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魚刺
嚴海安知道自己這是惱羞成怒,嚴格意義上來說孫言除了嘴賤外也沒什麽值得他生氣的。占便宜?應該說不上吧,他不是莫易生,孫言對他又不感興趣,自個兒摸自個兒大家自己爽自己的,除了最後那個吻。
而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古話說得好,酒是色媒人啊。
但就是氣啊,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遷怒吧。
酒店裏就有西餐廳,但是孫先生怎麽會将就呢?嚴海安坐着孫言的另一部豪車驅車前往他所指定的夠檔次的飯館,心想有錢人太萬惡了。
他一副“別惹我,不然我炸給你看”的表情坐在副駕駛,全程看着窗外。
孫言這回不吃西餐了,領着去了一個四合院,是店主自己家改的私房菜館,一晚上只有四桌,還不翻臺,做完就關門休息了。
沒有菜單,也沒有報價,是店主來報的菜,嚴海安麻木地看着孫言一個人點完了菜,心裏不由得更加低落,這次又要出多少血?
因為人少,菜倒是上得很快,啪啪擺了一桌。嚴海安嗜辣,默默地指着中間那盆沸騰魚吃。
兩人沉默地吃了一半,孫言夾了一筷子三絲在碗裏,開口問:“你和李卿關系很好?”
嚴海安夾菜的動作并不停頓,等到嘴裏的魚片咽下去後才道:“我和易生承蒙她照顧,對她很感激。”
孫言點了點頭:“莫易生的電話是她給我的。”
嚴海安一愣,擡眼看他。
看他終于有點反應了,孫言這才心情不錯地把碗裏的東西吃了。
孫言真問李卿這些東西,李卿不會不告訴他,但問題是為什麽李卿沒跟自己通個氣呢?
就跟能讀心一樣,孫言道:“她還讓我別告訴你們是她說的呢,搞不懂怎麽想的。”
怎麽想的?不外乎是兩邊做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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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知道李卿本質上是個生意人,真被這麽不大不小地坑了一下,嚴海安還是有些不舒服。到頭來,莫易生在她眼裏也不過是商品,照顧得再好,也不過是為了産生價值。
嚴海安接着夾魚,一邊諷刺道:“孫先生就愛以勢逼人,倒做得冰清玉潔似的。你不是答應她不告訴我們嗎?”
孫言其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如今每次看到嚴海安炸毛就有點難以自禁的心癢,有時候手指頭都忍不住一縮,特別想去摸一摸或者揉一揉。
他想不起當初怎麽會覺得嚴海安裝模作樣了,這種感覺非常奇怪,甚至讓他感到一絲滑稽和可笑。
所以一個沒止住,他就一直撩。
“我可沒答應她,再說我想做什麽,她管得着嗎?”孫言十分不要臉地一笑,鷹羽般的眉毛挑得流裏流氣的,帶了一股落拓的潇灑。
嚴海安再看不慣他,也得承認孫言身上有着充滿男人味的吸引力,想必就算他沒有孫家少爺的背景也能勾到不少人滾床單。
當然,他是不可能說出口的。
嚴海安嘴裏嚼着魚,唇邊帶冷笑,漫不經心地一咽,正想說論不要臉我就服你,忽然僵住了。
嚴海安:“……咳。”
孫言:“?”
嚴海安眼睛微微瞪大,縮了縮脖子,偏過頭又咳了一聲。
孫言放了筷子,皺着眉探過身問:“你怎麽了?”
嚴海安臉上發紅,神色有些痛苦和尴尬,連着咳了幾聲,抓起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
孫言一下明白了:“魚刺卡着了?”
魚刺哽在喉頭,每吞咽一次就刺痛一次,嚴海安的喉嚨被刺激得反射性收縮不停。他有些艱難地道:“抱歉,你吃你的,我去趟廁所。”
孫言看他捂着脖子的地方靠近喉結,知道他吞得有些深,不放心地道:“我幫你看看?”
嚴海安搖搖頭,起身走了。幾分鐘後回來,眉毛中間還擠着個川字,顯然是沒有搞定。
孫言筷子一放:“不吃了。”
嚴海安喉嚨難受,懶得說話,只瞄了他一眼,就要去付賬。孫言腿比他長,幾步就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往前一帶:“去醫院。”
嚴海安被他拉得差點一個踉跄,不得不把大部分體重交給他,連忙道:“不用了!”
可惜孫言嘴裏蹦出來的從來都不是商量。他完全無視了嚴海安的反駁,把人塞進車裏,油門一踩,往醫院直奔而去。
嚴海安知道和這人說話直如對牛彈琴,根本說不聽,只能瞪着一雙死魚眼随他折騰。
既來之則安之,喉嚨的情況有點嚴重,嚴海安能感覺出來應該是腫了,連口水都不太敢吞了。他想去排隊,結果被孫言一把垛在了椅子上。
他起身,被人高馬大的孫言一推,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嚴海安:“……”
你他媽在逗我,字面意義上的。
孫言覺得很有趣一般,笑嘻嘻地看着他,看他老老實實坐着了,好像還有點遺憾:“我去辦手續,你在這裏等着。”
嚴海安驚訝地一下站起:“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孫言用手沒怎麽用力地一推,起太快而重心不穩的嚴海安輕輕松松又坐回凳子上。
嚴海安:“……”
行!你去!你去你去!
孫言去排隊。嚴海安坐在第一排看着,這個男人就好像一只不耐煩的獅子排在一隊樹懶中間,鬃毛都蓬起來了,彷如下一秒就要咆哮一聲,張口噴火,把障礙物一掃而空。
等回來時孫言臉有點紅,似乎覺得剛才排隊的自己有些丢臉,抹了一把臉,抱怨道:“怎麽人這麽多?”
孫家有家庭醫生,平時生個病根本用不了到醫院來,即使要去也是私人醫院,這回不過是看嚴海安着急才就近找了個。
嚴海安剛才獨自笑了個夠,這會兒對着孫言就能忍得住,嚴肅地啞着嗓子道:“你先回去吧,下面我自己來。”
孫言像個大家長,不理會小朋友的無理取鬧,看清楚單子上的字,領着他上了三樓。
拔魚刺要兩個醫生同時進行,其中一個給嚴海安噴了麻藥:“等五分鐘麻藥起作用。”
嚴海安張着嘴覺着自己就像個智障,麻藥一噴,整張嘴都不像自己的了,嗓子眼裏堵着個塊石頭似的。
孫言在旁邊問:“難受?”
嚴海安都做好他要風涼話幾句的準備了,卻聽他道:“忍忍吧。”
是很婉轉的安慰了。
孫言不停看表:“五分鐘到了。”
醫生被他催着開始動作,一人拿管子找到魚刺照着,一個人拿鑷子去拔。
嚴海安的咽反射有些嚴重,不停地發出幹嘔的聲音,醫生的進程不得不放慢。孫言走過來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像是在安撫,皺着眉頭道:“你們動作就不能輕點?沒看到他難受嗎?啊?麻藥打夠沒?他怎麽這種反應?能不能加錢多打點?”
醫生們見多識廣,其中不乏土豪,甩都不甩他。嚴海安聽他這口氣也真是沒誰了,想說話說不成,想瞪他吧這角度也看不到,只得拍了一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示意你給我安靜點。
等2厘米左右的魚刺被取出來,嚴海安都要吐了。孫言看着這麽長條魚刺也驚了:“你吃飯不用牙的嗎?這麽長一根也沒吃出來?”
嚴海安揉着脖子,心道謝謝你,張嘴就是:“還不是因為你,誰讓你吃飯亂說話的?食不言寝不語不知道嗎?”
嚴海安:“……”
媽蛋,嘴太快,說反了。
孫言被他頂得樂了:“喲呵,你現在脾氣越來越大了啊?”
嚴海安頭疼地閉上了嘴,他現在有點緩過來了,可惜在孫言面前無論如何是撐不起那層皮了。他又想起這次本來說好請客的,結果不僅沒請成,還讓孫言送進了醫院,只覺頭更疼了:“孫先生,這次實在不好意思,下回你選地方,我再……”
兩人一起坐電梯下樓取藥,孫言戳了戳電梯樓層:“算了吧,這回讓你請次客就能卡到2厘米的魚刺,下次再讓你請客豈不是路上要出個車禍。”
嚴海安今晚已無語得太多,索性不再說話。
但他不想說,孫言偏逗着他說:“你和易生是怎麽認識的?”
兩人上了車,一溜滑出停車場。嚴海安想了想,覺着這也沒什麽好瞞着的,遂道:“我和他學畫的時候認識的,後來再見到,他給了我一份工作。”
“你也學過畫畫?”孫言偏過視線看他,被嚴海安用眼神怼回了前方,“那怎麽現在就易生一個人畫?你畫得不好?”
他打過方向盤,路燈的光在俊朗的眉目間依次劃過,映襯得他沒了往日的輕浮和暴躁,像一壺老在晃蕩的水,終于肯微微停一下了:“畫不好也沒關系嘛,我來捧你。反正畫這東西都是看不懂的。”
嚴海安托着腮,車窗外的風景快速掠過,好像過往的時光在眼前列隊退去。
他眯了眯眼睛:“我沒有才能,現在畫畫只是愛好,我不想以此謀生。但是我很喜歡欣賞美麗幹淨的畫,所以目前的工作對我來說剛好。”
“美麗幹淨的畫?“這個矯情的形容讓孫言挑了挑眉毛,嚴海安的口氣聽起來誠懇極了,那輕飄飄的誠懇像一層軟棉花,裹着一絲厭倦,這厭倦甚至不是疲憊,而僅僅是一種感嘆。
孫言心中有所觸動,就像他那天看到莫易生工作室牆上那幾幅畫。他随心所欲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記自己為什麽要這樣了。
一路送嚴海安回到工作室樓下,孫言隔着車窗道:“我覺得我們倆能成朋友吧。“
他說話少有這麽柔和的時候,柔和得已接近猶豫。
嚴海安不确定他是有哪根筋造反了,這是一個陷阱?或者只是一句心血來潮?想了半天正要說點不痛不癢的,孫言卻又笑了起來,和平常一樣是那種盡管好看卻老有點欠揍的笑容,帶着點不知對什麽的不屑:“記得你欠我一次。”
他并攏的兩指在額前往外稍稍一揮:“拜。”
嚴海安看着車尾漸漸遠去,喉嚨癢了起來,咳了兩聲,轉身往大門走:“說個拜拜都要耍個帥,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