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奇
大概是睡前的感冒藥起了作用,嚴海安晚上睡得倒是好。然而手腕是真痛,他一開始并沒有在意,把孫淩贈送的藥膏放進了抽屜。結果第二天起床就發現手腕青了一圈,這東西太顯眼,嚴海安不得不選了寬帶的手表戴到右手,權且遮一遮。
他自知狀态很嚴肅,這種嚴肅源自他心情不好。嚴海安想要控制一下,便使勁想工作。
聯系展會財務報表經營情況新聞媒體……
“早上好。”
前臺小妹李金晶膽戰心驚地看向面癱的大老板,為什麽老板臉繃這麽緊?為什麽看起來随時都要噴人?
她不斷回憶自己有沒有工作上的失誤,小心地道:“早上好。”
為了緩和氣氛,嚴海安沖她笑了笑。
李金晶:“……”
完全是一副“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我都知道了呵呵我只是看你自覺不自覺,趕緊坦白吧還能少挨點罵”的樣子,但是我最近真的沒做錯什麽啊?!是早上吃早飯太久?還是中午開飯太早?還是玩手機被發現了?到底哪一件啊?
嚴海安進了後頭的辦公室。李金晶提着顆心,想了半天,開始擦桌子。同事吳紡姍姍來遲,驚訝道:“你今天怎麽這麽勤快?大清早的擦什麽桌子。”
金小妹指了指樓上:“感覺大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呢。”
“怎麽會,覺得他最近心情都很好的啊。”吳紡把包包放進桌子下面,“和小老板吵架了?”
李金晶疑惑道:“不會吧,以前也吵過的,但每次都是小老板不高興啊,什麽時候輪到大老板怄氣了?”
兩個同樣俊美年輕且關系很好的老板,是同事之間最愛八卦的內容。兩人絮絮叨叨聊了一會兒,溫故而知新,又加入了新的內容,等到帶客的老師和第一位客人來到,就各歸其位,好好工作了。畢竟上頭不知為何正在不爽,為人打工者小心伺候着總是沒錯的。
“喂。”
李金晶立馬放下手機,擡頭微笑直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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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紡又碰了碰她:“你看外面。”
畫室是在商業建築的二樓,門外是商場的通道,李金晶順着她的說話往外看,除了人之外并沒有看到什麽。
她道:“你吓我一跳,還以為老板出來了呢。”
“外面那個人,你看到沒?一直站在我們門口,要幹什麽?”吳紡疑惑道,“怎麽瞧着有點眼熟。”
經她這麽一指點,李金晶這才發現正對着他們畫室的門,依着欄杆靠着那麽個人,垂着頭吸煙,時不時擡頭瞧她們這邊一下。
看着不像什麽好人。
“嗚哇,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啊?”李金晶探了探頭,怕被發現,又趕緊縮了回來。
吳紡道:“好久了,我之前就瞄了一眼。”
這都站到快接近飯點了,門口那人到底想做什麽?
嚴海安在辦公室裏坐了半天,因為手疼的關系什麽事也沒做,只中途接了個電話。他大哥嚴海建打來的,是下定決心暑假要帶兒子過來B市玩,見見世面。本來他也想像當年嚴海安那樣,拜托B市那個當老師的遠親把孩子弄到B市來讀高中。只是當年嚴海安被開除那件事搞得影響不好,現在他們家和人家都沒啥聯系了。
和嚴海建确定了行程後,嚴海安又閑着了。今天莫易生一大早就出門騎車了,估計一整天都不會回來,更顯得他無所事事。
即使是這樣了,他也不想擦藥,因為藥會有氣味,一聞就知道身體哪裏不舒服了。不管任何方面,他都非常不習慣在其他人面前示弱。
嚴海安知道自己這麽下去不行,頹廢了一上午了,該做點事了。可他心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沉悶得喘不過氣,要失去什麽的預感像一根尖銳的針不停地戳着他的大腦,又痛又煩。
以前沒事兒可想的時候他就要想莫易生,想這孩子吃沒吃飯,起沒起床,不會又畫畫到廢寝忘食了吧。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就像個無依無靠的單親媽媽,一身重心都放在唯一的兒子身上,除此之外無大事。
“唉……”
嚴海安嘆了口氣,昨晚的情緒被夜晚減淡,讓他重新回到習慣了的理性思考。孫言昨天的話雖然過激,但自己的反應也沒有必要那麽大。
他們說到底名義上只是床伴關系,除了保持身體衛生之外對彼此沒有任何責任。他自嘲地想,要的比這個多,卻沒有付出與此同等的東西,得來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也許真的把放在莫易生身上的精力分一半到孫言身上,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件事整個一團亂,嚴海安準備延後再想。他站起來,走出辦公室,打算去圍觀一下學員們的畫。一走出去,吳紡就迎了上來:“大老板,有個人在我們門口站了好久了,不知道是要做什麽。”
嚴海安眉頭一皺,往玻璃門外看去。
偶爾有行人經過,但并沒有吳紡說的那個人。
吳紡也訝異了一下:“剛剛還在那裏的……”
“如果發現不對,直接報警。”嚴海安幹脆利落地交代完,轉身去和上課老師打招呼去了。
長得好看的人總是要吃香點,他和莫易生都很受學員歡迎,有不少女性會員都是沖着這兩個人來報的名。嚴海安一過去,就有個妹子問:“老師,我這裏怎麽都畫不像呢?”
她選的臨摹稿是梵高的向日葵,大概是真的手殘,畫的花十分殘。嚴海安俯下身,接過畫筆幫她補救調整:“這裏的線條這樣畫比較好……”
他身上帶着一股十分自然的清淡香氣,這時候靠近了,若有若無地能聞得到。女孩臉都有些紅,其實她沒有其他意思,但和這種賞心悅目的人接近也是挺愉快的。
“我來上課。”
從前臺那裏隐約傳來一個聲音,嚴海安畫筆下的動作頓住。他渾身都僵了一下,才若無其事地繼續畫了下去。
簡單的臨摹對他們這種學過的人來說十分簡單,不過幾筆就把這幅畫拯救得能看了。他把畫筆還給女孩,直起身,渴望回辦公室再坐一會兒。
“你們這裏金卡會員,是要一對一指導的吧?”
那個聲音來到了他的背後,顯然這話是對他說的。
嚴海安轉過身,心裏一陣慌亂,臉上應急似地擺出營業式的微笑:“孫……先生。”
孫言沒有看他,而是冷淡地瞄着剛才那個畫畫的女生。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使得那女孩都察覺到了,忍不住狐疑地轉過頭來看了看兩人,一看到孫言那一張對着自己黑臉,不禁有些奇怪。
“孫先生。”嚴海安可不能讓他随便吓唬自己的學員,不得不主動開口招呼,“你來是有什麽事嗎?”
孫言收回了視線,但也沒看嚴海安,垂着眼簾,這讓他完全沒了往日的嚣張氣場,反而像一只落了水的大貓,毛全部耷下去了。
他半天沒說話,就和嚴海安幹杵在那兒。這兩個海拔不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後,那女學員很不自在,畫都畫不下去了。
嚴海安試探地再次詢問道:“孫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他話裏帶着的那一絲絲期待微小得自己都沒察覺出來。
孫言保持着沒看他的姿勢,開口道:“我之前辦了卡,今天來上課。”
他聲音有點啞,結合身上那股簡直熏人的煙草味,約莫是抽多了煙。
這張卡還是當年孫言看上莫易生那會兒給辦的,嚴海安以為他早忘了,沒想到今天想起跑來上課了。
不管怎麽樣,在他們這裏消費了,那就是顧客,嚴海安有些緊張,手指互搓了一下,點頭道:“沒問題的,你報的是完整課程,我讓他們給你安排個座位,一會兒老師會來專門指導你。”
他們開設的課程絕大部分都是興趣班,對着一張喜歡的畫臨摹完成就算,試尺幅大小收費也就幾百塊。當初孫言一張口就報了個最貴的,他們這裏最貴的就是完整課程,從最基礎的線條開始,把人按畫家培養。
孫言對此一無所知,他對上什麽內容也不關心:“指導老師是誰?”
嚴海安盡職盡責地道:“我們這裏最好的王若老師。今天他剛好在。”
王若和其他打工學生不一樣,雖然他也是兼職的,但他的本職工作就是學院的老師,唯一的問題就是他時間不固定,需要提前預約。
孫言本來還焉兒焉兒的,幾句話就暴露了本性,十分不滿地擡頭看向嚴海安:“我花了幾萬塊錢你就找這麽個玩意兒來教我?”
女學員已經完全進入了聽八卦的狀态,嚴海安拉住孫言,往旁邊走了兩步,撒手壓低聲音道:“孫先生,我希望你能學會尊重別人。”
嚴海安說這話時帶了點指責,讓孫言想起了昨晚上兩人的争吵,瞬間又焉了。但他的性格注定他不是個會乖乖吃憋認錯的:“我就是想說怎麽這麽貴,還不給選老師呢?”
貴什麽貴,七十萬的畫都不肯往牆上挂的,嫌三萬五的學費貴?你仿佛在逗我笑。
嚴海安嚴重懷疑孫言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交了多少錢,那個卡還是他幫忙刷的,這家夥看都沒看一眼。
可好歹這家夥現在是客戶了,嚴海安問:“那你準備選誰?莫易生不可以,他忙得很,沒那麽多時間。”
他說這話沒其他意思,就單純陳列事實。然而一說到莫易生,特別是嚴海安嘴裏蹦出來時,孫言不僅想炸毛,還想原地爆炸。
他道:“嚴海安,我鄭重地告訴你,如果你以後再在我面前提這三個字……”
嚴海安看着他,有些好奇他要放什麽狠話。
孫言看見嚴海安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把後面的威脅給吞了回去。
真是郁悶得要死。
他一直覺得他再追着這個人轉,遲早要剎不住車的。可是人在世上,活着就總有生離死別。泛泛之交的人來人往無所謂,但那些重視的人一旦離開,實在太痛苦了。
也許孫淩說的對,他是個懦夫。
當然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孫言覺得他已經剎不住車了。
這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是自己太膚淺,從發現這個人長得比自己以為的要好看得多開始注意?是發現他彬彬有禮的表面下那張牙舞爪的性格開始?抑或是發現那一張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畫出自他的手?
他對嚴海安産生了太多的好奇了。
而好奇,可以衍生太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