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吵架[捉蟲]
把嚴海安給氣跑了,孫淩又在門口說了那種話,孫言在床上躺了一晚上。他以為自己會睡不着,但後來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連夢裏他都在想這件事。
嚴海安和自己就這樣沒關系了嗎?
他醒過來時難受得很。這難受不如當初他得知父母出事的那種撕裂身心的劇烈,而是陡然覺得未來和生活變得索然無味的預感,它們仿佛無形的雲霧,無時無刻地不在籠罩在他的心上。
孫言道:“我看你不是很閑嗎?反正我們倆熟得很,就你吧。”
嚴海安有點恍惚,自己還沒理清思緒,孫言就找上門來了。
今天他找來是什麽意思?提出這樣的要求又是什麽意思?
嚴海安早就學會了對許多事物的模糊處理。曾幾何時他和莫易生一樣,非黑即白,愛恨分明,生活即使有些艱難卻邏輯清楚,努力就有結果,認真就有回報。
然而不是這樣的,他一顆赤子之心被潑了一身髒水,眼前的灰就再也洗不幹淨了。
嚴海安心裏清楚人總要經歷這麽一遭,只有一些極好運氣的寵兒才能一直保持純粹的心。所以哪怕他發現了自己和孫言之間那樣微妙的互動,也盡量視而不見。只因他知道,自己也好,孫言也好,并不是那種希望在這種事情上投入真情實感的人。
這種雙方都明白的自欺欺人使他們避免了可能的傷害,感到安心。
嚴海安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靜默片刻,平靜地道:“孫先生,麻煩你跟我進來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說明。”
孫言本就心慌得很,聽他一說,就更心慌了。一心慌,他臉上就生硬得很,看起來反而十分臭屁,傲嬌地把頭一點,帶路。
嚴海安轉身帶他向小辦公室走去。孫言跟在後面,腦子裏亂着。當然他從昨晚上腦子就沒捋清楚過了。
到底該怎麽做?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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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言走進小辦公室,一下和嚴海安重新兩人相處,他不由得有點不自在,側過身關上門。
剛一回頭,一股沖力就往自己襲來。
突然被襲,孫言臉色一變,本能地就要回擊,電光火石間想起沖他來的是誰,惡狠狠的表情一僵,硬是沒躲開。
他的衣領被人拎着,硬生生地順着這個力道被推到了門上。
嚴海安一手揪住他的衣領:“孫言,你到底想做什麽?”
這是他第二次問了,而不同于上次,這一次他會把話說得清清楚楚。
“你不要再和我玩這樣的游戲,我對你已經有意思了。”嚴海安嘴上說着幾乎是告白的話,神色卻沒有絲毫羞澀或者怯懦,“我知道你對我也有想法,但是既然我們都不想再發展下去,就到此為止吧。”
除了孫淩,孫言這輩子都沒讓人這麽拎着。他呼吸急促地看着嚴海安,想起得知飛機出事時的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一刻也不能停止地重複想着那些事,希望所有的一切從頭再來,哪怕提前一天,不,哪怕提前兩個小時都好。在他父母登上死亡航班之前,能告訴他們自己對他們的愛。
而不是讓他們帶着無盡争吵的記憶就此離開。
那些因為賭氣口不擇言的話,每一次他回想起來都覺得紮在心底,而他已經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把它們拔出來了。
那種痛苦變成了一種盲目的憤怒,他對所有一切都怒氣沖沖,而這些憤怒最後都指向他自己。
孫言動作僵硬地握住了嚴海安揪着自己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面目猙獰地道:“誰說我不想發展下去?”
這回輪到嚴海安怔住了,臉上不禁露出幾分動搖。
孫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轉過身反過來把他碰地一聲按在門板上,眼中帶着怒火:“到底是誰不想發展下去?”
嚴海安被他吼得回了神,頓時吼了回去:“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是誰先要和我确定炮友關系的!你他媽自己說!”
這事兒是孫言做的不地道,當初他就是舍不得嚴海安又不肯進一步,才腦子一熱先一步定下了關系。
孫言眼神游移了一下,心虛地吼道:“那你自己不會說啊?!你剛才不是才說對我有意思嗎?你有意思了就這樣對我的嗎?!”
嚴海安用手去推他的手,卻沒推動:“看你那不情不願的渣樣我好意思說嗎?!說了還不得碰一鼻子灰?我做人這麽識趣你還不滿意啊!?”
兩個人仿佛智商一下只剩後面的個位數,吵得天昏地暗。
孫言:“你不說你怎麽知道沒用!?”
嚴海安:“憑什麽是我說!你還不是對我有意思?那你怎麽不說?做做做做,一見面就只知道上床!談點心你會死啊!”
孫言:“你他媽良心不會痛嗎?就我一個人爽哦?!我是喜歡你才天天都想和你上床的!而且本來就說是互利互惠,你有需求我都義無反顧,我有需求你就推三阻四?你講不講道理?”
“我就不講道理了你打我啊!你喜歡我很了不起嗎?!我也喜歡你啊!”嚴海安锲而不舍地去推開他的手,孫言被他推開又立刻不依不饒地按上去,看起來就像在玩推手的兩只貓。他氣得要死,家鄉話都彪了出來:“日你仙人板板,給老子放手!”
兩人激動地停了下來,光喘氣,不說話了。
剛才是情緒激烈,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這會兒稍稍一冷靜,兩人的眉頭不約而同地死死一皺,似乎都無法面對剛才一不小心把心裏話都禿嚕出來的自己。
嚴海安身後的門小心翼翼地響了起來。吳紡的聲音隔着門板有點悶,但還是聽得出其中一點戰戰兢兢的味道:“老板,那個,需要給你們泡茶嗎?”
小辦公室裏有茶水,這顯然是個托詞。他倆動靜太大,已經驚動了外面的人。吳紡也不是膽子大,是看出來孫言是站在外面蹲了很久的那個人,生怕真的出了什麽事,才硬着頭皮才問的。
嚴海安側過臉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聽到外面的人離開,嚴海安不自在地保持着那個姿勢,目光垂到孫言的手上:“你還抓着幹什麽?”
孫言頓了頓,讪讪地收回手。
不管再弱智,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兩人都有點無言以對。
嚴海安的肩膀都被這個只知道用蠻力的牲口給捏疼了,不自覺地擡起手揉了揉。孫言忽然握住:“你手怎麽了?”
手表随着動作往後滑了點,露出青腫的手腕,孫言還沒等嚴海安回答就想起這是昨晚自己搞的。
他懊惱地偷看嚴海安:“怎麽會腫得這麽厲害……你沒擦藥嗎?”
嚴海安臉上毫無波動,想要收回手:“沒那麽嚴重。”
孫言不肯放手:“胡鬧什麽?沒看到都腫了嗎?我家專門找人做的藥膏好用得很,現在擦了晚上就能輕松很多,跟我回去。”
剛才經過了那麽一場,嚴海安心裏還是有些怪怪的:“不用了。”
孫言還想說什麽,卻松了手,低聲道:“那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回去拿。”
“不用……”嚴海安被他小小地震了一下,孫言一貫都是張狂霸道的,說話從來不和人商量,很難看到他這麽容易就妥協了。
看孫言二話不說真要轉身就走,嚴海安叫住他:“你……等等,你哥昨晚上已經給過我一瓶了。”
“那你怎麽不擦?”孫言立刻回來,“藥呢?”
嚴海安皺眉道:“放家裏了。”
“那就去你家。”孫言從善如流,牽着嚴海安就往外走,走了幾步,想起什麽,又把嚴海安的左手換成右手,這次特意放松了力氣。
他這樣,嚴海安反而不好掙紮了,被他牽着往外走,依然拒絕道:“真的沒有必要,也不是很疼。下了班我回去自己擦。”
孫言頭也不回地道:“不行,我看着難受。”
兩人拉拉扯扯地走到門口,嚴海安只來得及和吳紡兩人交代了兩句就被人拖走了。吳紡和李金晶目瞪口呆,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發展。
孫言開車到公寓樓下,跟着嚴海安上了樓:“你家住這兒?一個人住嗎?”
嚴海安拿鑰匙開門:“這是易生的房子,我暫時住在這裏。”
“什麽?”雖說這事兒也不出預料,但孫言真聽到耳裏時感受難以形容,“你沒地方住嗎?你想住哪兒?我城區裏有五六套精裝房吧,随時住進去都沒問題,随便你選。”
嚴海安:“……”
不想理你。
門沒鎖,可房間裏沒人,顯然是莫易生出門又忘記鎖門了。嚴海安對孫言道:“你先坐一下,想喝什麽?”
他在這個屋子裏顯得很熟稔,俨然是半個主人。孫言更感不是滋味:“不用了,藥放你卧室的吧?”
他也沒等嚴海安說話,就尾随嚴海安進了房間,一邊走一邊挑剔地說:“這房子好老啊,格局不太好,住起來肯定不舒服吧?你這卧室還沒我衣帽間大……”
嚴海安腦子還混亂得很,聽他在那兒瞎比比,忍無可忍地道:“閉嘴!不然就給我出去。”
孫言憤憤不平地安靜如雞。
嚴海安的房間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上正對着窗戶,上面放着個筆記本,一些雜物和桌上簡易書架。
被子一絲不茍疊出軍訓的氣質,孫言站在旁邊欣賞了一下,才一屁股坐了上去,四處打量,牆壁上幹幹淨淨,沒挂任何一幅畫,單從房間布置上來說一點看不出來是個從事藝術行業的人。
嚴海安從衣櫃的抽屜裏拿出那一小罐的藥,嘆了口氣,轉過身也坐到了床上。他本是想當着孫言的面塗上,沒想到孫言極其自然地接了過去,打開來給他擦藥。
孫言的手法居然還挺好,只有一點點痛,按下去的時候有股腫脹感,但被按過後又覺舒服得多了。
這狹小的房間內只有他們兩個人,接觸的地方也只有手腕那一小片,拘謹又親密。
嚴海安不得不找點話說:“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孫言低着頭,手上的力度始終适中:“以前和孫淩老打架,打着打着就會了。有時候互相揍得鼻青臉腫,最後還得互相擦藥。”
“原來如此。”嚴海安看他低着頭,認真而仔細地幫自己揉着手腕,下午炙熱的光從窗戶打在他們的側面,溫度猶如實質,帶着一種重壓貼在臉上。
約莫是那光線有些刺眼,孫言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注意力卻一直放在嚴海安的手腕上,都想不起躲一下。
這個人喜歡我。
嚴海安突然真正意識到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