見臣子臣民三兩閑談,遂清嗓開口問道:“瑤族首領遠道而來,定要好生将京城的特産佳釀飲個夠,但只飲酒卻是有些乏味,依本宮看,不若請各位随了京城風俗,來行個酒令助助興可好?”

國母之言,臣民怎敢不應,幾個首領忙上前颔首謝恩。

皇後內侍高呼一聲傳,便有幾個奴才将兩兜無镞之矢和兩個八仙過海圖的瓷壺呈到殿上。

幾個異族首領一瞧皆是喜上眉梢,其中一個激動道:“前年祭火節時,皇後娘娘也是興的投壺令,臣還是當年魁首呢!”

他們乃游牧民族,對騎射方面自然擅長,投壺正是考驗眼力與手勁把握,前年宴上的投壺之賽便是他們全勝而歸,現下一見又是投壺,自然得意洋洋。

皇後卻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本宮正是知曉各位族長已玩過這投壺令,必定不覺新鮮。所以特地将投壺與射覆相結合,讓今日的酒令有所不同。”

“射覆”幾個異族人卻是不解。

皇後支了支下巴,莊公公授意站了出來。“幾位首領有所不知,這射覆乃是咱們京城時興的酒令游戲。便是于覆器之下而置儲物,令闇射之之意。皇後娘娘慧心巧思,将射覆與投壺結合起來。兩人投壺賽之,贏的一方可讓輸的一方藏一珍貴物件,再蓋上紅綢猜度,若是猜中了那這物件便歸屬于他。”

莊公公緩緩道來,異族首領一聽,自然樂見其成。

他們在投壺之上已占了先機,又怎會怕靳朝權貴将他身上的珍寶猜了去。

一個異族首領率先上場,他要在右方席中挑選出一個對手,觀察了半響,卻是挑中了正細品佳釀的謝芝。

他是覺得這少年面若好女,瞧着便是個斯文的讀書人,一身裝束更華貴不凡,定然能撈着好寶貝。

謝芝的雅興遭人打攪,擡起臉來十分不耐地挑了挑眉。

龍座之上的天子卻是輕呼一口氣,臉上隐有笑意。

“謝家兒郎,速上殿前。”

“是,皇上。”謝芝躬身領命,随後昂首闊步走向殿中。

直到謝芝走至那異族首領身前,他才驚覺,這看似俊秀斯文的少年人竟比自己還高出半頭,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不可小觑的氣勢。

……

兩人二話不說,走至瓷壺前,相對而站,開始擲矢。

異族首領原本成竹在胸,正屏息凝神預備投出一只箭矢時,卻聽對面的瓷壺接二連三地發出聲響,不多時便已有四支箭矢投進壺中……

周圍爆發出喝彩聲,異族首領卻是目瞪口呆。

“首領請。”謝芝停了下來,擡手示意,從容淡定的神态讓對手心亂如麻,信心不攻自破。

這般拱手謙讓卻是對對手的最大嘲諷……

那首領躊躇良久,終是放棄,朝謝芝抱拳一揖,神色間隐含欽佩:“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甘拜下風。”

倒算是個心胸開闊之人。

依先前所言,輸家要舍一件寶物讓贏家猜度,異族首領心甘情願地躲入屏風之後,将身上貴重之物藏于紅綢之下。

謝芝穎悟絕倫又見多識廣,那呈着寶物的托盤甫一出現,他便通過形狀輪廓判斷出來。

“難道是大漠狼王的狼牙?”他訝然問道。

那首領一怔,相當不甘願地點頭答是,還真如謝芝所猜,盤中之物真的是稀貴的狼王之牙。

謝芝雙眸一亮,上前掀開綢布,将盤中乳白色鋒利的狼牙拿了起來,細細端詳。

“在我族內,狼牙乃是勇者的象征,此狼王之牙由老族長傳下來,是我族不可多得的寶物。今日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将狼王之牙贈與能人也是理所應當,還請您妥善保管。”

異族首領再三說道,謝芝得了便宜,自然樂意應下。

相較于謝芝的樂不可支,在旁的靳朝權貴卻相當不解,只納罕蠻夷果真野性難改,竟将如此肮髒可怖的獸類齒牙視如珍寶,令人難以接受。

就連謝淩波也用絹帕捂住唇,露出一臉嫌惡。

“二哥為了不拂番邦顏面還要裝作喜愛的樣子,也是苦了他了。”

“……”葉秋嬗訝然,側頭瞧瞧她,又看向謝芝,輕搖其頭。在她看來,謝芝應是真心喜愛這狼牙,而并非假裝。

葉秋嬗推己及人,街上一只惡狗尚且能将她吓得膽裂魂飛,更何況一只狼王……

難以想象這異族祖上殺死狼王的那人該有多麽的攫戾執猛。謝芝對狼牙的珍惜便是對勇士的敬重,葉秋嬗還是第一次這般理解他。

她這廂正思忖着,那廂的投壺賽已換了人,自謝芝戰出個旗開得勝,異族首領們皆有些心神不定,而後的幾場雖不像先前那般慘烈,但也不若前年那回将京城貴人全然壓制了。

酒過三巡,輪到了最後一位異族賓客,但他卻不是族長,而是其中一族的首領之子。瞧着也不過是個少年,一雙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們席中,半響才走到殿中朝皇上行禮。

“臣子素問長公主殿下天姿國色,今日一見果真名副其實。不知可否請公主殿下與臣子賽一賽投壺之樂?”那少年學着靳朝文人說話的措辭與形态,若不是身着異族服飾,還真有點京城公子的樣子。

不過京城公子可不敢像他這般膽大包天,竟當着聖上之面,對其皇妹直言愛慕,若不是番邦來使,恐怕九個腦袋都不夠砍了……

他一語道出,天子聖顏果真染上一絲薄怒,只是礙于兩族友好才隐忍不發。

曜珮長公主倒稍顯從容,她神态倨傲地站起身,并不拿正眼看那異族人,而是清冷地反駁:“投壺考驗手勁,男子怎能和女子比?要比的話,本宮也得找個女子共賽。”

她三言兩語便将那異族人說得一噎,皇後見此立即附和道:“長公主說得在理。”

皇上也是接連點頭,鬧得那人十分窘迫。曜珮卻不管他,兀自行至皇上跟前請命。

“皇兄,方才總是男子投壺,曜珮在旁看着好生心癢難耐,現下便讓女子們也來賽賽可好?”

“是個好主意,準奏。”皇上含笑應允,他對這個皇妹是百般依從的。

曜珮嫣然巧笑道了恩,而後便款步輕移走至女子席間來。

“皇妹要與哪位女子共賽?”皇後關切道。

曜珮美目流轉,在女子席間睇了一周,才不疾不徐地轉身面向上方。

混在人群之中的葉秋嬗不知為何,心裏驀地急跳,生出不祥的預感。

果真,随後便聽她清喉莺啭的嗓音:“在百花宴時,庚母妃曾認一義侄,也就是前些日子勇救世子的那位葉姑娘,母妃常誇她是個蕙質蘭心的聰慧女子,想來葉姑娘對這投壺射覆應是十分在行的吧。”

“……”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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