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叛逃的機器人

深夜中的漁村,萬籁寂靜,海邊吹來着略帶些腥氣的海風,夜空裏星光羅布。

所有人都安睡的靜夜,在一處險峻的石灣裏,卻有着一艘船在漆黑中悄然靠了岸。邵鈞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背着個簡單的背包,凝視着那只船停靠了過來,然後輕巧地躍了上去,裏頭接應的人沒有問任何事,船又輕悄地離開了岸邊,往濃黑的海面上駛入,迅速地消失在了茫茫海面上。

小船裏人不多,只大概有十來個,都沉默着沒有說話,只安靜地等着船一路駛遠,直到再也看不到海岸,忐忑地人們心才安定了些,其中一個年輕人輕聲松了口氣:“接完所有的客人了吧?應該離開警戒線了吧?明天能到帝國了吧,不是說這裏是距離帝國最近的海港,一天就能到。”

沒有人理他,漆黑的船艙裏聲音出來仿佛就消失了。那個年輕人為了緩解尴尬,只好咳嗽了聲。終于有個女子低沉着回了句:“沒這麽快的,一天就能到的那是钛能海輪,而且我們這要避開主要航線,還要換船,三天能到不錯了。”

那個年輕人顯然仿佛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和那女子攀談:“還要換船?那豈不是還是很危險。”

女子道:“海軍巡邏檢查很嚴,不換船避不過的,但是大部分都是重點檢查從帝國偷渡到聯盟的,從聯盟到帝國的偷渡客畢竟少,所以查得也不太嚴——再說了,肯定要換大船的,不然就我們幾個人哪夠賺回運費。”

安靜不下來的年輕人或許是太不安了,只能用說話來緩解心中的緊張:“也是,聯盟這邊偷偷過去的,大多是走私……我是那邊有個遠房姑母在,所以倒點電子終端給她在那邊賣,聽說特別好賣,你呢?”

那女子卻不再說話了,顯然覺得這年輕人有些太輕浮,從聯盟到帝國去的人,哪個不是倒水貨走私的?而且大多都是帶着高科技小産品,避開高額稅,正因為利潤夠大才冒這個險,但是發財的路子,哪會那麽容易說給其他人聽?

年輕人看沒人再理他,越發尴尬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語道:“我是第一次,真有點怕,就是家裏弟弟生病了,缺錢。天氣不錯,希望一路平安,巡檢海軍大爺們高擡貴手。”

船裏仍然一片寂靜。

之前那女子終于有些不忍心,又解釋給那年輕人聽:“鬼眼七的船路是最穩的,自然是都打點過的,不然哪能這麽多年沒出事。實在不行,真被抓到了,一般也就是收繳貨品,罰款就行了,大不了白跑幾次,不用太擔心,畢竟現在大戰後,經濟蕭條,大家都不容易,軍方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一個人終于也忍不住開了口:“呵呵,我聽說就有軍方自己人私下做。”

其他人忍不住也小聲議論起來:“不能吧?軍方走私要上軍事法庭的。”

“呵呵沒風險能賺錢?就當大兵那點錢,夠什麽。”

年輕人松了口氣:“那就好。”

船艙裏再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中。

船穩而靜地繼續在海面上疾馳着,也不知過了多久,船忽然停了下來。

這不對,船艙裏的人全都直起了腰,有些沉不住氣了,之前那沉不住氣的年輕人已經忍不住道:“怎麽了?船怎麽停了?這是要換船了?”

那女子悄聲道:“不對,還沒到換船的時候,別說話,聽。”

船紋絲不動,外邊海面水聲中,有着船艇的聲音從遠到近,仿佛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了一般。

一個老一些的男子惡狠狠道:“是執法艇!媽的!這趟白跑了!”

有人悄悄掀開了艙舷的玻璃窗往外看,忽然倒吸了一口氣:“天上那是機甲吧!還有戰船!好多戰船!”

偷渡水客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氣:“怎麽這麽倒黴!這是碰上軍演了?完了,不會被抓吧。”

外邊卻仍然安靜着,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即使穿過了海浪和海風聲,仍然清晰而穩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杜因,出來。”

聲音篤定而冷靜,卻帶着一股令人感覺到危險的壓迫感,水客們又驚又疑,四下打量着身邊的人:“誰是杜因?”

邵鈞心下低低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在水客們吃驚的眼光中穿過漆黑的船艙,推開船艙門走了出去,甲板上已經被不知何時四面包圍着的船艇射來的射燈照得雪亮如同白晝一般,他挺拔筆直的身影一出現,立刻被所有光圈第一時間鎖定,将他照得雪白一片。

邵鈞臉上表情并沒什麽變化,只是微微眯了眼睛擡起頭,看向那懸浮在半空中的黑魆魆的龐然大物,安靜而巨大的戰艦悄然潛伏在漆黑的夜,天空疏疏星光裏,戰艦機身上銳利的線條閃爍着冰冷的光澤——那是天寶機甲的戰艦形态,專屬于聯盟元帥的高級機甲,所有的炮艙都打開了,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槍炮嘴,都對着海面上這一葉普通民船。

機甲側翼軋軋地伸下了一個巨大的機械手,穩穩地停在了邵鈞腳邊,他邁步站了上去,機械手指微微一攏,一個光罩在掌心閃起,将他罩在裏頭,在巨大的手掌中,他顯得纖細許多,被牢牢控制在了光罩中,手掌穩穩地往上回收,一直送入了機甲主艙內。

機甲從戰艦轉為了飛艇模式,飕的一下往高空升馳,不過倏忽間,就消失在了遠處的黑暗中,而包圍着這偷渡船的艦艇們,也關掉了射燈,轉航離開,就仿佛他們突然出現一般,倏然消失。

只剩下受驚的偷渡客以及偷渡船主們,在海面上驚愕莫名,不知所措。

*****

飛艇裏光線昏暗,邵鈞被光子鎖結結實實地鎖在後邊的座位上,腳踝、腿部、腰部都被固定在了座位上,雙手也鎖在了扶手上。

自動門打開,一個金發男子走了進來,他身上嚴謹地穿着一絲褶皺都沒有的深藍色聯盟軍服,肩章上代表元帥的金穗熠熠生輝,眼神淩厲,帶着極強的壓迫感落在了面無表情的邵鈞身上,他正是聯盟元帥柯夏。

邵鈞與柯夏仿佛結了冰的藍色眼睛四目相對,神情平靜,前幾天他還是聯盟元帥身邊最風光最受信任的護衛隊長,如今卻是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叛逃俘虜,叛逃出境被直屬上司抓了個現行,這是能被當場擊斃的重罪,卻沒有讓他臉上出現一絲羞愧回避或是恐懼緊張的神色。

當然不會有什麽感情上的變化,因為他是機器人——雖然只有柯夏知道。

柯夏深呼吸了一口氣坐在了他對面的座位上,沉聲問:“接到秘密舉報說你有叛逃可能的時候,我根本不相信。從別的地方再次接到你聯絡了偷渡到帝國的鬼眼七的船情報,我還是存疑。我讓人詢問你的巡檢行程,你的警衛說你身體不适,沒有參加巡檢,我就知道不對了。說吧,到底為什麽忽然瞞着我要偷渡去帝國?還是用這種方式。”

邵鈞垂眸不語。

柯夏眉頭緊蹙:“是程序出了bug?被病毒感染了?還是有人篡改了你的程序,給你下達了別的指令?你被人挾持了?”他一雙冰冷的藍眼睛牢牢盯住了他跟前的人——在所有人眼裏,他是他最信任最忠誠的近衛隊隊長,而只有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從小就跟着他,服侍他的智能機器人。再忠誠的人,只要籌碼夠大都有可能背叛,然而作為一個只知道服從主人以及體內程序的智能機器人忽然叛逃,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一連串地發問并沒有得到回答,邵鈞仍然沒有說話,面容安靜一如從前。柯夏微微帶了些煩躁,又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軍靴在飛艇厚重的地毯上,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

時間就這麽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過去,飛艇着陸,元帥府到了,柯夏走了過來俯身直視着他:“聽着杜因,你現在和我說你再也不會逃,乖乖留在我身邊,我就放開你。你也不想讓你的屬下看你被拷着押回來的樣子吧?”

他冰藍色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邵鈞,他的臉靠得太近,兩人甚至呼吸交錯,邵鈞擡眼和他雙眸對上,然後還是錯開了眼神,繼續沉默。

柯夏重重吐了一口氣,忽然伸出雙手,欺身靠近了他,雙手向他身後探去攏住他,這仿佛是一個親密的擁抱,邵鈞卻身形一僵,感覺到柯夏的手扯出了他的襯衫,從衣擺下端探入,手指一節一節的在他脊椎上摸索着,邵鈞瞬間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麽,忽然劇烈掙紮起來:“不!”

光子鎖阻止了他的掙紮,柯夏一只手按着他的背制止他的激烈反抗,另外一只手已經準确地摸到了那一處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那是邵鈞機器人身體的斷電按鈕。

邵鈞眼前一黑,所有的能源供應都被強行切斷,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柯夏看着眼前的黑發機器人閉上了眼睛,緊繃着的身體放松了下來,面容安詳仿佛不過是睡着了一般,但只要細看就會發現他沒有呼吸和體溫。

這麽多年來,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睡覺,機器人永不歇息,一直默默在他身邊,最難的那些日子,他都沒有走不離不棄,他早已視他為如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然而現在他居然要離開他……背後究竟是什麽人在搗鬼?

柯夏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那一剎那失控的暴怒,按開鎖着機器人的光子鎖,伸手将他橫抱了起來。那那冰冷而失去活力的身體觸感讓他頓了頓,然後走了出去,在艙門迎接着的副官忙上前伸手要接,卻在他示意下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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