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吳量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含澤正立于身側。

見他醒了過來,含澤瞪大一雙哭腫了的眼睛,撲上前來,啞聲喊:“哥?”

吳量越過他,又四處看看,宮女,太醫,太監,層層疊疊的,卻沒別人了。

一個長覺醒來,他已覺無大礙,長嘆了一聲,揮手遣開撲上來的太醫,道:“都下去吧。”

只喚了總管公公上前,道:“我與含澤說幾句話,之後送他和趙氏一同出宮,去二王爺那邊吧。”

總管公公領旨下去了,含澤怔怔地看向吳量,後又腿下一軟,跪了下來,問他:“哥,你不殺我?”

吳量笑笑,撐起上身倚坐着,看着含澤道:“我為何殺你?我不殺父,不殺兄,自然也不會殺子。”

“你……哥,你在說什麽?”

“你一直以為我是榕,而我不是榕,我是你父皇。”

“哥你可還好?我叫太醫進來……”

吳量又笑,道:“罷了,怕是與你說不明白,你也不必明白,反正也到了分別的時候了。我會将一切安排妥當,給你封號封地,若是有什麽變故可去投靠老二,你二哥仁厚,定會善待你們母子。”

“可……我不想走……”

“還留在我身邊做甚?還想再殺我一次嗎?”

“不是,我……”

吳量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他再說什麽,便道:“你從最初便想殺我,隐忍了多年,到頭來最終下不了狠手,便就這樣罷了吧。含澤,你自幼便不怎麽成器,唯獨性情直爽可愛,心思單純,惹人喜歡。只是留你在身邊,最終還是招了榕嫉恨,含澤,我剛過世,榕便這般對你了嗎?”

“皇兄,你到底在講些什麽?你當真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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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榻上你喊我父皇,又問我可否想聽你與你父皇雲雨的場景。我從未如此待過你,也未曾這般想過。榕是這樣想的嗎?所以你以此來激他……”

“哥……”含澤那張小臉越皺越緊,道:“你不要再發狂了,父皇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已經死很久了,再也回不來了……你也不是他,你只是你自己啊……”

“罷了罷了。你下去吧。”

含澤流連了幾番,終于還是退下了。總管公公重新帶了太醫進來擺弄吳量,他重新趟回到榻上,回想起那些只有他知道,而太子榕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又試圖去想只有太子榕能知道而他不知的事

榕不知他原先兄弟五人,他大哥自是太子,又最得先皇寵愛。他也曾嫉恨過。他也看到那棵樹越長越歪,最終死相凄慘,先皇成日郁郁寡歡,他亦能感同身受。

太子榕是他頭一個孩子,他心裏最為喜愛,也成日不離手地抱過。後來又一日太子榕學走路,他攙着扶着,跌倒後那個孩子撲到他懷裏,喊着“爹爹”掉了眼淚。

他将那個小小的榕從懷裏剝出,從那日之後便再不與他親近。

其實他最能明白,最讓人嫉恨的是身在帝王之家,有人能得到親人疼愛,而他不能。

他不知道榕如何看他,不知他是否如他嫉恨他大哥一般嫉恨含澤,不知他一直以來都是如何想的,不知他到底都做了什麽。

最終他确認了他便是他,當真是借了太子榕的身子還魂。

含澤那一刀又偏又淺,并未傷及心脈。倒是手上的傷養了許久,養好了之後也不大靈便。

含澤的離京事宜也辦得差不太多了,選了吉日上山接了母妃回來,兩人一道出京。

那日以前他一直跪與吳量殿前,不見也不走。吳量叫人把他拖走,不想含澤掙脫了不敢動粗的護衛,跌跌撞撞地偏撲進了殿,在地上匍匐着問吳量:“你真的是誰?”

吳量寫完最後幾筆,放下折子,道:“為何突然這麽問?”

“榕絕非無情之人。”

“就因為你要走了,我不見你?”

含澤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來,盯着吳量死勁看。

“那我便是你說的那個無情之人。”吳量道:“你上前來,我們再行最後一次。”

含澤瞪着眼睛,搖搖頭,手腳并用地向後退去。

“你不是就來求這個的嗎?怎麽又不肯了?”

“我……我怕你……”

“你怕哪個我?”

含澤趴跪起來,仍是盯着吳量。

吳量哈哈大笑,道:“你走吧。”

含澤爬了起來,立于殿門前,小小的一個暗色的影子,輕輕問了聲:“哥?”

人走了,吳量又扔了筆,向後仰靠着,看殿頂雕砌的花與龍。

他揮揮手,總管公公便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他說:“走,到東宮看看吧。”

“是慈父殿。”公公弓着腰,細聲道。

吳量道:“對,是慈父殿。”

“明妃也快要生了,那便再建一座東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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