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監察密使

葉秋嬗聽他如此說, 心頭咯噔一跳。除去有些感動之外,更多的還是惶恐不安。

然皇命在前, 不得不硬着頭皮進宮,謝芝已為她做到這個份上, 她也不想讓他太過憂心,遂佯裝淡定的模樣對他道。

“謝大人莫要悲觀,我會見機行事。”

說完便擡腳上了車, 坐于車夫身旁。

曜珮正品着點心, 見她上來貴手一招。

“邱葉先生進車廂來,本宮有話問你。”随後又吩咐車內侍女,“給邱葉先生看茶。”

沒過片刻便有侍女奉上一杯清香四溢的龍井來,葉秋嬗納罕不已, 心道皇室果真不一般, 短短的車途竟也要品茶進食……

她受寵若驚地接過,走進車廂,略微拘謹地坐于曜珮下首。剛一坐定, 曜珮便開始與她搭話了,各種盤問她的家底, 讓葉秋嬗生出一種被審訊的錯覺。

“上次在琉雀殿,本宮聽你與謝大人的談話。他說什麽當初将你蒙騙過去,難道邱葉先生最初是不願暴露才能的?”

葉秋嬗一愣,随即答是,“臣本只是山野草民,一心安穩度日, 以前還從未想過要入仕途。”

曜珮盯着她面具看了又看,贊嘆:“邱葉先生恐怕是這世間唯一的出世之人了,你這才能若真心想謀劃什麽,還不手到擒來?”

“不敢當。”

“本宮是真心欣賞,你不必妄自菲薄。不過邱葉先生被謝大人請入樞密省,那你遠在深山的家人可來了?”

葉秋嬗警鈴大作,還以為曜珮是在替皇上試探,擡眼瞧去,卻見她神色隐有期待,并不是心虛的閃躲。

她思忖半響,造了個謊:“臣其實是個孤兒,親戚鄰朋也不親厚。孑然一身、四海為家。”說完又覺得不大吉利,面上不動聲色,心頭卻連連向家人告罪。

曜珮美目流轉,“這麽說,邱葉先生應該還未成家吧?瞧你好像還未及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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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秋嬗連連搖頭:“臣身無長物,不敢耽誤他人。”

曜珮卻是看着她笑笑,不再說話了。

葉秋嬗松氣,正襟危坐。直到入了宮門,與她分別,又開始緊張起來。

來迎她的居然是總管莊公公,行事恭敬,神色卻諱莫如深。都說莊公公乃是皇上的心腹,他的态度便代表着皇上的态度。

葉秋嬗見他似乎模棱兩可,更加忐忑了。

莊公公将她帶到景陽殿,此處是皇上批閱奏折和接見大臣之處,葉秋嬗颔首低眉随莊公公進去。

引見了她,莊公公便将殿門一關,走到外間守着去了。殿內寂靜無聲,偶爾有翻閱書頁的聲響,葉秋嬗不敢擡頭去看,就堂中跪下來向座上之人行禮。

“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回應她的仍是緘默無聲,仿佛整個殿中只有她一人,這過程十分煎熬。

一頁書又翻過,座上天子終于始開金口。

“朕可沒有一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臣子。”

一句話擲地有聲,葉秋嬗直接怔在當場,周身冒出冷汗,連忙俯下身去。

“皇上恕罪,微臣貌醜,怕沖撞了貴人之眼,皇上恕罪……”

座上之人卻冷哼一聲,語氣愈加嚴酷,厲聲呵斥:“你在暗諷朕以貌取人?”

葉秋嬗吓得渾身一顫,連道不敢,面具磕在地板上砰砰作響,可卻絲毫沒激起上頭之人的憐憫。

“你可知見朕時以物遮臉是大不敬?朕可立馬喚人将你拖下去吃八十個板子!”

葉秋嬗倒抽一口冷氣,心如死灰,別說是八十大板,就是二十個板子,她都要送出小半條命去……

葉秋嬗先前天真以為自己立了功,皇上應該不會過于為難,沒想到君意難測,一來就惹了聖怒。

思來想去還不是自己的奇能惹了他的忌憚,如今是終于見識到皇家威嚴,眼看便保不住小命,怎不惶恐……

葉秋嬗匍在地上,抖如糠篩。皇上那頭卻遲遲未開口喚人将她拖出去,如此又回到了剛來時的死寂,煎熬半響上頭又說話了。

“你上前來。”他道。

葉秋嬗喏喏動身,上前幾步複又跪下,而階梯之上便是天子。

“邱葉先生?你有看人測謊的奇能,那你擡頭看看,朕有也是在說謊話麽?”

他語中有笑意,卻是冷笑。每一次問話都将葉秋嬗打入絕望之境,且越來越懼怕。

“朕叫你擡頭,你是要抗旨麽?”

葉秋嬗怵地一抖,擡頭看去,皇上卻俯下身來,天子聖顏近在咫尺。

“朕派人查過你,身世成謎,你那勞什子老家更是根本無一個姓邱名葉之人。謝卿用人重才,朕卻用人不用疑,你今日若不将底細講個明白,即便身具奇能,朕也留不得你!”

“……臣、臣并非有意隐瞞皇上……”

“将你面具取下,朕要看看你究竟是何人。”皇上拍桌喝道。

葉秋嬗早已被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唯恐連累了葉家,心頭一橫,雙手撫上面具。

“臣并非有意隐瞞皇上,實在是身不由己。臣自知命數已盡,但願皇上念在臣立了功的情分上,饒過臣的家人。”

說完便雙眼一閉,将面具掀開來,皇上早已急不可耐,沖她瞧去,待看清真面目,卻是瞠目結舌,震驚當場。

“你、你是葉家那……”

葉秋嬗又跪俯下去,“罪女葉秋嬗叩見皇上……”

“……”

“原來是你……怪道祭火節那次,你能輕易猜出曜珮的謎底……”

葉秋嬗再次磕頭,“臣女有罪,在謝大人那處暴露了奇能,謝大人當時正棘手一件案子,便邀臣女去協助。此事是臣女一人的罪過,家人對此一無所知,望皇上饒恕葉家。”

“你……”皇上指着她,“你竟敢女扮男裝這般膽大包天,葉卿恪盡職守,居然教出一個你這樣的女兒……”

“皇上,我爹也是蒙在鼓裏,此事全是我一人罪過。”

皇帝卻舒了口氣,靠向椅背。“倒是個有孝心的,不過欺君之罪卻是逃不了了。”

葉秋嬗早已看淡,擡起臉來視死如歸道:“臣女自知罪無可赦,任由皇上處置。”

她臉色因驚吓而白透如玉,分明是嬌嬌女子的秀致面貌,卻因堅定的神情而平添一分巾帼英姿。皇帝見此一愣,凝神半響終于緩下臉色。

“你若将功補過,也并非罪無可赦。”

葉秋嬗心頭一亮,聽出一絲希望,忙俯身磕頭道:“謝皇上寬恕,臣女雖無大才,但好在有個測謊奇能。先前的妍嫔案和孩童失蹤案也有用到臣女之處,皇上若寬恕臣女一些時日,臣女定當竭心盡力在樞密省門下,協助謝大人破案。”

皇帝卻諱莫如深搖頭,“不,朕不是要你效忠謝芝。”

葉秋嬗呆若木雞。

“朕原本打算将你提拔為中書令,專門替朕傳召和監察使臣。但你是一女子便沒這必要了。”

“皇上的意思是……”葉秋嬗不解。

“朕說過用人不用疑,朝廷之上,必有暗潮洶湧、伺機而動之人,朕需要你這個奇能,好比一面明鏡,将那些烏煙瘴氣給照個一清二楚。但直接這麽擺出來太過明顯且引人忌憚,不如便讓你繼續在樞密省待着,那處龍蛇混雜,別有用心之人定然露出馬腳。”

話音落了,他頓了頓又開口:“謝芝将那玉牌子給你了罷?可有帶在身上?”

葉秋嬗在懷中摸索,拿出了牌子給他遞上去。

皇帝卻擺手沒接,“你且仔細瞧瞧,這牌子有何異同。”

“嗯?”葉秋嬗納悶将那牌子翻來覆去查看,粗略着瞧倒是沒發現有何特殊,但仔細一看便瞧見牌子的右下角處有一暗花,瞧不出是什麽花樣。

她将牌子舉高,玉質被光線映得透亮,那暗花也瞧得分明起來,卻是刻着一個篆字——“密”

皇帝見此又肅然開口:“這牌子代表你的身份,朕要秘密提拔你為監察密使,替朕監察朝中官員,凡貪贓枉法或蓄意謀反者不論官級大小皆上報給朕,包括謝家,也包括你爹。若是私自包庇,罪同貪污,抄家嚴處!”

葉秋嬗心頭大震,才知原來皇帝早有此策,立即俯下身去朗聲答道:“臣女不敢!”

皇帝溫聲,輕跺腳,“起來,朕不是那般專橫的帝王。既用你便視你為愛卿,你只需謹慎言行、恪盡職守,朕一樣會給你庇佑。這密使玉牌乃你專屬,往後你可憑玉牌進出宮門,且朕還允你兩支禁護衛隊,若是有需要時可受你差遣。”

葉秋嬗忙磕頭謝恩,只覺得手頭的玉牌隐隐發燙。

“你身份今非昔比,縱然沒有朕的助力,也會引起他人忌憚。是以朕會派兩名暗衛潛伏在你左右,若是遭遇不測,還可護你周全。”

他說完便手指一動,兩名黑衣暗衛便從隐蔽處現身,恭敬朝他跪下。

“你們二人今後便跟随葉卿了,她若有什麽吩咐,不得違抗。”

黑衣暗衛領命,走至葉秋嬗身後站定。葉秋嬗只覺得身後多出兩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皇上這明裏是說派人保護她,但暗中定是讓這兩人監視她,以後無論做什麽都有人在暗中觀察,讓她想想便毛骨悚然。

但她也是只能硬着頭皮謝恩。

皇帝對她這态度還算滿意,點頭讓她平身,“葉卿将面具戴上罷,今日朕與你的談話不可洩露。你只需記住,你如今效忠的不是樞密省,也不是謝芝,而是朕。”

“微臣明白。”葉秋嬗點頭起身,又将面具戴上。

不過是須臾時光,她便經歷了從大驚到大悲大喜,如今已平複下心緒。

皇帝沖她擺手,讓她告退。葉秋嬗如蒙大赦,躬身往門口走。

還未走兩步,便聽皇帝又喚了一聲“等等”,她随即停下來。

“你有這奇能,想必已知曉你義姑姑的事了罷……”

葉秋嬗怔然,她早料到會有這一天,直挺挺又跪下去,搖頭不言。

皇帝卻一改先前的威嚴,眉宇間隐有悵然,嘆息一聲才道:“她一生不容易,一切都是朕的罪孽……”默了半響又接着道:“朕看得出她是真心待你,望你是個明事理的,她與朕如何以及将來有何結果都不關你事,切莫因此傷了她的心。”

葉秋嬗眸光閃動,她不知太妃與皇上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但确實如他所說,太妃待她是真心的好。

思及此,她誠懇答道:“人生苦短、真心難求,皇上放心,臣女省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大金手指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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