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童屍案(二)

娑老被急召回樞密省, 好不容易候來一個休沐日就這般被打攪了,他還有些窩火。但一進府內便見衆人神色凝重, 心頭那點火也被疑惑取代。

謝芝見他回來,倒是神态如常, 上前便問:“娑老,京中近來屢屢有走失孩童的案件,你可聽說?”

娑老忙答是, 他前兩日便聽邢泰提過, 當時還以為只是普通案件便沒細問,現下謝芝竟為了此事将他召回,心想其中定然不簡單。

謝芝随即啓唇替他解惑:“先前在趙家溝子浮起一具童屍,此事已牽扯到命案, 若不早日抓捕兇手, 恐怕會有更多的百姓受害。”

娑老聽後一驚,他對此聞所未聞。圓眼瞪大,若是不知內情之人, 必定以為他是個七歲孩童。

“所以謝大人急召我回府是為了?”

“刑部動用人馬後搜尋無果,現下我決議召您回來喬裝成孩童, 引蛇出洞,只要抓住一個,便可牽引出其他。”謝芝成竹在胸,看着他道。

上頭令下,娑老自當義不容辭,更何況此事牽連無辜百姓。

在他來前衆人已決議好, 由千面郎君玉非生易容成農婦,娑老不會武,由他随行左右也有幾分保障。

那千面郎君也是個能人,原本白淨清秀的臉經過易容之後,膚色黝黑五官粗糙,形态舉止與尋常村婦一般無異,讓葉秋嬗大開眼界。

謝芝見後十分滿意,随後向葉秋嬗道:“葉公子,你先回府,若是有消息,我會及時知會與你。”

葉秋嬗唯有應是。

邢泰早已去調遣暗衛埋伏在他們所經的街巷,如此萬事俱備,只需等待歹人上鈎便是。

葉秋嬗回到家中,與馮媽媽一道出去的那幾個奴仆已回府,回報消息道馮媽媽已出了京城,欲沿路尋子。

葉秋嬗訝異,剛欲吩咐一人去将她尋回來,可又想到樞密省也不定何時能抓住拐子,比起在葉府等待煎熬,外出尋找至少還能多幾分希望。

葉秋嬗收回了将她喚回來的心思,夜裏依舊是輾轉難眠,睜眼到天明。

Advertisement

然第二日并未收到消息,第三日同樣。

直等到第四日,她耐不住了,換上男裝偷摸趕去了樞密省。

校場上十分冷清,大家各司其職正行着公事,葉秋嬗見娑老、玉非生和謝芝等人都不在,遂問起其他同僚,卻被告知是在樞密司密議。

她匆匆趕去,樞密司大門緊閉,內裏有細碎的談話聲,但都聽不真切,只得擡手叩門。

開門的是那媚骨天生的湘娘,今日她的打扮卻是不同,素面粗衫,且将白皙的臉蛋塗抹上灰,若是不說話還真像是個村姑……

可一說話便漏了餡兒……

“喲,是葉小公子。”媚眼顧盼生輝,一出聲又嬌又脆,粗布衣衫難掩其風韻。

“湘娘今日為何作此打扮?真是瞧着有些別扭。”葉秋嬗愣愣如實道。

湘娘柳眉一皺,側開身去對屋內的人嬌嗔:“看吧看吧,連葉公子都說不像,你們還非要奴家扮成這幅醜樣!”

葉秋嬗這才瞧見,屋內謝芝、娑老和玉非生幾人皆在,他們只是尋常打扮,這便有些奇怪了……

“葉公子可會武?”玉非生打量着她,驀地問道。

葉秋嬗吶吶答否,他們幾人嘴角一勾,皆指向她,神色松快道:“你可一試!”

“試什麽?”她不解,卻被湘娘拉進屋內,将門關死後才向她答惑。

原來這三日裏,玉非生與娑老一直在京中或繁華或偏僻的街巷徘徊,卻一直沒有可疑之人現身。而後他們撤了埋伏,不出半日便又有百姓上官府報案,有一家的女童在當日失蹤了……

時間恰好是在他們撤兵之後,這便實在有些詭異了……究竟是樞密省內有奸細,還是人多嘴雜走漏了風聲,情況緊急無從深究。

謝芝等人只得重拟計策,以免再次打草驚蛇,只有将會武的玉非生換下,尋個不會武的女子扮作娑老的‘娘親’。

最先想到的是湘娘,喬裝了一番,仍不妥帖。正煩惱着,恰逢葉秋嬗來訪,見其雖身着男裝,但身段窈窕、面若好女,玉非生立即生出一計,遂才問她是否會武。

葉秋嬗就這麽被趕鴨子上了架,玉非生十指敏捷,對她面部一陣鼓搗,期間謝芝過來瞧了一眼十分滿意地點了頭,娑老也遙遙看了一眼,與秦湘低語着什麽。

葉秋嬗對自己如今的容貌相當好奇,半響之後玉非生才取來銅鏡給她端詳。

那銅鏡中,清晰地映照着她的模樣,膚色黝黑,秀氣的眼不知被何物遮了一半,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來……

“葉公子性子娴靜,一會兒只要随我學學體态,準比湘娘要可信得多。”玉非生贊道,他們如今不能再讓不相幹的人知曉了計劃,只能在樞密省內部尋可信之人,秦湘是唯一一位女子,卻十分不符,好在還能抓個秀致的葉公子來‘男扮女裝’将這空子補上去。

葉秋嬗是有心出力的,她順從地進內屋換上那身粗布衣衫,再出來時娑老立即走上前來。

深深地呼喚她一聲:“娘親。”

葉秋嬗立即腿軟,蹲下身去,“娑老不要如此見外。”

她早已視他為長輩,即便是做戲,也擔不起這聲‘娘親’啊……

娑老卻沉下臉,分明是面有愠色,但瞧着就像是孩童置氣一般,重重一哼道:“此事重大,何須拘泥其他?再者……”再者每次他每次一執行任務,便這個爹爹那個伯伯地将這群小輩叫了個遍,多出一個娘親又算得了什麽?

謝芝也被玉非生喬裝改扮了一番,出來時正巧瞧見葉秋嬗蹲下與娑老齊高,還一臉惶恐難以接受的樣子,覺得又是有趣又是好笑。

“娑老一會兒盡量不做聲,你雖可模仿稚兒,但細聽仍會發覺異樣。”他開口道。

葉秋嬗循聲望去,卻是大驚失色。只見堂前的謝芝身着粗布短裝,俊朗的眉眼被一大塊赤紅胎記和斑點遮住,配上濃密的胡須,一副山野村夫的模樣,誰還瞧得出這乃聖上欽點的‘小葉探花’?

“謝大人怎麽也……”

“你二人都不會武功,且這次不會派遣暗衛埋伏。若是真引得歹人上鈎,我怕你二人招架不過來,是以才喬裝一番。屆時我會潛于市井中,以防萬一。”

謝芝耳聰目明,即便隔得遠也能察覺到異樣,是以他才是此計的不二人選。

他一道完,玉非生便走至葉秋嬗身旁,挺直的脊背忽的駝下對她道:“葉公子,出了外貌打扮,你還得跟着我學學體态舉止。”

說完,便見他雙手叉腰,行止粗魯地在屋內走了一圈,活脫脫一個村婦。

什麽都是可以克服的,唯獨這體态卻讓葉秋嬗犯了難……

午後,市井街市仍舊熱鬧,賣貨的鋪子還在吆喝,街上熙來人往絡繹不絕。

有一對衣着樸素的母子混在人群之中,當娘的身材瘦小模樣普通,兒子卻是伶俐可愛。這兩人本不會引人注意,但沒過多久便聽那孩子大哭起來,引得過路人也駐足側目。

那當娘的好似怒火攻心,上前扯起那小童的耳朵,張嘴便罵:“你這小兔崽子,存心氣娘是不?上個街,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不給買就哭,皮癢了不是?”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是小兒不懂事惹了娘親生氣,看着笑笑也便散了。

小兒仍舊不依不撓,涕淚縱橫,相當滑稽。那娘親是被氣急了,伸手往那孩童背上來了兩下,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孩子沒吓住,反倒将他惹急了,邁開小腿就往反向沖。

“嗐?小兔崽子,你給老娘站住!”小兒娘親焦急喚道,卻絲毫不起作用,眼見着他一溜煙拐進巷子裏,不見了蹤影,才忙疾跑追上去……

目睹全程的路人皆搖頭嘆息,這小兒也忒不懂事了些,近來聽聞京中有拐孩子的人販,他這般亂跑若是被歹人擄去了可怎麽辦?這般想着,又擔心起自家的孩兒,忙看得緊緊地,不忘叮囑一句:“莫要亂跑,小心叫那拐子給拐去!”

卻說葉秋嬗那頭,她呼哧呼哧地跑進巷子裏,見四周沒人才停下來歇氣,方才那當衆打罵孩子的婦人正是她所扮,這次兩人做戲鬧得這般大,便是為了引起人販子的注意。先前在東街集市已試過一次,但并無效果。

這次換做垛子口街市,也是小寶兒失蹤的地方,不知能不能招來歹人。

按計劃中,娑老先跑入巷子,扮作迷失的孩童,因不知那拐子是否帶着眼線,葉秋嬗不可跟得太緊,只得裝作找孩子的母親,随時注意娑老的信號,謝芝則在娑老之前便潛于巷子四周勘查,伺機而動。

為防萬一,葉秋嬗和娑老身上都帶着雷火彈,小小一粒扔在地上卻能造成小範圍的爆炸和濃煙,若是遭遇不測,這雷火彈還可保命。

葉秋嬗又歇了一會兒,才疾步走入巷道中,先前在東街那次,她便是走快了,與娑老碰個正着,戲演不下去,相當尴尬。是以這次她便慢一些,好讓娑老走得更遠。

這巷道九曲十彎,她漫無方向地拐了幾圈,終于見着點人煙。卻是一對絲緞綢衣的中年夫婦,兩人圓盤子臉,瞧着十分面善。

走近一看,丈夫還背着一個孩子,以綢襖裹着,瞧不清楚模樣。

“敢問你們可有瞧見了我的孩子?年約七歲,梳兩個小髻。”葉秋嬗一邊比劃着,一邊悄眼往他們背上那孩子瞧。只看見那孩子露出一只挂着銀鈴的小手,好像是在熟睡。

“哦,是個系紅纏腰的男孩兒嗎?方才我們還見他在前頭的空壩處哭呢,說是找不着娘親了……”

那慈眉善目的婦人熱心道,葉秋嬗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左右看看廖無人煙,謝芝也并沒現身,她便有些猶疑了。

這對夫妻看起來不像是為非作歹之人,且哪有拐子是一男一女還衣着華貴的……思及此,葉秋嬗向那對夫妻道了謝,往他們所說的空壩處走去。

還未走幾步,巷口便忽起一陣微風,将那熟睡孩子的銀鈴吹得輕靈作響,這聲音竟覺得近在耳畔……葉秋嬗身形一頓。

風中帶着一股極不易察覺的火藥味,使得她心頭一跳,察覺到不對。

還未待她摸出懷中雷火彈,一只細手便悄然攀縛上來,在她眼前一握一放,散發出一股攝人幽香。

即使是屏息,她也難免吸入一些,随後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此時的謝芝正追着一個短裝打扮的樵夫,他自娑老一進巷子便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頭。後來直接上前詢問。謝芝見終于将拐子引出來,大喜過望。還未細思便上前抓捕。

那賊人竟還是個會輕功的,跑得挺快,謝芝有心想看看他要逃往何處,是否有同黨。于是并未使全力,不遠不近地跟着。

可那賊人分明瞧不見後頭有人,只是在東街與西街的房舍之間穿梭,來回兜圈子。

謝芝留了心眼,停下來躲在暗處,果真沒過多久,那賊人便從此處經過。分明是有意為之……

隐在暗處的謝芝半張臉忽明忽暗,心道一句:“糟了,中計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